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一般女子,就是宫女嫔妃,能够为大王侍寝,那也是莫大的荣幸,而她——樊姬,竟然说出一个“不”字!
潘崇停樽说道:“我大楚为官的倒也不少,就是缺少一个鬻拳,鬻拳若在,大王敢不上朝吗?”
楚庄王一脸怒容地说道:“汝等给寡人守住宫门,有敢谏者,不用通报,杀!今日,先拿这个姓左的开刀!”
还是那间读书的小屋,楚庄王比平日早到了两刻,并命伍参准备了四个小菜,一壶老酒。
他刚坐下,樊姬便进来了,进来的时候,双手抱了一个镶着金边的檀香木盒子。她见楚庄王已经坐在书案后边,忙将盒子放在书案一角,倒身下拜:“奴婢没有侍奉好大王,奴婢该死。”
楚庄王满脸堆笑道:“这不怪你,是寡人来得有些早了。请坐。”说毕,朝对面指了一指。
樊姬谢过龙恩,搬了一只凳子,在楚庄王对面坐了下来。
楚庄王一脸歉意道:“寡人这一次得以脱离虎口,论功行赏,你是第一功。寡人今晚要好好敬你三樽。”
他一边说,一边去拿案上的酒壶。樊姬慌忙站起身来:“让奴婢自己来。”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
“不,这是寡人敬酒,寡人不自己斟,能算敬酒吗?把壶给我。”说这话时,二目中荡漾着亲昵。
樊姬摇头说道:“大王此话差矣!作为大王,只能给臣下赐酒,何来敬字?”
“好好好,就算是寡人给你赐酒。赐酒也得有人斟呀,快把壶交给寡人。”
“大王赐酒,是被赐者的荣幸,并不需大王亲自动手。”
“那是在公开场合,自有人代劳,但今日不同,只有你我二人,这酒还是由寡人来斟吧。”
樊姬不好再说什么。
樊姬站着将酒喝下,且一连喝了三樽。
“坐,坐,咱俩再同饮三樽。”
六樽酒下肚,樊姬面如鸡冠。
“来,再同饮三樽。”
樊姬连连摇手道:“不,奴婢不敢再喝了,再喝就要出丑。”
楚庄王一脸坏笑道:“出丑好,寡人巴不得你出丑。”说毕,又为自己和樊姬各斟了一樽。
樊姬见推脱不掉,勉强又喝了两樽,顷刻儿天旋地转,恶心欲吐。
楚庄王见她真的不能喝了,也不再勉强,笑问道:“在卢邑那天,寡人见你怀中抱着先王剑,是吗?”
“是的。”
“寡人不是让许彩儿把寡人的玉佩给了你吗?”
“是的。”
“那玉佩乃寡人至宝,整天戴在寡人项下,百官无不知晓,有了它就可以调兵,就可以号令百官,你为什么还要拿先王剑?”
“大王赦奴婢无罪,奴婢方敢言之。”
“好,寡人赦你无罪,你就大胆地说吧。”
“大王整日演戏,演的结果,百官对大王失望极了,奴婢怕只拿您的玉佩,镇不住他们。”
楚庄王脱口赞道:“好,汝真是一个有心的女子!哎,那只玉佩呢?”
樊姬朝书案上的檀香木盒子一指道:“那不,在盒子里装着呢。”
楚庄王拿过盒子,打将开来,里边果然有一只玉佩,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玉佩。
他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你知道这只玉佩的来历吗?”
“知道。”
“它是怎么来的?”
“它来自于先武王。”
“说下去。”
“先武王自立为王后,一戴上王冠便头晕,析邑燃灯寺有一个老道,时人称之为燃灯真人。某一日,燃灯真人去吴国访友,路过郢都,为先武王所知,邀至宫中,盛宴相款。先武王戴王冠头晕之事,天下传得沸沸扬扬,燃灯真人岂能不知?正因为他知道,才直截了当地问道:‘贫道听人言讲,大王一戴上王冠便头晕,果有其事乎?’先武王老老实实地回道:‘此言不虚。’真人又道:‘您知道为什么吗?’先武王回道:‘不知道。’真人道:‘容老道直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王者,天下只有一个,那便是周天子。您虽然登了王位,却是无福享受,故而,一戴上王冠便头晕’……”
说到这里,樊姬不再往下讲了,笑靥如花道:“大王,对不起,奴婢口渴难耐,等奴婢喝了一杯茶再讲行吗?”
