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御侮经验与认识 马占山
东北四省，地大物博，夙为外人所觊觎，自经甲午庚子两役，敌人久已视为囊中之物。九一八之变，特临时爆发之导火线耳。识者亦逆知对方必为此举，惟以变起一时，东北各当局及得力部队均远在关内，三军无主，坐令对方以数千之众，不血刃而入沈阳，一夕之间，山河变色，将士解甲，大吏被囚，辽吉两城相继沦陷，致构成千古未有之奇局，此诚我黄胄之一页痛史也！夫对方非必能所向无敌，只以我拱手相让，不战先降，虽间有一部分将士挺身奋斗，为国牺牲，无奈其他部队鲜团结精神，各谋自保，被其诱惑，或联甲制乙，或联乙制丙，各个击破，并非纯由武器精利而战胜我军。即以江桥之战言之，彼以数倍于我之军，乘新胜之势，沿洮昂铁路近逼龙江（黑龙江省会），距城仅四十里，有如破竹之势；时占山方远镇黑河，去省千二百余里，临危受命，星夜兼程，提兵西上，仓卒应战于江桥、大兴站、三间房一带，激战十昼夜，彼军复数度增兵，亦仅旗鼓相当，无分轩轾，卒至相持半月，虽终仗其精利之武器压迫，亦以我军弹尽援绝，始暂行后退，然仍节节抵抗，屡退屡进，犹未许其踵迹深入也。但彼系以全国之力为后盾，我则孤军抗战，四顾无援，幸士卒犹能争先，将士犹能效死，苦战支持，将及两载。倘当时有稍优之武器，略足之给养，则胜负未可定也。至于作战计划，士兵忍苦耐劳，诚亦不逊于我军，所难者，彼军越重洋而远征大陆，入人国而争人国，与我鏖战于荒沙白草之中，角逐于冰天雪地之候，微论其异言异服地理不明，即气候环境亦处处受制，较我军倍感困难。是以江桥战时，彼军因天寒雪大，其坠指裂肤，冻毙于沙场者，大有人在。又彼之骑兵非下马不能射击，我军马上射击，从容自如；且彼系客军，非集团兵力，不敢贸然前进，我系土著，化整为零，见机而动，避实击虚，出其不意，故彼每为所困。如海伦之役，我方用少数民兵，手持扎枪，乘夜逾城突入，竟格杀无算。征诸以上御侮亲历经验，益可知彼军原非猛如虎狮，不能膺其爪牙，只以我少奋斗牺牲之精神，自不抵抗耳。夫彼既挟一贯政策而来，在我断非委曲求全所能幸免，然占山年来默察国内人民奋斗之精神，反因国难而益增团结之现象，果能人人抱死战决心，国事定有可为，固不必作无益之悲观也。虽在昔元清两世，曾皆以外族入主中夏，然闭关时代之事实，不足持之以例今日也。自海禁大开，列强环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断非徒恃武力即可制人于死地，更非空言亲善所能麻醉。况彼仅七千万众之人民，便欲亡我四万万民族之国家，不啻蛇欲吞象，不观乎东北虽失，而在毫无援助之下，义勇军迄今犹自奋斗不屈也。吾民族只须能效阿比西尼亚之奋发御侮，则国耻可雪，失地可复，可断言也。往者占山抗战，原知众寡不敌，因基于爱我民族爱我国土一念，遂不惜牺牲，以死相拚，转战两载，每愧生还，对于海内外侨胞，毁家纾国，热烈情绪，迄今耿耿于怀，感念无已，今仅就个人抗战之经验及所得之认识，略叙梗概，以告不忘国难之大众同胞。占山虎口余生，但求有为国牺牲求得死所之机会，即所以报我大众同胞之嘱望也。
编者按：这是马将军特寄给本刊发表的文字，编者本想把它重写成白话文，因为本刊用的是白话文，但后来想想，要完全保存着它的真相，还是照原文刊布的好。
我们在力求民族解放的立场上，对于这位曾为民族御侮百战余生的马将军，尤其是在无限止的屈伏受辱的今日，追想已往，展望未来，都不胜其怀念和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