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楚庄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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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个是风满楼

伍参呵呵一笑,对孙叔敖说道:“晋、楚之战,大楚若败,参之肉将为晋军所食,何能及楚人之口!”

伍参的话,句句击中了楚庄王软肋,他大吼一声说道:“后队变前队,兵开荥阳,以待晋军!”

以先谷为首的那一帮主战的将军,见楚使来了,都跟进了大帐,生怕荀林父和楚国讲和。

楚庄王见大夫和将军们如此激动,轻叹一声说道:“卿等只看见我大楚的将士的鲜血,没有看到郑人的鲜血,他们死伤的人数并不比我大楚少。何况,郑襄公为了自己的国家能够如此谦卑,说明他一定能善待自己的百姓,这是郑国百姓的福气,寡人不想绝了他们的社稷!唉,说这话卿等不一定懂。可惜,申无畏不在这里,他若是在这里,让他给卿等讲一讲蹊田夺牛的故事,卿等就会懂了。不说了,卿等懂也罢,不懂也罢,寡人之意已决,放郑国一马,再敢谏者斩!”

他这一说,谁敢再谏呀?一个个爬了起来。

楚庄王这一番话,把个郑襄公感动得涕泪交流,磕头、磕头、再磕头,把额头都磕出血来。

“贤公*请起,我将大军后撤三十里扎营,贤公可遣使去那里结盟。但请贤公千万别和上次一样,让寡人再一次失望。”

郑襄公听了楚庄王的话,立马回道:“外臣不会,也不敢。请大王安坐中军帐,明晨巳时之前,外臣将和外臣之弟公子去疾一起前去上国军营,与大王结盟。”

“好,咱一言为定。明晨见。”楚庄王起身说道。

郑襄公慌忙爬了起来,跟在楚庄王的屁股后边,一直送到十里长亭,经楚庄王一再劝阻,方折回郑都。

到了翌日巳时,郑襄公来到楚营,双方杀牛以盟。郑襄公为了表示对楚的诚意,留公子去疾为人质。

送走了郑襄公,楚庄王休兵三日之后,颁旨一道,军开郔地*。孙叔敖见楚庄王颁了此旨,一脸困惑地问道:“大王,班师应该南行,怎么往北走呢?”

楚庄王笑道:“寡人活了三十多年,还没见过黄河,寡人想去看一看黄河到底有多浑,那河到底有多宽,那水到底有多急?”

他略顿又道:“说实话,看黄河只是一个幌子,寡人是想借此机会炫耀一下国力,和郑国打了这么久,郑国终于臣服了。郑国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它臣服谁便证明谁的势力大。寡人这一次北上,饮马黄河,就是想让晋国看一看,是我大楚强大还是他晋国强大?还有晋的那些盟国宋、曹、卫等等。”

孙叔敖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大王之心智,臣等难及万一!”

能从军的,大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的特点,好动、好奇、好玩、好新鲜。他们明知道家中的麦子立等着他们回去收割,还得犁地、种秋,可他们一听说要去看黄河,一个个喜笑颜开,拍手称快。

经过六天的行军,他们终于看到了黄河。

“哇!好大的河呀,浊浪排空,一泻千里,咆哮万里触龙门,黄河东去不复返!”

士兵们在黄河岸边奔跑、歌唱、吹口哨,美美地玩了三天,这才启程南返,刚一动身,谍人来报:“晋国拜荀林父为大将,先谷为副,出车六百乘,前来救郑,已达黄河渡口。”

庄王传命就地驻扎,召集诸将曰:“晋师将至,归乎?战乎?”

令尹孙叔敖率先发言:“郑国已经臣服,出师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况,为伐郑,我军血战了三个月,需要好好地休整一下,何必再惹晋国这个强敌。不如全师而归。”

伍参地位虽说不高,但他自十几岁就跟着楚庄王,对楚庄王的秉性脾气了如指掌,有人说他是楚庄王肚中的蛔虫,这话并不过分。他明明知道楚庄王嘴巴里征求意见,其实心里想打,于是不顾身份地说道:“令尹之言非也。郑谓我力之不及,是以从晋;若晋来而避之,真不及矣。且晋知郑之从楚,必以兵临郑,晋以救来,我亦以救往,反反复复,岂不劳民伤财?”

