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说广我?我能有1000块就不错了。她边说边掏出工资袋,把钱抽出来数了数。突然,她不解地睁大眼睛又数了一遍,自言自语道:哎?怎么也是1500呀?柳平她不是说因为我豆子没捡干净,粥里有砂子,扣我这个月的工资吗?怎么没扣?她发善心了?
王红蕾说:她会对你发善?别臭美了,我猜想,她兴许是给你攒到下月再扣。第一个月就扣人工资,多扫兴啊:向海滨说不对,我怎么就没给攒到下个月?第一个月就给扣了500呢?这柳平也太随意了吧,想扣谁的就扣谁的,想哪个月扣就哪个月扣。我怎么说也是个副经理呀,我应该有知情权是不是?她也太霸道了!向海滨感慨地晃着脑袋,此刻,他心里更不平衡了。
杨华说就是,她太霸道了!这不行,我们这个月就要求公布个人所得,我们要求公布所有员工的工资待遇,也包括她柳平和周紫玉的。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茶舍。这么做有利于群众监督,有利于防止腐败,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杨华说完解气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好像她是位义愤填勝的纪检干部。
向海滨说广你们的想法不错,我们要争取自己和大家的平等权利,这是合理的事情,也是正义的事情,但你们现在的具体想法是什么?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究竟想怎么做?心里很清楚吗?
杨华说:当然了,我早就想好了,咱们找王川去,向他反映问题。如果他听不进去或支持柳平,我们就再找其他领异,找赵总编行吗?林副社长也可以吧?总之,我们找领导反映情况,不是为了告状,而是为了解决问题。其实,这也是为她还好,省得她们以后犯大错误,我们是在拯救她们!
向海滨说:还是找王川吧,最好不要去找别的领导。据我所知,现在的国企中,几乎所有的领导班子里都有矛盾和斗争。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王川是哥们儿,咱们私人的事不能给他添乱,这是个原则、以后你们俩遇到什么事都要先和我说一下,1万不要到别的领导那去瞎说乱来。否则,就是王川不说什么,我也和你们俩没完!听明白了吗?
扬华说:行。我听你的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五川?让他站出来给我们主持个公道行吗?王红蕾也说:就是,再不说,就乱套了向海滨摆摆手:你们少安勿躁!急什么?就是真的要去找乇川,我们也得先商童一下,他来了我们说什么?我们究竟想反映什么问题?想在哪些权益上得到保障?还有,柳平她还到底适不适合继续坐在经理的位置上?
杨华和王红蕾几乎是同时啊了一声,她们听明白了向海滨的话,不由对视了一眼。向海滨视而不见,你们说对吗?两个女人连忙点头,杨华说: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让她下台是最好的!王红蕾也说:对,只有让柳平下台,我们才能彻底解决各种问题。
向海滨笑了,那好,我现在就把刚才大家的意见综合一下,你们听仔细了,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杨华和王红蕾安静下来,她们像三十年前一样,听着当年的副连长,现在的副经理给她们分析形势、点评问题、出谋划策……
向海滨郑重其事地说:你们俩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注意打有准备的仗!要学会用脑子想问题,而不是情绪化的随意发泄。你们刚才的意见是不是可以归纳出这么三条:工资上的透明化算一条,这是大家意见最多的,也是涉及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敏感问题,必须要提出来;奖惩上的公平化也算一条,这是个关系到挖掘员工自身积极性、创造性的奖勤罚懒的重要问题,也必须要提出来;另外,管理上的民主化更是一个重要的大问题!任何单位如果没有了民主、没有了集体的智慧就~定会出现失误,这个失误小到影响:作、影响团结,大到搞垮整个单位。总之,这是个每个领导者必须要注意的大问题,尤其是柳平。
向海滨问:我的这三条归纳,是不是基本包括了你们俩的主要意见和要求啊?杨华和王红蕾连连点头,在策略上,这俩女人心悦诚服地认可向海滨的见地。
像杨华和王红蕾这样的中年女人,只要是个人的利益能得到保障,别人指哪她们就会打哪,别人说什么她们就会干什么,遇到复杂问题,她们会因利益而见风使舵,绝不顾及什么亲情、友情和恩情,这也就是她们与柳平和周紫玉的最大区别,个人第一,无论其它!