楚庄王轻轻点了点头。
一杯茶下肚,樊姬方继续讲道:“先武王听了燃灯真人的话,满面不悦道:‘真人之意,难道要寡人去掉王号不成?’真人连连摇手道:‘非也,非也。贫道遍历天下,也曾面谒过周平王,他虽贵为天子,但风度不够,不能够威镇天下。不,并不全是风度问题。自公元前770年他将王都由镐京东迁洛阳以来,王道便开始衰落,不久的将来,天下必要大乱,有道者统之。吾观大王天庭饱满,地郭方圆,两耳几将垂肩,乃大贵之相,且又一肚子文韬武略,又能善抚百姓,这中国之南疆,怕是只有大王才能镇守得住。贫道项下,有玉佩一只,乃南阳独玉所制,伴随贫道,已经九十九年了,很有灵气。贫道将它呈送大王,大王只要戴了它,再戴王冠,就不会头晕了。’先武王转怒为喜,双手抱拳道:‘多谢真人。’真人从项上取下玉佩,在背面刻上了‘燃灯真人’四字,方呈给先武王,先武王传之先文王,先文王传之先成王,先成王传之先穆王,先穆王又传之大王。”
楚庄王由衷地赞道:“你简直是个百事通了!”
樊姬微微一笑,没有凑腔。
楚庄王笑嘻嘻道:“寡人欲把这只玉佩转赠给你,你意下如何?”
“这不行,那玉佩乃王者的象征,岂能轻易赠人?”
“寡人不是赠你,是赠给小王子的。”
樊姬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诧异地问道:“小王子,小王子在哪里?”
他朝她小肚子一指,嬉皮笑脸道:“就在那里边。”
樊姬的脸腾地红了,红到了耳根子:“您,您真会开玩笑。”
楚庄王立马不笑了,一脸严肃地说道:“寡人不是和你开玩笑,寡人要娶你做夫人。”
樊姬苦笑一声道:“您别拿奴婢开涮,奴婢不只貌丑,且又长大王两岁。大王宫中的美女,车载斗量,哪一个拉出来不比奴婢强,您会娶我?”
“是的,后花园的女子,确实比你漂亮,也比你年轻,但她们只是寡人的道具、寡人的玩物。寡人所娶的,乃是夫人,乃是内宫之主。不能只看长相、年龄,要看她是否贤淑,是否有才,是否有驾驭内宫的本事。以此而论,这内宫之主,非你莫属!过来,快过来,寡人把玉佩亲手给你戴上。”
樊姬将头轻轻摇了一摇道:“奴婢不配。”
“为什么?”
“此玉佩乃是先王传下来的,只有新任大王才有资格戴。”
楚庄王叹道:“你不只是一个有心的女人,你还是一个明白的女人。好,这玉佩寡人暂且收起。你过来,你让寡人好好看一看。”
这一看,把她看到了楚庄王的怀里。她稍稍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听任他摸她的手、她的脸、她的前胸、她的丰乳。
摸了一阵之后,楚庄王有了要干那事的冲动,照她娇脸上吻了一口说道:“今晚的书,寡人不想读了,走,陪寡人睡觉去。”
“不!”
莫说一般女子,就是宫女、嫔妃,能够为大王侍寝,那也是莫大的荣幸。而她,竟然说出一个“不”字。起初,楚庄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一句道:“汝说什么?”
樊姬也许觉着刚才的话有些过急,微微一笑说道:“请大王恕罪,侍寝之事,奴婢不敢从命。”
这一次楚庄王听清楚了,一脸惊讶地瞅着樊姬:“为什么?”
樊姬反问道:“大王是要奴婢做夫人呢?还是做玩物?”
“当然是做夫人了。”
“夫人在内宫是什么角色?”