小小一个嬖臣,在大王与令尹商议国事的时候竟敢发言,且又直接冲撞令尹,实在有些胆大包天!若是由着孙叔敖的性子,早就将他喝退,一来,在自己拜相的关键时刻,他为自己说过话;二来,伍参虽为嬖臣,对楚庄王忠心耿耿,一向未曾干过缺德之事,强忍住气说道:“小子不可多嘴!昔岁伐陈,今岁伐郑,楚兵已劳敝矣。若战而不捷,到时就是吃了你的肉于事何补?”

伍参微微一笑说道:“令尹不必生气。令尹一向脾气甚好,为什么要生气呢?若与晋战,参不敢说百分之百的就能打赢,但胜算当在十之八九……”

“那不一定!”孙叔敖寒着脸说道。

“如果打赢了呢?”

“汝说呢?”

“那就说明令尹无谋,该告老还乡了。”伍参毫不客气地说道。

“若打败了呢?”孙叔敖反问道。

“令尹说呢?”

“以汝之肉,为三军食。”

伍参呵呵一笑说道:“若是打败了,参之肉将为晋军所食,何能及楚人之口!”

楚庄王白了伍参一眼:“休得贫嘴。”

伍参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退到一旁。

“诸位,晋军为救郑而来,令尹主退,伍参主战,是战是退,寡人想听一听各位的意见。这样好不好,各授以笔,书字掌中,主战者写一‘战’字,主退者写一‘退’字。尔后,开掌验之,再行定夺,可好?”

众大夫和诸将齐声回道:“好。”

开掌验的结果,除了孙叔敖之外,掌中写有退字的是四人:虞邱、连尹襄老、蔡鸠居和彭名。掌中写有战字的,除了伍参之外,尚有公子重、公子反、公子谷臣、屈荡、屈巫臣、潘党、乐伯、养由基、许伯、熊负羁、许偃……等,一共二十余人,占绝对多数。大致分析一下,主退者大都是文臣,主战者大都是武将。

这样一来,楚庄王犯了大难,他足足思考了一刻钟,方才说道:“退吧,元帅老成持重,令尹想问题全面,元帅的意见又跟令尹不谋而合,还是退吧。”

大王拍了板,没有人再敢反对,于是,楚军继续南行。

伍参不甘心。

他敢顶撞令尹,但不敢顶撞大王,尤其当面。撤军途中,他不停地在楚庄王跟前聒噪:

“大王,您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今日怎么怕了?”

“寡人怕过谁?”

“晋国。”

“胡说八道!”

“大王既然不害怕晋国,为什么横手将郑国让给晋国呢?”

“谁说寡人把郑国让给晋国了?”

“我们血战了三个月,好不容易使郑国臣服。现在晋国跑来救郑,我们这么一走,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郑国救了。从此以后,郑国还是我们的吗?晋国一旦救了郑,下一步恐怕还要救陈呢……”

“汝不要说了。实话告汝,寡人也不想走。可是,正如令尹所言,去岁伐陈,今岁又伐郑,将士太疲劳了,一旦与晋打起来,没有胜算的把握。”

“不,依小参子看来,楚晋一旦开仗,赢家肯定是我们大楚。”伍参信心百倍地说道。

“为什么?”

“赵盾死了,荀林父统领中军,这个人有点软又缺少主见,根本压不住阵。副将先谷,乃先轸的孙子,先且居的儿子,祖宗两代都是晋国的中军元帅,高傲得很,加之他的性格,刚愎自用,会听荀林父的吗?还有魏锜、赵旃、栾书、赵括、赵婴齐之流,都是晋国功臣的后人,特别是那个魏锜,乃晋国第一高手魏犨之子,魏犨乃晋文公流亡国外之时,九名从亡人员之一,如今仅仅做了下军大夫荀首的御者,恨死了荀林父。还有那个赵旃,乃下军元帅赵朔的从弟,也就是帮助赵盾弑君的那个赵穿的儿子,因为赵穿弑君,处境尴尬,也仅仅担当了一个副将的角色,于是,便对荀林父不满……别看晋军这一次倾巢而动,其实是一盘散沙,打起来必败无疑。这是其一。晋人知道我们是疲惫之师,根本不把我军放到眼里,存了这样的心理,必然轻敌,轻敌必败,这是其二。有此二因,我们不应该避晋,应该好好地和他们打上一仗。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臣不敢说……”

