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游历的时候，喜欢参加外国男女朋友的社会活动，因为从参加他们的种种社会活动里面，可以于无意中看到他们的种种特点。在他们的那些社会活动里面，如他们的谈话会，讨论会，我觉得可无愧色地参加着凑凑热闹，但是有的却只得敬谢不敏，例如游泳会。我看到他们游得那样左右上下前后，奔腾自如，自己一钻入水里，就觉得手足失措，大有灭顶的可能性，真觉得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识得其中的诀窍，就会觉得是十分困难。
香港是天然的游泳胜地。最近虽在百忙中，有些朋友怂恿着去尝试尝试。最初有一位朋友说，你要先在水里混混，知道水性，不然的话，你一入水就不能自由。我们知道在辩证法上有个原则，说你愈了解必然性，就愈能自由，我对他这话大感兴趣。和水混了好些时候。起初觉得水是专和我为难，我手要向右转，它好像在尽力阻碍我，我的腿要展开，它好像又在那里表示反对。后来渐渐地和它混惯了，也许就是我的那位朋友所谓知道水性了，行动便能自由了。
但是最感困难的是要使得全身仆在水里能够浮而不沉。一个这样大的身体，怎样能浮得起来？这在最初想起来，真觉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后来知道水性以后，又得到一位朋友指示方法，我这个身体居然在我的很惊奇的心情中浮得起来了！这在能游泳的人当然是毫无足奇，但是在我却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我尤其感到有趣味的，是以前觉得很困难，知道了方法，实际于了之后，要浮就浮，水并无意和我为难。
浮是浮起来了，但是好像一只船下着锚，或是一辆汽车抛锚，不能“前进”。于是开始学习两只腿在水里的运用。最初只能在水里学做姿势，“前进”还是无望的。后来还是谢谢我的那位朋友教得好，居然这两条腿很能合作，把浮起的身体向前推动了。这时候要“前进”就“前进”，又觉得以前以为困难的现在是容易的了。
在知道游泳的诸君听来，也许要笑我大惊小怪，好，那我不再喋喋我的学习游泳的经验了，我只是要藉此提出我的一点感触。俗语有所谓“事非经过不知难”，这当然是经验之谈，但是我们在实践中学得了应付的法子，把原来觉得困难的事变成容易起来，也未尝不可说“事非经过不知易”。我们所要注意的是要“经过”，如果一味地站在水的外面叹息困难，那是一辈子还是困难的。这小小的一件寻常的事情，却给我一个很好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