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自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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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川提高了嗓音谁说他有病不治了?你们的茶舍不一定就会用光他的全部家当,他也未必会靠卖家当来帮助你们,他会到社会上去集资筹款,他有这个能力否则,怎么会被《文化周刊》髙薪请去兼职了呢?再说了,就算是他把全部的家当都投进了你们的茶舍,他也不会没钱肴病的。你说对了,因为他有我,因为我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大哥,我不仅会督促他认真看病,也会保证他治病的全部费用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也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帮他帮到底的。紫玉,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周紫玉全明白了,从这一刻起,她的心开始热起来了。她说对不起,王川,我误会你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不同意你和阎王的做法,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瞒着柳平,这对她不公平,结果会适得其反的。

王川问这话怎么讲?

紫玉说广你想啊,就算柳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阎王对她的一切帮助,物质的和精神的,但在阎王死后,不等于把柳平也杀死了吗?

王皱眉这话怎么说?

周紫玉自问自答道:阎王是什么病死的?癌症啊!得癌症和什么有关系?郁闷啊!阎王最大的郁闷是什么?不就是她柳平的冷漠和不宽容吗?你说说看,柳平她知道了阎王的病和为她所做的一切,会怎么样?就是不自杀,也会郁闷得癌的,这不等于阎王间接着杀了她吗?你明白吗?

王川道:话不能这么说,阎王这么做可都是为柳平好,为她以后负责呀!

周紫玉摇头:你们错了,你们真是不懂女人!你们设身处地为柳平想过吗?她现在心中最沉重的郁闷是什么?她这辈子始终不嫁是为了谁呀?不就是阎涛吗?柳平没得病是她的幸运,但这也并不能说她就是罪魁祸首啊!换句话说,阎王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到那时,他轻轻松松地随风飘逝了,可人家柳平却还活在世上,你让她怎么面对阎王留下的一切?怎么度过下半生呢?

王川说紫玉,你多虑了,事情可能并没你说的那么复杂吧?

周紫玉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盯着王川严厉地说:王川,不是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如果我们和阎王一样,今天把柳平瞒住了,那么到了明天,柳平首先记恨的就是你和我!

王川诧异为什么?

周紫玉道:我们没有帮助柳平在阎王活着的时候解开心结,柳平没有能够在阎王最后的时刻为他做点什么,柳平的这些终生的遗憾能不迁怒于我们这两个知情人吗?再说,阎王以这种赠予方式向人示爱,哪个女人愿意接受?哪个女人又敢于接受?这个混蛋阎王,他这不是在帮柳平,而是要让人家受一辈子良心的谴责。你和我在这里起的不是帮忙而是帮凶的作用,你懂吗?王社长!

王川不语,他不得不承认,周紫玉的话有些道理,可站在男人的角度想,阎涛不想现在就让柳平知道并为此而痛苦的善良用心也同样是高尚的。他始终认为:阎涛的所作所为是条汉子!所以他必须要帮他成就这最后的心愿现在,他不想让情绪激动的周紫玉左右自己,就说:紫玉,你冷静一点儿,阎王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我们应该帮他。现在,他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妥不对,我们也不要再理论什么了,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顺着他的意思来做……

周紫玉又唏嘘起来,好一会儿她说:这样吧,让我再想想,你今天不要再逼我了。

王川道:好,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关于你们的茶舍,阎王和我还有点建议,你现在有兴趣听吗?

周紫玉擦着眼泪,示意他说下去。

王川说我们想请你们再多吸收几个战友参加,除了向海滨,还有杨华、王红莆她们,大家一起来做这件事,意义就更大了,是不是?从这一点上说,阎王还算是个有博爱心胸的男人吧?我是这样认为。

周紫玉点点头,她从来都觉得阎涛像个男人,起码比眼前的王川要硬朗得多。

接下来,王川就把他和阎涛商量的关于文化茶舍的初步设想和实施步骤向周紫玉沟通了一遍。主要设想是:由出版社提供场所、阎涛提供启动资金、柳平和周紫玉还有向海滨负责运营,开创一个有较高文化品位的文人茶舍。具体做法是:茶舍归出版社所有,王川是法人;经营以承包方式运作,柳平是投资方代表,担任总经理;周紫玉和向海滨是具体操作者,任副总经理。最后,王川认真地询问周紫玉:这件事情的整个创意是你的,却让别人做了法人和总经理,你有意见吗?