“讲。”楚庄王道。

“楚国领军的是大王;而晋国却是荀林父,一个怯弱、没有主见,连晋军都瞧不起的名不见经传的人,大王居然避之。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只有臣避君,哪有君避臣的道理?大王这么一避,自今以后,谁还看得起大王呀?更不说称霸天下了……”

楚庄王是一个心高气傲,极爱面子,喜欢争胜斗强,好做英雄的人,你伍参,竟然说他怕了晋国,且又是以君避臣,霸主的事也将泡汤,句句击中他的软肋,他如何忍受得了,大吼一声道:“汝不要说了,后队变前队,兵开荥阳,以待晋军。”

伍参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大声呼唤道:“诸位将士,大王有旨,后队变前队,兵开荥阳,专候晋军!这一下可有大仗打了,楚国是否能够称霸,在此一战!”

这话传到孙叔敖、虞邱和连尹襄老耳中,三人面面相觑,要知道,楚庄王决定班师还楚,乃是遍问诸将及大夫们之后才做出来的,如今又反悔,看起来他是铁了心要和晋国打了,劝也无用。既然无用,那就服从吧。

于是,四百乘战车一齐掉转车头,浩浩荡荡开向荥阳。

就在楚庄王举棋不定的时候,是打是撤,在晋军中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荀林父原本就不想打,若是想打,怎会磨蹭了三个多月才出兵救郑?

可先谷、魏锜、赵旃、栾书、赵括等人想打。也不一定真的想打,是故意和荀林父唱对台戏。

荀林父的父亲荀息,虽说是先献公时的老臣,但因他太拥护先献公的缘故,为晋文公重耳一党所杀。晋文公所信任和重用的全是追随过晋文公流亡过的大臣和这些大臣的子孙,诸如先谷、魏锜、赵旃、赵括、赵婴齐,以及下军元帅赵朔、下军大夫赵同等。这些人众口一词,非要救郑,荀林父如何扭得过去?唉,救就救吧!

兵倒是发了,但有一种遭人强奸的感觉。荀林父心中不好受啊!

有道是,“兵贵神速”,中军元帅尚存了这么一个心理,那兵能速吗?晋军出发之后,就像一条老牛拉了一辆破车,晃荡了十几天,终于到达了黄河渡口。

谢天谢地,郑国降了楚国,楚军业已班师,这仗就不用打了!荀林父听到楚军班师的消息,乐得像吃了喜梅一般,当即召开随行将军和大夫们会议。

他首先通报了情况,尔后说道:“诸位,我大晋这一次出兵,本来是救郑国的,谁料郑国如此不经打,竟然投降了楚国,我们再去救郑也就没有意义,咱不如撤吧。”

上军元帅士会,第一个表示拥护。

春秋之时,诸侯国拥有多少军队,有着明文规定。大国三军:上、中、下。下国二军:上、下。晋国是当然的大国了,故而拥有上中下三军。在这三军之中,中军元帅为上,统领全国军队;上军元帅次之。如此说来,士会应该是这支部队的三把手了。

士会是一个老臣,在晋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他起身说道:“荀元帅所言,在下完全同意。还有一点,元帅没有明言,我军若是继续前行,那就不是救郑的问题了。那是什么呢?那是与楚国过不去。楚国为什么伐郑?是因为郑国背叛了楚国。现在郑国臣服了楚国,楚国就没有灭它,这就叫‘叛而伐之,服而舍之。伐叛以刑,柔服以德’。再说楚国从去年到今年一直打仗,这是任何国家都受不了的,他们居然承受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承受,是他们的国家里出了一个好大王,出了一个好令尹,君臣和睦,心思一致地谋发展,如今国富民强,知书达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知礼节的蛮子国家了。所以,对这样的国家,能不和他们开战就不开战,在下同意撤军。”

