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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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新时代所不要的几件残物

旧时代渐渐的过去,新时代渐渐的到来,但在此新旧时代递嬗之际,旧时代中有不少的残物似乎仍在活跃着,仍根深蒂固的潜伏在各人的脑袋里,有待于我们的铲除,尤其是新时代的中坚分子—英俊有为的青年—有打“防疫针”的必要,免得传染着这样的病症,传播着这样的病症,使旧时代的骷髅从新抬头,新时代的精神无由实现。这些残物中有三种最厉害的微菌:

第一是对于个人富有的崇拜我国有句俗话,叫做“钱能通神”,一个人若是发了财,他就是做过乌龟王八,也有人来趋奉承欢,歌功颂德。其实属于个人的富有,如是由于遗产,那是不劳而获的傥来之物;如是由于剥削得来的,那是不义之财。无论是不劳而获的傥来之物,或是剥削得来的不义之财,绝对没有崇拜的价值,是很彰明较著的。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个人富有是一切威权的根源,故贪官污吏尽可昧着天良做去,只要腰缠万贯,便可叱咤风云;土豪劣绅尽可硬着心肠干

上,只须搜括丰盈,便可无往不利。人们对于个人富有愈崇拜,即无异奖励贪官污吏之值得干,土豪劣绅之大可为,剥削行为与不劳而获之不足耻。这种习尚是新时代所不许有的。我们当重视大众的丰足,而不应崇拜个人的富有。

第二是对于个人荣达的热中昔人所谓“衣锦还乡”,这是对个人荣达热中的强有力的暗示。从前教儿童即注重“扬名声显父母”,结果致成个人荣达热中的牢不可破的心理。现在教育在形式上也许有了若干的改变,而这种遗毒却牢牢的束缚着一般人的心理。这种心理的出发点完全从个人自己的得失打算,而对于群众的实际贡献如何则在若有若无之列。结果是人人希望做大官,做了大官便可“衣锦还乡”,骄视乡里!若不得如愿以偿,则暮金苞苴,奔竞钻营,无所不至。其心目中所视为无上荣誉者,是个人地位的增高;所视为尽量发达者,乃个人权势之扩大。至于所处地位能否对于群众所尽责任而无愧,所握权势是否对于群众幸福有所增进,均非所问。这是因为既全以个人的得失为出发点,在个人为得,则群众虽因此个人之得而有所失,在他固不足一顾;在个人为失,则群众虽有所得,在他则宁愿我负人而勿使人负我。军阀官僚们之津津于争权夺利,土豪劣绅们之孳孳于搜刮榨取,爪牙走狗们之营营于助桀为恶,都是关于他们个人的得失,专在这个狗洞里钻进钻出,在我们看来觉得是不知羞耻,害群之马,在他们看来却是个人荣达的必要途径,而社会上也有一般人从而推波助澜,奖励作恶。

第三是对于个人幸福的追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充分的自私自利的表现,也是但知个人幸福追求所遗留的成绩。追求幸福,是人类的当然欲望,原不含有何种的恶劣性,但个人既不能离群而生活,既成为社会中的一分子,不顾到群众的共同福利而但知个人一已福利的追求,则为群中的蟊贼,一群的罪人。在全国民不聊生的时代,大多数同胞均处于水深火热的惨境中,我们个人就得衣锦绣,居华厦,享尽人间优越的生活,中心难过,仍无从减少,可见个人幸福,必与大众的幸福同时享受,始真能获得愉快,否则好像在丧家哀号声中独作欢笑,为欢几何?但试睁眼看看军阀官僚土豪劣绅和他们走狗爪牙的个人享用和大多数劳苦民众的惨酷生活比较比较,便知道追求个人幸福的罪恶。这种罪恶倘再灌输到一般青年的身上去,无异播种这种罪恶的种子,使它永续不断的潜滋暗长起来!

我们要加速新时代的实现,必须铲除这三种旧时代残余的毒物,必须铲除这三种毒物所附丽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