周紫玉淡淡地说:怎么会呢?你的法人是天经地义,政策必需。而柳平的总经理是最理想也最合适的,一是,她当记者多年,场面上的事比我活泛,营销上的门道也比我人戏快,这是毋庸置疑的;二是,现在的资金不管是谁出,阎涛放到柳平名下她就是投资方里最大的股东,就该做总经理。就这两点,柳平当总经理是推不掉的。

王川笑了那好,那我们就一起来为阎王的伟大爱心和我们的伟大事业做一番努力吧。

周紫玉点头。

王川看了紫玉一眼,像是很随意地问: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

周紫玉立刻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冷冷地说:我很好!王川说好就好,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因为你和柳平都是女人,都是经历过沧桑的女人,我想劝你们的是:今后,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多放松一下心情,因为,人生苦短啊!

周紫玉不动声色,她不想接王川的话了,便端起茶杯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王川无奈:下逐客令了?

周紫玉道:我想今天的谈话好像该结束了。

王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的周紫玉,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走了,否则,她可能会翻脸不认人,那么,刚才一切努力所取得的情感解冻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他现在要忍,不能忍也要忍耐,直到有一天,她能安安静静地听他解释为止。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想在临走时说几句警示她的话,小小地刺激她一下,这是必须的!想到这,他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说:紫玉,我今天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人活着不要老是和自己较劲儿,这不好!

周紫玉脸白了。

王川开开门,走出去后又回过头来说再说一句,谢谢你今天的宽容,我们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有别人的,当然也应该有自己的。再见!说罢,他轻轻把门关上,走了。

周紫玉呆坐着,木偶一样。

王川认准了要起用柳平和周紫玉这两个人才!

以他多年对她们文化素质、工作能力、处事原则的直接或间接了解,他百分之二百地相信,由她俩亲自参与俱乐部的改造和转型,成功是铁定无疑的,将这个事业做活、做出特色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不仅如此,王川作为出版社的主要决策人,他还想利用这件事为契机,总结些成功经验,将社内的整体改制再推进一步,这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也是上级领导对他近阶段工作的具体要求。

王川召集了社委会,虽然他知道自己在会上还有许多说明工作要做,但他相信,他的提议一定会被通过的。原因有三,一是,俱乐部现在的经营管理状况早已是众所周知非解决不可的老大难问题了,而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提出过任何像样的改造方案;二是,这次俱乐部的改造,出版社既不出人也不出资金,只是有限地出让天然平台,用当今的行话说叫无形资产,他是在利用别人的智慧和钱财做自己的实验田,何乐而不为?三是,读者俱乐部在出版社里是个单纯的小部门,人员少,事务简单,改革试点的成败对全社的整体工作影响不大,但它所能取得的经验教训,对全局肯定会有重要指导意义。根据这几点原因,王川对这次领导班子会充满了信心。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的建议和意见在社委会上,却遭到了来自内部的抵制,而且是不小的抵制。

年轻的常务副社长林锋没等王川把话说完,就笑着打断他说:社长,我想先问问,这俩老太太,噢,还有一个老头,他们都是社长在黑龙江的兵团战友吧?

王川摆手什么老太太、老头的,她们是提前退休,是单位待岗,今年才过五卜岁,正是干事情的年龄。他们有经验、有能力、有责任心,这正是现在的年轻人所缺少的,我看中她们的,也正是这些特殊的优势!

林锋表情夸张地皱了皱眉:是呀,才过五十岁,我刚才说错了,半百不应该算是老太太、老头,还应该算是中年人。但我还想再问问,既然她们这么有经验、有能力,为什么要提前退休呀?我听说现在有不少的老女同志还在大声呼吁,要和男同志们一样,奋斗到六十岁再退休呢!她们为什么?不延长反倒提前了?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能不能在这里和我们具体说说?让我们心里也更踏实一点。

赵玉春总编也跟着点了点头。

王川心里一沉,感到了林锋话中的不怀好意,但他是社长,是整个会议的把握者,如果连这点阵脚都压不住,他就别坐在这里当摆设了。他抽了口烟,表情淡然地说:当然了,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会有自己的原因,我猜想这两位女同志的想法也许是在体制内干累了,想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环境施展一下个性化才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她们的想法和做法应该是和你一样的!

林锋诧异和我一样?一样什么?

一样的创造条件,张扬个性啊!你小林大学毕业这几年,不是也在走马灯似的不断地变换新领域、尝试新挑战、体验新刺激、享受新成就吗?她们现在的做法也和你一样,想换个自己感兴趣的新领域打拼一下,也许更有意思吧?

林锋点头是嘛!老同志也能有这些前卫念头?真难得呀!

王川接着说:其实啊,她们除了年龄比你大,体力没你强,观念不一定比你旧,知识面不一定比你窄,做事也不一定就比你差。我现在向大家提出的这套改造俱乐部的具体实施方案就是她们制定的。虽然这个方案本身一定还有不完备、不切实、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改进的地方,但总体思路应该不失为一个全新的改革模式,对于这一点,大家不会否认吧?众人附和。

王川弹了一下手中的烟灰,接着问:小林啊,作为社里主管经营的副社长、同时是分管俱乐部工作的副社长,你现在对俱乐部的改造有没有自己的设想啊?