“内宫之主。”
“既然是内宫之主,就不该如此随便。”
楚庄王一想也是:夫人乃内宫之主,内宫全靠她来统帅,乡巴佬娶媳妇还得有三媒六证,还得择一个好日子娶过门来。作为内宫之主,拉过来便睡,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对不起,对不起!”楚庄王满面赔笑道,“寡人喝多了酒,寡人听汝的。明天一大早,寡人便派人将汝送回樊邑。寡人还继续演戏,一直演到不需要演的那一天,寡人便正告国人,以迎夫人之礼,将汝迎进宫中。”
樊姬深作一揖道:“多谢大王。”
送走了樊姬,楚庄王继续演戏。
他一连下了两道御旨。第一道,要每个邑(县)给他再选送三个美女,但不要本国的,最好是越女、吴姬;第二道,要每个邑(县)给他贡献十件乐器,全是外国的,诸如吴国的箫,越国的弦,秦国的鼓,晋国的琴,中原的钟等等。御旨发过之后,各邑各县办理如何,他也不去追究。
于是,全国人都知道,大王不仅荒淫,还是一个马大哈,他的话可听可不听。
大臣们不怕大王,也见不到大王,对于朝会还是不敢轻易缺席。
朝会也叫朝仪。朝会分三种,一种是由帝王或国君出面,大会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臣,称为大朝,它是一种极隆重的典礼,说是朝会,实际是一种仪式,一般不在这种场合处理国政;再一种朝会称之为大朝仪,始于商朝,每五年一次。当然,也是在帝王或国君主持下进行的。商之后,历代不断增减,不只时间有了很大变化,场所也不固定,或在行宫、或在高山、或在郊野。此等大朝仪又分三种:一、大朝,二、节日庆贺,三、非常之朝;还有一种叫常朝,这才是处理国政的活动。一般是十日三朝,即逢三、逢六、逢九日,俗称三、六、九朝王见驾。届时,群臣鸡鸣而起,齐集殿上,等帝王或国君进殿之后,拜揖行礼,帝王或国君则行答礼,众官就位,文东武西,开始处理政务。一般文献里讲的所谓“朝议”或“朝仪”,指的便是这后一种。
一年多来,楚庄王虽说没有上朝,但朝议照常进行,主其事者,一为潘崇,一为斗越椒。但以潘崇为主。
自从潘崇、斗越椒被抄家之后,二人不再理事,也很少开口讲话。大臣们都知道他二位心里有什么病,好像是嘴巴上长疔,噤了口,朝仪上死水一潭。如此之局面,过了一日又一日,过了一月又一月,谁也不肯打破。
大王不上朝,朝仪又形同虚设,一些官员便乘机徇私枉法。那些不肖之徒或欺压良善,或欺行霸市,或明火执仗地抢劫。就连楚之一些附庸国,诸如巴、庸、麇、百濮等国,也在蠢蠢欲动,欲要脱离楚国而自立。
贾坐不住了,邀上令尹斗越椒,敲开了潘崇的大门。
潘崇正在家里和左、齐二位大夫饮酒。闻听令尹和司马到了,忙道了一声“请”字。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向堂上走去,立于堂门之内。
连太师都站了起来,二大夫还敢坐吗?一齐站了起来,跟在潘崇身后。
斗越椒和贾拾级而上,来到堂口,口称:斗越椒、贾拜见太师大人。说毕,朝堂内一连拜了三拜。
潘崇正要答拜,贾拉了斗越椒一把,闪到一边。
这一闪有讲究,表示不敢当的意思。直到潘崇又道了一声请字,二人方才登堂入室,与潘崇和二大夫相见。潘崇命下人重整酒宴,款待斗越椒和贾,二大夫作陪。
三樽酒下肚,贾开口说话了:“太师大人,下官和斗令尹深夜来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敬请原谅!”
潘崇忙道:“司马大人此言有些见外了。你我同朝奉君,亲如兄弟,下朝后互相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何来相扰的话?喝酒,喝酒!”
贾将酒喝下之后,复又说道:“太师大人,大王一直不上朝,朝仪又形同虚设,长此下去,国将不国了。”
潘崇长叹一声,没有接腔。
“太师德高望重,又是百官之首,您得想一个办法呀!”
这军将到了潘崇头上,他不能没有一个态度,又是一声长叹道:“大王不上朝,老朽能有什么办法?”
“您可以进谏呀。”
“进谏?”潘崇苦笑一声道:“大王劫后返回郢都那一天您也在场,他听我的吗?”
“那,进谏不行。您可否还像以前一样,主持一下朝会。只要由您主持朝会,百官们也就有了主心骨儿。百官们有了主心骨儿,这大楚就有希望。”
潘崇又是一声苦笑:“司马呀,老朽一向对您十分敬重,对您,老朽不说假话,王子燮和斗克作乱的时候,抄了老朽和斗令尹的家,国人们不明真相,见老朽家里有那么多东西,心生嫉妒,老朽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大不如前。故而,老朽也就不想再多管事了。”
这一下,轮到贾叹气了。
“喝酒,喝酒!”潘崇又端起了酒樽。
正喝着,潘崇的小儿子潘豹趋到潘崇身后,小声说道:“孩儿姨奶死了。”
潘崇停樽说道:“去,给她家送一百石粟、二十匹绢、五十两白银。唉,我大楚为官的倒也不少,就是缺少一个鬻拳,鬻拳若在,大王敢不上朝吗?”