对于荀林父,不服气的人很多,但对于士会,所有的人都很尊重。所以,士会附和之后,众人都不再说话。眼看这仗打不成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先谷跳了出来:“我反对撤军,晋国之所以称霸天下,就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军队,军队显示了晋国的力量。如果我们退兵,听任郑国臣服于楚,我们有何颜面再称霸主?晋之霸主,自先君文公始,做了五代,到了我们这一代,把霸主给丢了,我们岂不成了晋国的罪人?果真这样,我们还不如去死!元帅必欲班师,小将情愿自率本部前进。”

荀林父耐着性子说道:“楚王亲在军中,兵强将广,汝偏师独往,就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先谷咆哮大叫曰:“我若不往,使人谓堂堂晋国,没一个敢战之人,岂不可耻?此行就是死于阵前,做鬼亦英雄!”

说完,也不管荀林父允也不允,甩袖而去。

作为晋军副帅,对元帅如此无礼,换一个人,譬如他爷先轸,抑或是他爹先且居,无论谁为元帅,早把先谷拉出去砍了。可是,荀林父尽管气得发抖,也没敢执行军法,任由先谷出了大帐,众人哄然而散,士会暗自叹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出大事了。

中军副帅先谷竟然率领自己那部分兵渡河去了。

渡河的不只是先谷的部队,还有赵同、赵括兄弟的部队,事为下军大夫荀首所闻。荀首是荀林父的亲弟弟,闻之大惊,忙去报告哥哥。哥哥忙赶到黄河渡口阻拦,没有人听他的。

擅自行动,按律当斩。可是,荀林父根本没有这种魄力,莫说杀掉先谷、赵括和赵同了,他甚至连杀一个普通军官以阻止渡河的胆量也没有。

眼看着先谷和二赵的部队渡过了黄河,荀林父垂头丧气地折了回去,刚好司马韩厥有事找他。他便把先谷和二赵的行为告诉了韩厥,问之曰:“先谷三人如此胡闹,该当何处?”

韩厥一向与先谷和赵同兄弟相善,当然要替他三人说话:“先、赵三人,擅自行动,固然不对。可他们为什么要擅自行动?而且敢擅自行动,元帅不能说没有一点儿责任。唉,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不如一起渡河,打赢了大家都有功,打不赢咱就共同承担责任,不知元帅意下如何?”

荀林父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就依司马之见吧。”

这个元帅,少见的窝囊。

于是,三军继先谷之后,也开始渡河了。

楚晋二军各自内部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俱都是主战派占了上风——打!

郑国呢?刚刚受了楚国的重创,差点儿亡国,应该对战争深恶痛绝了。可他们不是这样,不仅希望晋楚开仗,还希望他们大打,最好打得一方彻底趴下。

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一点儿也不奇怪。

郑国夹在楚晋两个大国之间,两个大国都想拉它,奴役它,它不跟谁走,谁就会打它,只有一方将另一方彻底打趴下之后,它才会过上安生日子,但前提是必须接受胜利者的领导。

从各路谍人报来的情报来看,对于打与不打,两个大国皆分成了不同的两派。

“不行,得设法让他们打起来。”郑襄公说。

“主公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去晋国煽风。我和他们的先谷以及赵同哥儿几个都是好朋友。”大夫皇戌第一个站起来响应。

公子偃也站了起来:“主公,楚军那边我也有几个朋友,我就去楚军那里煽风吧。”

“好。”郑襄公一脸兴奋地说道。

于是,皇戌便去了晋营。

于是,公子偃便去了楚营。

咱先话皇戌,出门不久便迎头撞上了先谷和二赵。忙上前去打招呼:“哎呀呀,你们可来了!郑都被楚军围了三月之久,军民同仇敌忾,重创楚军,但因寡不敌众,郑都被楚军攻破,没奈何,寡君*只得给楚蛮子结盟。唉,城下之盟,城下之盟呀!寡君好赖,也是周宣王的后人,自先君桓、武二公,皆为大周卿士,丢人呀!”

