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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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张公权氏国外游历所得

中国银行总裁张公权氏去年五月离沪游历欧美,研究各国银行事业,最近回国,著一长文曰:《敬告中国银行同人书》,有一位朋友转寄给我看,我觉得其中颇有精到语,虽有一部分是专为银行业的“同人”说法,我现在要介绍其中两点给国人听听:一点是他对于各国人民品性的观察,还有一点是他对于世界经济潮流的报告。

说到各国人民的品性,他拿五大国来做代表,就是英、法、德、美、日五国。关于英国人民,他这样说:“英国人民是理性最充分的国民,一切行动都是从理性上发出。譬如世界上的人谁不好生恶死?但是英国人上疆场的时候,知道国家若打了败仗,个人对外的一切尊荣,一切势力,都要取消,而预备牺牲,尚有胜的希望……有人说欧战时英国军队在战壕内尚喝酒说笑,正因为他们从理性上已经想透,无庸再事忧愁。再如英国人做生意,主张公道。人谁不想多得利益?不过若得过分之利,必致失其信用,害了以后的生意,还不如公道可以持久,又如英国人社交的关系,不论朋友之间,男女之间,异常严格。盖人情谁不容易趋于放纵,但是想明了,若不严格,到关系不良的时候,反多生烦恼,不如严格的反而自由简单。诸如此类,皆是从理性上透切明瞭,得到了做人的准绳。所以我叫英国国民是理之极的国民。”

关于法国人民,他这样说:“法国国民是情感最充足的国民。法国人尽管出征的时候十分的凄苦,向亲朋告别,甚至有流泪的,但是到了疆场,奋勇前进,他们脑筋中觉得国家是他的性命,非牺牲不可。情之所至,爱他的国家胜于珍宝。法国可称社会主义之策源地,平日尽管有激烈的思想,到了德国进兵比国的时候,社会党一致赞成军费之议案,举国一致以抗敌军。处处从热烈的情感上表现他的动作……有大艺术家之杰作……又产生许多伟大的政治社会思想,实以最高的思想都从最热的情感中得来。所以我叫法国国民是情之极的国民。”

关于德国人民,他这样说:“德国国民处处从精力上用工夫。他们深信……只要精力贯注,无事不可成功。他打了败仗,负了巨额的赔偿,他的国民没有一点颓唐的神气。我参观银行的时候,看见他们的董事比别国的银行员早一句钟到行,晚一句钟散行。他们说我们没有法子,只好拿精力来造出工作,来还赔款……又如他们打败后,丧失了许多产煤的地,他们就从科学上发明拿煤块变成油,就可节省燃力,抵偿他的损失……有许多六七十岁白发苍苍的老博士都在孜孜不倦的研究。所以我叫德国国民是力之极的国民。”

关于美国人民,他这样说:“美国有极好的地势,天然的富源,欧战发生后,变了世界最富的国。有了富就无事不可向上,教育亦进步,工业亦进步,人民的生活自然向上,智力亦上进。衣食足知礼义,他的道德亦渐渐向上……我叫他安乐之极的国民。”

关于日本人民,他这样说:“日本以极狭小的地域,后进的国家,突起与世界抗衡。有中日之战,继之以日俄之战,欧战之后继以地震。一面探求人口过剩的出路,一面谋太平洋的霸权。他的境遇日日在忧患之中。所以我这次到日本,看他们国民的生活还是十分的节俭,十分的刻苦,好似时时大难当前。因此我叫他忧患之极的国民。”

以上张氏的话当然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大略的而非概括的。像“理之极”的英国欺凌弱小民族时便要“无理之极”,又像德国未尝没有“忧患之极”,日本也未尝没有“力之极”。我现在更要国人注意张氏根据上面的观察而给与我们“善言苦口”的话:“现在中国的社会只讲一己的利益,不问团体的理性;只求任性的放纵,不具优美的情感;只知苟存性命的生活,没有牺牲奋斗的精力;处忧患的境遇,要安乐的享用。”

其次让我介绍第二点(即世界经济的潮流):“按现在世界各国的经济政策,简言之,即人民生活问题,所研究者,如何使人人得其生活,并如何使其生活满足。于是对于自国可产之物,力使其产额增加,销之国外;其不能生产者,力求自国可替代之物,否则即购之国外,亦力求只购原料为止,以自力制造。所以一国之产额输出输入有精确之统计。我在东普鲁士参观农事试验场的养猪研究所,这个主任能告诉我:德国要吃多少猪,现在德国只产多少猪,每年尚须输入多少猪……现在全世界的国家均求生产增加,其结果便发生两种现象:一则科学发明日新月异……一则工业集中大规模的生产……因此生产费日减,渐渐有生产过剩的状态。这两个现象是我国经济生活上最可警畏的事。因为我国这几年,年年忙及战事,科学一点没有进步,然而受世界潮流的影响,科学制造品之需要确已变成习惯,所以不得不购之国外。至工业上虽近来稍见萌芽,但是各国生产过剩的结果,吾国产品的价格不能与之竞争,而各国因科学的进步,新发明新机器层出不穷……”

中国现状诚然很危,但是我们除努力挽救,不要再“年年忙及战事”外,也就是德国人所谓“没有法子”,但望国人睁开眼睛望望世界大势,不要尽是闭着眼睛在内闹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