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扶生院,书房内。
“近日如何了?”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
黑懿俯首站她对面,中间隔着近一米宽度的书桌。
“主子,自从小姐们出生,天现异象后,各方势力都赶来枫桦城查探,最近能被属下们发现的人马有六批,比老爷离开前少了两批,估计不是回去复命,就是跟踪老爷去了。”
“嗯,你们多加注意,他们不动,我们不动,他们一动,我们必须比他们快一步,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
流夫人见黑懿一直低着头,不看自己,她面色低沉,说:“你还在怪我吗?”
黑懿头低得更低了,他沙哑的嗓音说着:“属下会守护好流家的,既然无事,属下便先走了。”他话落,便转身离去。
“懿哥哥——”流夫人轻声叫道。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下一秒便踏步离开,不再停留。
“你果然还在怪我,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在怪我呢?”流夫人自语道。
我只不过遇上了贵生,和他下山了罢。
我也想过听从爹的安排,十五岁及笄后,就带你们一起从登仙梯去往上仙界。
其实,黑懿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门后,听见了流夫人说的话。
他哪会怪她,是他不该痴心妄想。
流府外,卖汤面的小摊上。
两个黑衣男子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瘦小黑矮,贼眉鼠眼,一个满脸大胡子,虎背熊腰。
“大,大哥,我们守,守在这有,有什么用,用啊?”大胡子说。
鼠眼男在桌底踩了他一脚,压低嗓子,骂道:“你是不是傻,人家都来守着这里,我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能有什么用啊?”
“那,那我们为什么,不,不走呢?”他用粗粗的手指在桌子上演示着走的样子。
“走个毛啊,大爷我还没看见有什么奇珍异宝的苗头呢!”他一脚踩上屁股坐着的长板凳,手搭腿上,拿着筷子的手微挡嘴前,斜眼瞥着大胡子,轻声说道,“我们俩在这窝了三个多月,屁事都没有,他们要不打起来,大爷我还就不走喽!”
“大哥,我,我要吃,吃肉,喝,喝酒。”大胡子咬着筷子,把空空的碗推到鼠眼男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鼠眼男咽了口口水,无奈地皱了皱眉。
“等他们打起来了,我就买十斤牛肉粒给你吃。”他肉疼地说。
普通的一斤牛肉粒要一银币,一银币是一百铜币,可以买二十碗加肉沫的汤面,一天吃两餐,一餐两个人一人一碗汤面,十斤牛肉粒可以顶他们五十天的饭钱了。
“好诶!打,打,快打起来!”大胡子高兴得快蹦起来了。
鼠眼男拿着筷子狠狠地敲了他的头,他痛得抱着头,要哇哇叫出口前,鼠眼男瞪着他,无声威胁,张着嘴型说,如果他敢叫,这辈子都别想吃肉了!
他只能一手抱着头,一手捂着嘴,眼里泛着泪光。
鼠眼男见他那可怜样,粗鲁地把他的手都拿下,自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下次长点脑子,我就不会打你了。”
大胡子望着他说:“长脑子,吃肉,肉,长脑子,不打,我。”
鼠眼男拍了他脑袋一下,低声吼他:“你这就是个猪脑子,我养了这么多年都白养了,越养越傻,怪不得老子当初要把你撕票了都没人来赎你!”
他心里越想越觉得亏,他把大傻从十岁养到二十岁,八日后是他二十岁生日,他就真的养了他整整十年了。
有几回他都快卖了大傻了,可看见他那可怜的双眼里是满满的不舍和害怕,他就,他就下不去狠心把他卖掉,想着留着在身边当一个小弟也不错,可是,大傻就是“大傻”啊!
大傻茫然地望着他,说:“傻,没人赎?”
鼠眼男伸手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安慰他:“你跟着大哥我,有肉吃,八天后,我买牛肉粒给你吃。”
“好,牛肉粒,大哥,八,八天后!”他这回捂着嘴轻声笑说道。
在一旁煮汤面的老者,佝偻着腰,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这两个傻小子最近天天占着他一张桌子,一坐就是一天,收摊了也不肯走,他就留两面长凳,每天早晨来,就见他们睡在长凳上。
不远处的墙角暗处,带鬼面具的黑衣人对着手腕上的通讯钰说:“组长,玉佩亮了!”
“好,你带人好好守着,不要让不长眼的人乱来,必要的时候可以一个不留。”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通讯钰里传出。
“是。”他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一千年没有杀过人了,倒有点想念以前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还有,快点把玉佩用隔空法阵传送回来,要不是你们没用,也不用打扰殿主。”害得殿主严重怀疑他们的能力不行,要是不能和殿主回九玄仙界就完了。
“是。那个,那个……”
“是男人,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说!”他不耐烦地说。
“呃,组长,属下就是想问一下,要到这里等多久?”他讪讪地说,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期待着组长的回答。
“我估计十年要吧,殿主闭关前说十年后出关,怎么,十年你都守不了?”
“不,不,守得了,一千年都过来了,十年算什么,不过十轮春夏秋冬罢了。”关键是,在华羽仙岛上的宫殿全部由灵石建成,还用聚灵结界罩在岛外围,灵气浓郁,这里的灵气这么稀薄,对他的修炼无益啊。
“那就行,你好好守着罢,等殿主出关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是,是!”
他第三个“是”字还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
他放下手臂,整了整衣服,眯眼盯了斜前方的大胡子和鼠眼男二人一瞬,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大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看,便凑近鼠眼男,说:“大哥,我感,感觉,有,有人,在看,看我,我们。”他的小眼睛说着还左右转动着。
“哪呢,哪呢?”鼠眼男睁大眼睛四顾,无人。
“我们走,今天,不呆这里了。”他怕真的有人盯上他们了,如果人家拿他们开刀,就亏大了。
说着,他一蹦下地,见大傻还不动,就推了他一把。
“别,别,大,大哥,我闪着腰,腰了。”他扶着腰说。
“你个蠢猪,要以后出事了,大爷我一定先跑,绝不会等你!”他边说着,边去扶着大傻起身。
大傻痛得抽动着嘴角,却是傻呵呵地笑着,两眼笑弯成线,见不着眸子。
“你还笑,还笑?快,快走!”他站起来时,只到大傻的腰过,拍不到大傻的头,于是掐了大傻的手一把,可大傻皮糙肉厚也没什么感觉。
鼠眼男的小手牵着大傻的大手,两个人微踮着脚尖,沿着墙角快速溜走。
待他们走后,一个相貌清俊的黑袍男子缓步走到摊前。
“这位客官,您要吃汤面吗?”老者沙哑着声音问道。
“多少钱一碗?”他温声说着。
“五个铜币。”老者伸手比划着,挥了挥手。
两人相视一笑,黑袍男子双手背身后说:“才五个铜币,我不要。”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
“您老人家辛苦了!”黑袍男子手搭在老者肩上拍了下。
老者混沌的眼神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他笑说:“还好。”
黑袍男子勾唇一笑,深深地望了老者一眼,转身离开。
老者坐回木凳上,扇着蒲团扇,看着炉里的火,心里吐槽着黑留,他居然来探他的班。
黑酒看着自己伪装得满是皱纹的手,悠悠地叹了口气。
黑留转进一个入口,嘴角的笑意才显露出来,终于让他猜对一回了,小酒这回是扮成了一个老头子,回去要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哈哈!
他大步地走,步子渐渐快得只见重影,身影一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