皇戌说到动情之处,泪如雨下。

先谷忙安慰道:“大夫不必难受,我这不就是为汝国出气来了!”

“正是,正是。下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在下应当高兴才是,在下不哭,在下再也不会哭了。”

皇戌擦了一把泪眼继续说道:“你们这一来,下国便有了主心骨儿。不过,在下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楚蛮子厉害着呢。况且,他们的大王又亲自坐镇,您好好合计一下,如果没有七八成必胜的把握,就不要惹他们,否则,‘逮不住黄鼠狼惹了一身臊’!”

好一个皇戌,连激将法都用上了,用得恰到好处。

先谷年轻气盛,经他这么一激,暴跳如雷:“汝这是长他人志气,灭我大晋威风!他楚蛮子能有多厉害?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老虎,老虎尚有打盹的时候。何况,自去岁以来,楚蛮子两番对外用兵,特别是这一次伐郑,打了三个多月,早已疲惫不堪,哪里是我大晋的对手?汝放心,本帅一定能够打败它。若是打不败它,把本帅的先字倒着写!”

皇戌立马伸出大拇指赞道:“俗谚不俗,‘英雄出少年’。在下佩服,佩服!在下这就还报寡君。”说毕,深深地向先谷作了一揖,乐滋滋地返回郑都。

皇戌这一次使晋,非常成功。公子偃不行,不行的原因,他所忽悠的对象不是先谷,而是楚大王。尽管他说得口吐白沫,甚而拍着胸脯表示,大楚一旦与晋开战,他们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大楚一边。

楚庄王慢吞吞地问道:“汝既然坚定地站在大楚一边,汝不妨说一说汝怎么站?是帮兵还是帮粮?帮多少?”

这一问,把公子偃问出一身冷汗。楚庄王所问,乃是两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他做不了主。就是能做主,他也不敢表态。试想,楚晋两军若是真的打了起来,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他若表态出兵出粮帮楚,楚一旦败了呢?晋军岂能将他轻饶!唉,这一趟差出得实在危险。

“大王,您所问的这两个问题,外臣实在做不了主。外臣这就还报寡君,由寡君定夺,您说可好?”公子偃打算溜了。

楚庄王微微一笑说道:“汝不必紧张,寡人是和汝闹着玩的。贵国有多少家底,寡人心里清楚,寡人既不要你们的兵,也不要你们的粮。寡人只希望你们不要自作聪明,两边儿乱蹿。寡人还希望你们的国君多去祖庙里烧几根香、磕几个头,为大楚祈祷。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两点,也就够了。去吧。”

公子偃如遇大赦,向楚庄王拜了三拜,兔子一般的蹿出大帐。

等公子偃一走,楚庄王便传旨一道,命三军出城扎营,以待晋军。

晋军见楚军有备,不敢继续前行,于敖、鄗两山之间驻扎下来,双方相隔也不过两舍*之地。

是夜,楚庄王召孙叔敖、虞邱进帐,商议如何打好这一仗。伍参在旁侍立,偶尔也插上一两句,孙叔敖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伍参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地说道:“大王,臣下想问您一个问题。”

“好,问吧。”楚庄王回道。

“城濮之战,我大楚与晋之兵力不相上下,为什么会败了呢?”

“败在成得臣太狂傲,而他的对手晋文公又太狡猾。”

“何以见得呢?”

“晋文公‘退避三舍’,示之以弱……”楚庄王忽有所悟,指了指伍参,含笑说道,“你这个小参子,是越来越精了。寡人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么呢?示之以弱,寡人权且当一当晋文公,而那个先谷便是成得臣。

为了示之以弱,楚庄王遣蔡鸠居前去晋营求和。

蔡鸠居不愧是一个杰出的外交家,来到晋营之后,见了荀林父,表现得很谦恭:“我们的大王幼年丧母,先君穆王又不大喜欢他,虽为太子,日子过的连一般王子都不如。勉强即了王位,先是遭人劫持,尔后又遇斗越椒造反,再尔后便是郑国叛楚而臣服于晋。他日子过得苦啊!国人不知道他的苦衷,反认为他窝囊,要覆他的王位,万不得已,才出兵伐郑,做个样子叫国人看看,不想得罪了上国。请元帅看在我们大王多灾多难的份上,把兵撤回国去,晋楚两国结为永世之好。”