说到鬻拳,在座的都不陌生。
他是一个大夫,楚文王的重臣,也是潘崇的姨丈,潘崇得以出仕,便是他的提携。
周厘王五年,楚文王伐蔡,虏蔡哀侯归国,欲杀而烹之,以飨太庙*。
鬻拳登殿谏曰:“大王欲要与齐国争霸,就得为列国多做一些善事。如今不仅不做,还要烹杀蔡侯,叫列国怎么议您?不如释而归之,以取成*焉。”鬻拳再三苦谏,楚文王不听,引得鬻拳愤气勃发,用左手执王之袖,右手拔佩刀加王之颈,沉声说道:“臣当与王俱死,不忍见王之失诸侯也!”
楚文王见鬻拳动了真怒,心中恐惧,连声说道:“鬻大夫快快将刀收起,寡人这就下旨,赦了蔡侯,送他归国。”
鬻拳收刀入鞘,跪而请罪曰:“王幸听臣言,楚国之福也。然以臣劫君,罪当万死。请伏斧锧*。”
楚文王听他这么一说,气消了大半,安慰道:“卿忠心贯日,寡人不罪也。”
鬻拳一脸固执地说道:“这不行。以臣劫君,罪之大矣。王虽赦臣,臣不敢自赦!”遂自断右足,大呼曰:“人臣无礼于君者,视此!”
楚文王大惊,命内侍收其足藏之于大府,曰:“以识寡人违谏之过!”使医人疗治鬻拳之足,虽愈不能行走。文王拜为大阍*,以掌城门,尊之曰太伯。
鬻拳做了大阍,兢兢业业,一干便是十三年。巴君叛楚,攻破那处,进军津地,楚文王御驾亲征,反为巴军所败,楚文王面颊中了一箭,逃回郢都,夜叩郢都之门。
鬻拳闻听大王战败而回,被人扶上城门,俯首故意问道:“胜败如何?”
文王回曰:“打了败仗。”
鬻拳责曰:“自先王蚡冒以来,楚兵战无不胜。巴,小国也,大王御驾亲征,反而战败,宁不为人笑乎?容老臣不敬,这城您还是不进的好!”
楚文王又羞又气:“若照汝的意思,要寡人再去寻巴人作战,直到将巴人战败,汝才放寡人入城?”
鬻拳道:“此时怕是巴人已经归去了,您上哪里去寻?”
“既然如此,汝就该为寡人打开城门才是。”
“巴人不可寻,黄人呢?黄国近在咫尺,三年不曾向我大楚进贡,王若率军伐而克之,犹可遮一遮羞也。请大王思之。”
楚文王将牙使劲一咬,恨声说道:“算你厉害!”当即传令三军,杀向黄国。与黄军战于踖陵,文王亲自擂鼓,士卒披靡,黄军不支,一溃千里。文王克黄归来,行至湫地,箭疮复发,夜半而薨,鬻拳闻知,亲去湫地迎丧,归而葬之。
葬毕,鬻拳聚家人而言曰:“吾犯大王两次,纵然王不加诛,吾敢偷生乎?吾将从王于地下!”
家人跪而劝之,鬻拳厉声斥道:“吾死意已决,汝等不要再劝。吾死之后,请汝等将吾葬之于西城门之内。吾活着为大楚守门,死之亦然。”说毕,自刎而死。
不佞写至此,不由得热泪盈眶。好一个鬻拳,好一个耿直的鬻拳,好一个刚烈的鬻拳!此等人物,只应先秦有,只应楚国有!
不佞一边流泪,一边在想,在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年代,一个小小的大夫,竟敢用剑逼着他的大王纠正自己的错误,甚而还将打了败仗的大王拒之城外。我们的社会远比楚国那时文明;我们的国家,人民成了主人;我们的领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民的公仆。可有几个“主人”像鬻拳对待楚文王那样地对待他们的“公仆”?若是人人皆是鬻拳,我们还会犯那些诸如反右扩大化、大跃进、文化大革命那样低级,那样幼稚,那样粗暴,那样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吗?
