不幸做了人，往往有许多难受的事情。就是你有了钱出去买东西，遇着太讲商业道德的柜台里的先生们，给你看的那副尊容，倒也不大好过。近有一位朋友到上海某家浴堂里淴浴，也许是因为他的衣服穿得朴实些，堂倌们对他好像理而不理的态度，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后来他勉强淴了一个浴出来穿衣算帐的时候，在一切开销照付之后，慨然另给六角大洋小帐，那个堂倌为之一震，心中暗暗纳罕，觉得“你这个赤老倒有点看你不出！”他在此刹那间竟手忙脚乱，亲热殷勤得什么似的。过了两天，某君又到原处去淴浴，那个堂倌看见“洋盘”又来了，（按沪谚称受人欺骗而自以为阔者曰洋盘）争先恐后来招呼，特别双料的亲热殷勤，后来算帐时，某君付清一切开销后，很郑重的另给两个铜板小帐，堂倌大诧，某君正正经经的说道：“这并不错，今天给你的是上次的小帐，上次给你的是今天的小帐！”
听说在二十年前张菊生先生主持商务印书馆时，因常发见伙友得罪顾客事，有一天他自己装做别人来买书，有位伙友很怠慢的说没有。明明有而说没有，这明明是存心懒惰，张乃特别客气的再问一遍，那伙友更不耐烦，厉声说没有。张老先生立刻请他“捆铺盖”，从此之后，到商务买书的人可以少受一些闲气。商务开幕时资本仅三千六百元，而有今日的规模，良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