林锋说没有,我还真的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林锋虽然嘴里应着,心里却还在耿耿于怀,五十岁的老妇女能做什么?他还是不相信。停了一5,他又问:社长,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想再问您儿个问题,行吗?

请便!

她们两个人在单位里真的是业务骨干吗?她们是什么档次的业务骨干?这可关系到您引进人才的内在质量啊!林锋认真地说。

王川笑着反问那请你帮助我分析一下,她们两人一个是国家级机关报的记者部主任,人脉关系充足、市场角色活跃;一个是综合大学教研多年的教授,知识渊博、著作等身,你说这样的人在单位里叫不叫业务骨干?又算是什么档次的业务骨千呢?

林锋闻言色窘,他连忙站起来殷勤地给王川续上杯茶水后笑着说王社,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您找几个五十岁的人来做事情有些欠妥当。现在的社会是年轻人的社会,几个退休的半百老人不回家去好好休息,还出来搞什么二次创业,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点可笑。我的疑虑不是和您作对,可全是为社里着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当我没说,千万别介意啊!

王川笑道:我不仪不会介意,而且还很感谢你这种认真负责的把关态度。说罢,他又转向众人,郑重地说:在这次会议上,我真的很希望大家都能向小林一样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因为我们现在的每一项改革都没有现成的模式可学,我们是在探索中前进,是摸着石头过河。我这会儿之所以反复强调集体把关,民主决策,就是为了在工作中减少失误,减少失败,把工作做得更严谨、更稳妥。

王川说话时,林锋感到有些压抑,这是他到这个出版社以来第一次感到压抑,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锋是半年前调到出版社的,他的到来,用当今时兴的话说,是运作成功的结果。林锋年近四十,属于现在社会上被称之为新时代的年轻人。他原来在南方一所大学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到北京中关村闯荡了两年丁,捞到第一桶金后,又及时转向政界,考上了国家机关公务员后到郊区区委做了两年的办公室秘书。公务员的岗位、办公室秘书的工作,让林锋这个来自农村的青年知道了天有多高、海有多深。

林锋聪明过人。

他在当秘书的几年里,不像城市青年或关系子弟那样天然自负、自命不凡,因而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他知道自己:一个农村长大、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要想在当今的社会舞台上攀跃高峰最需要的是什么?最该弥补的是什么?

首先,他要恶补政策法规!天遂人愿,他当秘书干的就是上情下达、下情上传的政策工作,在单位里,他以勤奋好学的最佳表现,像海绵吸水一样大量地汲取着国家相关政策,特别是他所喜爱的文化产业政策,这些政策不仅有现在时,也有过去时,因为他懂得政策的延续性、指导性和实践性,懂得将来有一天,他要真的使用起来,所有的政策将无疑是缺一不可的,才能运用自如,得心应手。

其次,他要恶补文案功夫!林锋干的是秘书工作,秘书工作的真谛是用心。他不会像一些衙门气十足的小秘书那样把所有的工夫都耽误在琢磨人、琢磨关系上,以此来奠定将来的运交华盖。他虽然也琢磨人、也琢磨关系,但同时他更懂得要像子贡一样勤勉、像冉求一样谦虚地锻炼自己的笔下功夫。他认为,能写一手好文章是他将来在仕途上攀缘直上的真保险,也是他从此在社会上能够安身立命的真本事。在机关里,他是个谁都能求、能用的好秘书。该他写的报告他写,不该他写的文章只要找到头上他也写,而且每篇文字都绝不是应时应景的官样文章,而是呕心沥血地把它写到极点、磨到极致的上乘文字。几年下来,他不仅写过本级领导的工作汇报、写过上级领导的指导报告、写过问题尖锐的调查报告、甚至还参与起草过中央的政策性文件。常言道:功夫不负苦心人,短短两年,他终于练就了一笔人人拍案叫绝的政论文章,林锋的羽翼也因此而日益丰满了。

两年后,翅膀硬了的林锋感到自己又该转型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水平离幵机关这块园囿而独自闯荡文化市场了。那段时间,他几乎把大量的时间都消耗在茶艺馆里,光茶资就花了好几千块。他约朋友喝茶、请高人指路、求领导出谋划策,集众人的聪明、才智和能量,终于准确地将自己下一步打拼的战场定位在了出版社。因为,在他看来,国家现行体制的审批制度,使得出版社的书号、刊号成了任什么人垂涎也得不到的丰厚物质资源,只要不是傻瓜笨蛋,出版社应该是个什么人管理都能下出金蛋的金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