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刘春来卡萨布兰卡夜总会接班时,楼上的客人跟服务生发生了争吵。好像是因为服务生不小心将客人的衣服溅上了酒水。后来吵得声音大起来,强哥闻声带着人上去了一阵,才将事情平息下来。刘春自从来卡萨布兰卡夜总会,还一直没有上过楼,也不知楼上是怎样一种格局。骆红曾经告诉他,楼上根据功能不同,也划分成几个不同的区域,虽然并不复杂,但一般人上去很难看出来。来夜总会玩的客人也是各种各样。在今天,大概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聚集的人品种更加齐全了。夜总会还不同于那些洗浴中心或别的什么可疑场所,跟一般的歌舞厅也不一样,来这里消费的当然多是一些普通的正经人,有做生意的,也有收入较高的打工者,还有无业的有闲阶层,更有身肩要职的当权者,可以说是鱼龙混杂。而这最后的一种人,也就是那些身肩要职的当官者,又往往最难伺候。他们来这里吃喝玩乐当然都不是花自己的钱,而且背景也极其复杂,尽管他们表面都是道貌岸然,不动声色,但你说不准他们在暗中会与什么人有牵连,所以,了解个中底细的人也就深知,其实这种人更可怕,与他们打交道也就更要格外小心。骆红曾对刘春说过这样一件事。她说据一个在一起做的姐妹说,当初在另一家夜总会做时,一天晚上,突然来了几个客人。他们并不像是做什么大生意的,但出手都很大,一晚的消费几乎接近两万元。后来结帐时,那几个客人提出要记帐。但收银台的人说不行,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后来将夜总会的老板找来,老板也不同意,告诉他们这里从来都要一单一结,没有挂帐的先例。这时,其中的一个客人只说了一句话,他微微一笑说,他们无论在哪里,一向都是挂帐的,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其实这句话里已经有了一些意味,既可理解为他在说他们以往的消费方式,也可以理解为是在暗示这个夜总会的老板,不要不识相。但是,不知这个夜总会的老板反应迟钝太认死理还是真的不识相,却并没有理睬这个人的这番话。于是,这几个客人没再说什么,当即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人带着一张支票过来把帐结清,然后几个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夜总会的老板也没当一回事,过后很快就忘记了。但是时隔不久,这家夜总会突然就在一天夜里被查封了,而且抄出了许多违禁物品。像夜总会这种地方,倘若稍稍认真查一下又有哪一家没一点问题呢。于是,这里的老板当即就被刑拘,后来还判了两年劳动教养。所以,骆红对刘春说,在这种地方真正可怕的还是这种人。
骆红最后一次出事是从元旦开始的。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马局长的男人。
这个马局长刘春是早就听说过的,只是没有见过这个人。出事是在元旦的前一天晚上。这天晚上由于是元旦前夕,刘春就比往日提前一些来到卡萨布兰卡夜总会。强哥在前一天已经特意叮嘱过他,元旦前夕的这个晚上客人一定很多,也比较杂,夜总会又刚刚恢复营业不久,所以要多加小心。不过在这个晚上,刘春来到夜总会时感觉还算正常。他先在门口转了转,见没有什么事就回到值班室,歪在靠椅上想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骆红神色慌张地走进来。
刘春连忙起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骆红告诉他,她刚刚得罪了那个马局长。
马局长?刘春问,你是说……那个长脸的马局长?