存在决定意识,在柳平、周紫玉、杨华和王红蕾这四个女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在生存的问题上,应该说她们都没错,不过是一种人倾向于追求物质,一种人倾向追求精神罢了。她们之间没矛盾是偶然的,有矛盾是必然的,向海滨看到了这一点,利用了这一点,他把在食品店的一套处人方法带到了自游人茶舍,茶舍必然会失去自游。
向海滨有意无意的一句打有准备的仗!已经把他和柳平、周紫玉的关系对立了起来。过去年代的斗争哲学早已深人到他的身体里、血液中,使他在不经意中影响着自己的一切言行。
这天是星期天,出版社领导来听取汇报,自游人茶舍休整一天。
上午10点,茶舍一楼的散客厅里,王川和林锋被安排到了正中的一个茶桌,茶舍其他人员则在四周的茶桌散坐,这是茶舍开业两个月来,第一次有领导参加的全体人员大会。不是出版社的要求,不是茶舍经理会的决定,而是柳平和周紫玉个人的决定。
茶舍今天的座席十分有趣,柳平和周紫玉一桌,向海滨和杨华、王红蕾一桌,于丽和孙晓平一桌,所有人员都是本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自由组合。茶桌上,摆放着茶点、水果和小吃。柳平要的就是这种宽松、自由、和谐的气氛,因为这不仅是开茶舍轻松会风之先,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在这样的气氛中公布。
王川一进茶舍,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柳平。柳平似乎没在意,视而不见。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再看周紫玉,也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他有些糊涂,因为今天的会议是柳平的突然袭击,事先没和他打招呼,也未透露任何意图,她到底想干什么?王川浑然不知。进门时,他问了问向海滨,向海滨倒像是有一肚子的怨气要发,再看看杨华和王红蕾,也跟谁欠她们多还她们少似的一脸的苦大仇深。
王川奇怪,这茶舍是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这样的会议,他当领导以来,还从未遇过。但既来之,则安之,大风大浪都闯过了,这点小风小雨又算得了什么?他泰然自若在坐着喝茶,大将风度不倒。因为此刻,他只能表现出超常的冷静,只有这样,才能以静制动,把握住可能突发事件的全局。
会议是在一种轻松、随和的气氛中开始的。
柳平说:现在,大家边喝茶边听我说几句,自游人茶舍开业两个多月了,今天是第一次在休息时间召集全体职工开会,我先对大家道声:对不起!说着,她站起身,笑着给大家鞠了一个躬,接着说:今天的会议上,我还是喜欢长话短说,就两个议题:一是,广泛征求大家对我这个经理的意见;二是公布一项对茶舍的经营和发展都十分有利的决定。好,现在先进行第一个议题,请大家先给我提意见吧!我希望大家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本人保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罢,她掏出个小本子放在桌上,人也谦和地坐了下来。
王川冷眼看着这一切,有些一头雾水。他回头看看阎涛,阎涛此刻正坐在个角落里偷笑。王川心中有气,这个阎王,他定是知道柳平今天的戏目,说不定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帮着在幕后导演的,早知如此应该先提审他了。不过,看他现在的表情,今天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既然如此,王川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安心看柳平演戏了。
茶舍里温馨如故,人们在吃瓜子、喝茶、说笑,好像谁都没把柳平的话放在心里,大家到这里,只是来开茶话会,叙友情的。
柳平捏着圆珠笔环视着众人笑着说:今天可是机会难得啊,不仅是咱们自己在关门自省,上级领导也来人了,大家尽可以畅所欲言,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这两个多月以来,我犯的错误很多,没少让大伙跟着受委屈。现在,我希望大家都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说出来痛快,不仅能帮我迸步,更能帮茶舍总结,今后少走弯路孙晓平说:柳姐,您今天是怎么了?听意见也得有意见呀!
于丽也说就是,今天该开的是庆功会!不是什么批评与自我批评!柳姐,您真的很让我们扫兴啊!
柳平说:怎么会扫兴呢?今天的会议就是要对我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种批评对茶舍今后的发展是有益的。我这个人虽然平时性子急,但今夭,早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保证做到态度端正!请大家发言吧!她期待地望着大家,诚心诚意溢于言表。
没人说话了,只听见一阵哔啤破峡的嗤瓜子声,像一群贪吃的小耗子。
柳平笑了:我想大家不说话的意思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我在现场不好说,怕我事后报复;二是对我的工作很满意,根本就没意见。我想应该不会是第二种吧?人怎么能不犯错呢?连我自己都察觉到了不少错误,何况大家呢?如果是第种情况,怕报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没有这个可能了,因为,我就是再想报复什么人,今后也没这个机会了众人吃惊,不知柳平是什么意思。
王这会儿又有点不安了。原来柳平今天设的是一桌鸿门宴啊她想先斩后奏,向他提什么条件,否则就辞职,应该不会错的。这个柳平,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从不按规矩出牌,他心里又没底了。身边的林锋一个劲儿地向他使眼色,他眉头皱起,视而不见。
柳平说真的没意见?我就做得那么完美?不会吧?于丽说:当然没意见!这两个月里,您和周老师带着我们大家,把茶舍的各项工作搞得这么顺利,这么有起色,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我们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您能继续带着我们走更红火的路,仅此!