话又扯得有些远了。
因鬻拳老妻之死,引出了潘崇的那一番感慨,这一番感慨又大大地激发了左、齐二位大夫的忠君爱国之心,加之俱都年轻,加之俱都有了几分酒意,直起身子,一脸慷慨一脸激昂地说道:“下官不是鬻拳,下官愿意学习鬻拳,俺明日双双来一个跪谏,就跪在后宫门口,大王什么时候上朝议事,俺便什么时候起来。”
斗越椒问道:“大王若是一直不肯上朝呢?”
“那就一直跪下去。”
不知道斗越椒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心要看他俩的笑话,伸着大拇指赞道:“好,好样的,我大楚有望矣!来来来,老夫敬你二位三樽。”
翌日黎明,左、齐二位大夫到朝堂上扭了一圈,当真跑到后宫门口跪了下去,大声对守卫说道:“请汝转禀大王,大臣们都在朝堂,吾二人跪请大王上朝议事。”
守卫好心好意地劝道:“此刻,大王正在梦中,谁敢去禀呀?就是吾等敢去禀报,大王也不会上朝。赶紧起来吧。”
二大夫已经在潘崇等人面前夸下了海口,岂能轻易罢手,高声说道:“大王若不临朝,吾就跪死在这儿!”
守卫没有再劝,他俩就这么直橛橛地跪着,一直跪到太阳升起来老高了,守卫才去通报。但守卫是不能进内宫的,只能报告到门口内侍一级。内侍再报到管事那儿,管事再报给女侍头,一路报进去即使不停声,也得三刻钟。
楚庄王正在兴致勃勃地与一群女子跳舞,接到报告,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叫他们滚!”
女侍头儿说道:“他们不走,说是您不临朝,他们就跪死在门口。”
“那就叫他们跪吧!”
楚庄王的话从里到外再一路重复,传到守卫这里,足足三刻钟。
守卫对他二人这种跪谏的方式,既佩服,又同情,不想把庄王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俩,觉着那话有些伤人。不传又不行,不传他俩就这么跪着,跪到何时才是个头?于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大王已经传话出来,他昨夜睡得有些晚,困得要命,那朝就不再上了,要吾等劝你们回去。
左、齐二人哪里肯听,梗着脖子说道:“还是那句老话,大王若不答应吾等临朝,吾等就跪死在这儿!”
守卫长叹一声,不复再劝,也不再通报,他也不敢通报。
太阳越升越高,越毒,晒得左、齐二人顺头汗流,那背也酸得直不起来,还有膝盖,生疼生疼。但他俩已经说了狠话,怎好自己起来?
跪呀跪呀,跪到午时一刻的时候,齐大夫的救星来了。男仆说,老奶奶上吐下泻,几将晕倒。
齐大夫是个没生子*,对老娘特亲,闻报心如火燎,一脸焦急,一脸企盼地瞅着左大夫。
左大夫也是一个孝子,长叹一声道:“伯母病得如此之重,你快回去看看。”
齐大夫慌忙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复又站住说道:“老娘若有好转,我立马回来。”
左大夫点了点头。
左大夫独自一人,顶着火红的太阳,顽强地进行着他的跪谏。跪到太阳稍微偏南的时候,晕倒在地。
守卫慌了,立马报给内侍,内侍又报管事,一路报将下去,又是三刻钟,才报到楚庄王那里。
楚庄王已经不跳舞了,改为饮酒,左抱越女,右抱吴女,正喝得酒酣耳热,闻报,怒冲冲地说道:“拖出去,别污了寡人的宫门!”
女侍头儿还没转过身子,他又将她叫住,冷笑一声说道:“等等,寡人要亲自去看看。”
“大王起驾了,大王起驾了!”内侍一路喊来,径直来到后宫门口。
楚庄王就跟在内侍的身后。
不,内侍的身后是伍参,伍参的身后是四个带刀武士,武士的身后才是楚庄王,庄王的身后又是女侍,足有二十个,一个个穿得花花绿绿。
朝会已经结束了,百官们并没有离开王宫,三五一堆,或在朝堂,或在后宫门外的某一阴凉之地,窃窃私语。直到左大夫晕倒在地,才一齐跑了过来,向他施救。
众人刚刚将左大夫救醒,楚庄王出来了,指着左大夫大声问道:“要跪死在宫门的是不是他?”
守卫说是的。
楚庄王高声叫道:“武士何在?”
四武士一边回答一边向前走了三步。
“汝等听着,寡人不想上朝,有敢谏者斩!汝等给寡人守住宫门,有敢谏者,不用通报,杀!今日,先拿这个姓左的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