对,骆红点点头,说就是他。
刘春立刻意识到,骆红又要有麻烦了。这个马局长在夜总会里很有些名气,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据说他是一个什么局的副局长,但虽然只是副职,手中的权力却很大,相传这座城市里的很多大工程都归他管,所以,他也就经常被人请来这里玩,在小姐们的面前出手也很大。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坐台小姐却都不愿陪他,一听说这个马局长来了就都纷纷东躲西藏。刘春曾经问过骆红,这是为什么。骆红却不肯说,再问只是笑,她说,你也是结过婚的男人,有些事应该明白的。刘春知道,这个马局长一直想坐骆红的台,但骆红却总是推说有事脱不开身,始终不肯去。其实刘春早就提醒过骆红,对这个马局长总这样躲着不是办法,搞不好会将他惹恼。刘春对骆红说,他已经看出来,这马局长跟当初的那个“大烟斗”可不一样,一旦闹出事来恐怕不好收拾,所以,如果有什么话最好还是当面跟他讲清楚。在这个元旦前夕的晚上,刘春问骆红,是不是那个马局长又要坐她的台,她不肯去。骆红点头说是。然后她问刘春,你知道这里的小姐为什么都不愿坐他的台吗?
刘春当然不知道,他问,为什么呢?
骆红这才告诉刘春,其实这个马局长并不姓马,就因为他的性欲太强,简直像一头驴,而叫驴局长又不太好听,所以大家背地里才都叫他马局长。而且,这个马局长还有一个怪癖,跟小姐做那种事时一定要在后面,一边使着劲,还要让小姐学猫叫,他说只有这样才会感到刺激,做起来也才更有劲。骆红说,据说这里过去曾经有一个小姐,学猫叫学得很像,所以马局长每次来了都喜欢找她,但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姐突然不肯再学了,马局长在一天晚上怒不可遏,竟然将这个小姐光着身子就从包房里踹出来,而且不让她穿衣服,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精赤条条地站在楼道里。也就从那一晚以后,这个小姐就离开了卡萨布兰卡夜总会。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骆红对刘春说,她始终搞不明白那个马局长为什么一定要让小姐这样学猫叫,不过在她看来,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她说,她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免不了要跟客人干这种事,但是,让她学猫叫却不行,如果硬逼着她这样做,那她宁愿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割下来卖掉。
刘春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骆红说,这天晚上,她并不知道马局长来了。刚才点她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但她来到一个包房里,一看竟然是马局长。马局长正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搂着一个小姐,一见她进来就拍拍那个小姐,让她走开,然后笑着说,好啊好啊,能坐上你的台可真不容易啊,这卡萨布兰卡里的小姐我差不多都轮过来了,还就是差你没轮到呢。马局长这样说着,似乎已从骆红脸上的表情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就又心平气和地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来我这里坐台,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你可以去问一问别的小姐,这一点她们都清楚。第二,如果你不想坐我的台也没关系,我绝不勉强你,你可以马上就走。
骆红立刻盯着马局长问,你说的,是真话?
马局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当然是真话。
骆红连忙说,我今晚……还真有点别的事。
马局长说好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去忙你的吧。
骆红连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起身从马局长的房间里出来了。
这时,刚才在马局长身边的那个小姐追出来提醒骆红,说她要闯祸了。骆红当时没有反应过来,问她为什么。这个小姐将骆红拉到一边说,你如果不想坐马局长的台,刚才可以想办法不进去,可是一旦进去了就只能做,无论再怎样也要忍着,否则这个马局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会认为自己很没面子,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骆红一听也有些担心,连忙问这个小姐,她该怎么办。
这小姐摇摇头说,你已经出来,再怎样也不好补救了。
刘春听骆红这样说了,立刻也有些为她担心。骆红刚才对他说的关于过去那个小姐的事,他也曾经听这里的人说起过。不过他想,这个马局长再怎样说也是一个局长,应该还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于是就安慰骆红说,也许……不会有什么事吧。
骆红点点头,说是啊,她也这样想。
然后就又匆匆地出去了。
刘春说到这里,忽然低下了头。我立刻有了一种预感,骆红大概就是在这一次出事了。但我并没有问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讲。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刘春虽然曾经历过很多事情,有的事甚至让常人难以想像,但他仍然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他在讲述过去的事时,仍会被自己激动的情绪打断。这时,他又沉了一下才抬起头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骆红竟然答应了那个马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