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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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记临死呼战的陈旅长

陈德馨旅长于九月十二日下午三时因重伤不治,逝世于汉口万国医院,记者于十三日闻讯往该院吊唁,看到他的三四岁的幼儿绕棺依恋,不禁凄然。同在前线作战,赶回照料丧事的陆军第××师参谋长白耀先先生和陆军第××军驻鄂办事处处长韩旭初先生,略谈陈旅长受伤经过及临死情形,使人想念陈旅长抗战的英勇与殉国的壮烈,哀敬与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

陈旅长于九月六日达到广济西南第一线,当时敌向广济至蕲春公路进攻,非突过此线不可,故关系非常重要。敌逾二千人,陈旅长所率虽有二千五百人,但因水土不服,病者达五六百人,故实际有坚守阵地待援的必要。七日周接先团长伤腿,陈旅长即亲到最前线指挥,率部冲杀,身先士卒,为敌弹所中,弹由左背穿入,经过肺部及脊髓神经,达左胸前部。陈旅长受伤后仍力战不肯退,直至友军赶到,才把他从昏迷中拖出火线。当时火线二三里内战事非常猛烈,头不能仰,由山地拖救,腹部拖伤颇剧,血流如注,而陈旅长在昏迷中临被拖下时,尚以极无力的手腕对敌放枪,狂呼杀敌,不愿退出。最后由随从尽力救护,送到汉口万国医院疗治,因肺部重伤,仅余右肺下部略能活动,且伤及脊髓神经,下身神经全断,腹部及腿部完全麻木,呼吸急迫,汗如雨下。十二日上午十一点医生宣告无望,陈旅长神志尚清,即口授遗嘱,写后由他听诵一遍,点首同意。随后即入昏迷状态,狂呼杀声,见窗口即狂呼此处山湾须布置,拉着随侍在侧的他的夫人去守该处;见门口又呼此处不行,推他的随侧副官去守该处;此时全身已不能动,用足劲儿大声呼“拚”,两手摇摆指挥,半小时后筋疲力尽,才瞑目而逝。

陈旅长河南鄢陵县人,年才三十四岁。在他是实践了他在遗嘱中所谓“现在倭寇猖獗,国难益深,凡我军人,皆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他又说“余自抗日战起,身经临邑、济宁、广济诸役,大小数十战,此次虽中弹伤亡,然死而无憾”,但在国家失此一位青年良将,却是一件非常伤痛的事情。

陈旅长的抗战的英勇与殉国的壮烈,可说是神圣抗战发动以来,许多为国牺牲的弟兄们的象征。这些为国牺牲的前线将士,以及正在前线为国浴血作战,备尝艰苦的战士,他们全副精神所集中的只是为国家民族争生存这一件事,此外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私念,在后方的同胞们,应体念这种精神,绝对不许内部再有消耗自己力量的可痛的现象,也应集中全副精神为国家民族争生存这一件事而努力,只有这样才对得住一切为国牺牲的同胞。

廿七年,九,十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