柳平笑了谢谢,我非常感谢于丽个人对我工作的肯定,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在这个场合,对我说点实话、心里话,这是对我的总结,也是最好的帮助,我在这里诚心诚意地拜托大家,也请求大家了!说罢,她站起来,给众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突然,杨华说:既然,柳经理这么愿意听取意见,那么我就来个知无不言吧!我对柳经理有意见,而且不仅是个人的。说罢,她看了看王红蕾和向海滨。王红营点头,向海滨没说话。她继续说:我们的意见主要有三条!
柳平摊开本子点头:请讲!
王川说:慢点,林副社长,你也记一下!
林锋赶紧掏出了笔记本。
杨华说:一是,工资背对背问题,我们要求工资透明化,以防个别人以权谋私,随心所欲;二是奖惩公平化问题,我们要求奖惩一视同仁,以防个别人假公济私,无法无天;三是管理民主化问题,我们要求大事集思广益,小事民主讨论,以防个别人独断专行,飞扬跋扈。我们的意见主要的就这么多。说罢,她下意识地看了向海滨一眼,向海滨暗暗点了下头。王川看见了,一股强烈的反感涌上心头。原来如此!
王川的脸色阴得难看,随心所欲?无法无天?飞扬跋扈?杨华这是在说柳平吗?他心里冷笑,因为他不用调查也能得出结论,两个多月来,柳平就是有再大的失误,犯再大的错误,这样几个极端的词语也安不到她头上。这就是兵团战友?这就是他竭力帮助的弱势群体?在权利面前,人怎么会是这样?
柳平却还是平静依旧,她说杨华有意见能坦率提出来,我很感谢3她提的个别人应该就是我吧。现在我想就她提的三条意见,逐条做一下个人的解释,不一定对,请大家批评。关于工资背对背问题,我认为积极面大于消极面,因为,只要我们掌控者能做到无私无畏,这样的发放,有利于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
杨华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怎么就做到了无私无畏?你敢说出你这两个月的工资收人吗?还有周紫玉的,所有人的。今天,我们想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能者多劳,谁又多劳多得了?王社长,我的请求不过分吧?
王川扬扬手,让杨华说下去。
王红蕾也说就是,我们想知道你们究竟拿了多少钱?你们对人公平不公平?
柳平看看周紫玉,紫玉摇头,柳平说:杨华,我们不在这里说这件事行吗?总之,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员工的事情,你们应该相信我,我是有原则的,我是北大荒走出来的兵团战上啊!
杨华不以为然:兵闭战士又怎么样?现在的人变化大了,有的连我都不认识了。柳经理,咱们不扯别的,言归正传,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事都讲究个透明度,我们是茶舍的员工,我们有知情权,知道自己和同事工资的权利,这不对吗?孙晓平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说:杨姐,你不知道……柳平打断孙晓平的话:小孙,你坐下,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孙晓平难受地坐在椅子上,于丽问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摇头。
王红蕾说:柳平,你心里要是没鬼,为什么不敢在这里说清楚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这么难见光?
周紫玉劝道广红莆,你们应该相信柳平,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
杨华哼了一声:周紫玉,你当然会护着她了,因为她一定是对得起你了!
周紫玉被钱得哑口无言。
林锋说:柳经理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说?连我都感到有些好奇了。难道说,这工资里面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坐着喝茶的王川终于说话了,他态度平和,心中有数:依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柳平,你做的事情应该是没什么可隐瞒的,那就让孙晓平在这里说说吧。她是会计,是知情人,说出来的内幕一定会让杨华、红蕾她们信服的。你这样瞒下去不好,会加深同志间的误会,会影响茶舍丁工作的。
柳平不说话。
孙晓平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只一句话就把大家都说愣了。她说:别人的收入我等会儿再说,只说柳经理和周经理的。柳经理这两个月一分钱工资也没领,她说自己的失误太多了,自己的、别人的,都从她的工资里扣了。周经理每月只领1000元,她说茶舍经费紧张,她的生活只需要这1000元。屋里顿时乱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王川止住了人们的议论,问孙晓芥:小孙,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孙晓平说:我是会计,敢说假话吗?
向海滨问:我是副经理,问你时你为什么不说?
孙晓平说广柳经理说,你家里生活困难,怕你知道了也不领工资,让我发誓不告诉你,你让我怎么说?
杨华突然问我有失误,但两个月都没扣我工资是怎么冋事?难道都是从柳平工资里扣的吗?
孙晓平说:当然是从柳经理工资里扣的,不然她怎么就没工资了呢?她说主要责任在她,你家的生活不富裕,有老人,还有孩子。但她不让我告诉你,说要是告诉广你,就开除我,她说到做到!
杨华哑了,吃惊地看着柳平,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红蕾这会儿也低头不语。
片刻,杨华突然大叫起来:柳平,我讨厌你!你这么做,就是看不起人,不尊重人!
茶舍里又静了下来,静得人能听见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