以先谷为首的那一帮主战的将军,见楚使来了,都跟进了大帐,生怕荀林父和楚国讲和。

荀林父听了蔡鸠居的话,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若是一枪不杀就这么撤军,太没面子;拒绝呢,那就等于向楚国宣战,又不是自己的本意。

士会见状,不得不站了出来,对蔡鸠居说道:“汝说贵国这一次出兵,乃是因为郑国叛楚而服晋。汝说这话就有些不对了,我大晋自先君文公登上盟主之宝座,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郑国一直唯我大晋马首是瞻,如今背晋而侍楚,我们讨伐它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楚国没有错,晋国也没有错,有错的乃是郑国。至于撤不撤兵,士会没有直说,但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不同意撤兵,“我们讨伐郑国有什么错?”既然无错,为什么要撤兵?其实,就士会的本意,是不想打,但作为外交辞令,他不能不这么说。

先谷等人不这么看,是打是和,你士会干脆直说了吧,不必绕弯儿!但作为一个副帅,这话如果从自己口中说出,太伤士会面子。可他,又不愿意去伤士会,面向蔡鸠居说道:“依汝之意,是想让我大晋撤兵?”

“正是。”

“汝想得倒美,平白无故地从我大晋手中抢走了一个郑国,却要我撤兵。呸,汝想得未免有些太美了吧!”

魏锜的话,比先谷说得更难听:“姓蔡的,有道是‘怕事别惹事,惹事就别怕事’,回去告诉你们那只呆鸟,既然把事儿惹出来了,就别想溜,快把自己的身子洗干净,别等老子逮住他烤吃的时候一身尿臊味!”

这不是污辱人吗?蔡鸠居正想辩解,赵同吼道:“滚,再不滚老子先把你给烤吃了!”

蔡鸠居点头哈腰道:“我走,我这就走。”灰溜溜地趋出晋军大帐。

一出晋营,蔡鸠居便哈哈大笑起来:“呆鸟,还骂俺家大王是呆鸟呢?你当俺家大王真的是想向尔等求和吗?那是示之以弱。示之以弱汝懂吗?示之以弱就是要尔等轻敌,让尔等做第二个成得臣!”

蔡鸠居笑着回到了楚军大营,笑着把出使的情况一五一十向楚庄王做了汇报,甚至连晋国人讲话的语气和表情都照搬回来。

乐伯恼了,怒气冲冲地斥道:“笑什么笑,大楚的脸算让你丢尽了!”

蔡鸠居反问道:“将军此话由何说起?”

乐伯道:“晋国人那么骂大王,损大王,汝在做什么?汝应该和他们拼命,血溅他们的大帐!”

“汝懂个屁……”蔡鸠居正要反驳,忽见楚庄王频频以目示意,把已经涌到喉咙眼上的话又吞了回去。

楚庄王道:“乐将军,这就是卿的不对了。人家晋人千里迢迢前来救郑,郑国却被我大楚抢走了,人家得不到郑国,说几句风凉话还不应该吗?蔡箴尹……”

楚庄王把脸转向了蔡鸠居:“先谷、魏锜、赵同虽说不愿意撤兵,可荀林父并没有说不愿意呀!还有那个士会,态度也是蛮不错的。蔡爱卿,请你再去晋营一趟,跟他们商量商量,看他们需要什么条件才肯撤军,尽量满足他。记住,去晋营后态度要恭,千万不要和他们闹翻。”

蔡鸠居道了一声遵旨,正要转身。楚庄王道:“让潘党跟你一块儿去。”

不到两个时辰,蔡鸠居和潘党二人一身是伤地返了回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肿得像猪嘴唇。

楚庄王大吃一惊道:“蔡爱卿,这是怎么了?”

蔡鸠居嚎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