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华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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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曲水流觞

船工又把两艘画舫靠得更近了些,两边的人都聚到一侧,力气大些的小姐还能扔出果子到对面男宾的船上。赵婉仪手里拿了个糖果儿用力一扔就想去砸楚骏非,可惜力气总归是小了些果子还没到画舫上就落了水,引得一阵笑声。

“公主殿下这是想让咱们世子爷也体验一把掷果盈车的感觉吗?”那边有个公子说,把一众公子小姐逗笑了,等他自己笑完,又道:“不对不对,这哪儿是车,该是掷果盈船才是!”

楚骏非开玩笑的踹了一脚过去,报复一样冲赵婉仪扔回去一个果子,不偏不倚落到了苏乐熙手里,赵婉仪半个身子都靠上了苏乐熙的胳膊,说:“舞阳姐姐你看世子哥哥,净欺负人,姐姐快帮我砸他!”

“不是吧婉仪,自己没本事倒是会找人。”楚骏非是知道苏乐熙的准头的,这姑娘长得文静漂亮,也是个手黑的,要不怎么说武将家的女儿都愁嫁,这么个面上贤良的母老虎哪个敢娶?

苏乐熙也不依她,说:“咱们暂且先忍下,待会儿到了宴席上一伐儿治他就是了。”说着把手里的果子轻轻抛进水里,引了几十尾大小鱼儿争食。

赵婉仪一听来了兴致,在湖面上飘了这么久早就腻味了,不如就上方寸楼里去热热闹闹的玩去,世子府不缺好酒好菜,就是她们这些不能喝酒的姑娘家也能喝上两杯果酒助兴,怎么着也比湖上无聊发呆来的有趣,当下就命身边的小宫女去催促船工,快些往方寸山上去。

另一边楚骏非这艘画舫也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方寸山。方寸山虽然较方寸山,其实就是一个湖中间的小土包,也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骚客在方寸楼留下墨宝“轻风一缕方寸山,烟波袅袅战魂还”,从此这座小土包就有了名字叫方寸山。

楚骏非早就让人在方寸楼准备了饮宴,方寸楼视野开阔,上下两层,楼下是饮宴的地方,楼上是看湖景的好去处,每年春闱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学子来方寸楼登楼看景,泼墨挥毫。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将,这方寸湖就是他们一种执念,大魏朝开国不易,方寸湖武能收京城定国邦,文能尽揽天下英豪凭栏高论天下事。一国强盛都坐在这座湖体现的淋漓尽致。

方寸楼建造的时候并没有把地板全部铺满,流出了大量面积引来活水供人曲水流觞来取乐,楚骏非坐在主位,把一只盛满过久的杯子放在小木船上放进水里,所有人都盯着那艘小木船看停在那儿。

这第一位也是凑巧,正是顾子卿。顾子卿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也没有扭捏,落落大方的端起杯子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喝了,从小船上的签筒里抽了一支签,看过之后露出浅笑。竹签上的题目都是世子府的人仔细斟酌过得,只是一种世家子聚在一起玩乐,不至于出现什么不雅的事情来。

有人上前去取了签字,高声宣读,“顾小姐的题目是:佛教七宝!”

佛教七宝说法很多,不同的经书解释的七宝各有不同。题目上没有说明是指哪一种佛教七宝,若是贸然做题,这样玩玩闹闹的场合若是真有那不长眼色非要挑毛病的人顾子卿也没有办法,顾子卿骨子里是个不服输的。起身缓缓一礼,说:“不知世子可有墨宝借小女一用?”

“顾小姐这是要写诗还是作画?”楚骏非命人下去准备,问了一句。

“作画。”

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因为不知道顾子卿要画什么,便每种颜色的彩墨都拿了一点,有人点了一炷香,要是顾子卿不能再一炷香之内完成画作就算输了这一局。

顾子卿不慌不忙,提笔蘸墨。不得不说顾子卿认真作画的样子是极美的。顾子卿本身不是大美人,相貌中等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生的又丰腴了一些,放在人堆里都看不见这个人。顾子卿丰腴却不见肉,身段均匀,手生的极美,细长细长的,许是经常执笔的缘故有些指关节,不想寻常精米细面养出来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连个指关节都没有。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顾子卿就画完了,把画作交给侍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显然对自己自信满满。

苏乐熙探了探身子仔细看了看,画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襁褓之中啼哭,一时间不解顾子卿是什么意思。顾子卿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大家疑惑的缘由,说道:“七宝象征著高尚、纯洁、坚毅、安详、富足、康健和圆满,又代表著觉悟和智慧。圣人有言‘人之初,性本善’,七宝所表达的寒意在这婴儿身上就便显得淋漓尽致,初生的婴儿眼神清明,尚不知人间疾苦,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和可能,就是七宝最美好的祝福了。”

众人听后不禁为顾子卿鼓掌,顾子卿的这一番妙论切合题目又有自己的想法,愣是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本来众人还当玩闹一般应付这曲水流觞,经顾子卿这一番也就重视了起来,珠玉在前,自己就是比不过也不能太过随意了不是?

赵婉仪道:“照顾小姐这么说,以后新生儿降临可要快快准备七宝前去祝贺,全了婴儿的美好才是!”

赵婉仪说完身边一片附和生,赵婉仪在顾子卿和苏青云之间看了看,促狭的眼神让顾子卿都有些害羞,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就这么两个已经定了亲,想来最先有子嗣的也是顾子卿了,赵婉仪这是变着法儿的打趣顾子卿呢。

“顾小姐好厉害呀!这要是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答题呢。”苏乐婉说,因着开了宴席,苏家的三个女儿又坐在了一起,苏乐婉毫不客气的称赞顾子卿,末了问苏乐熙,“三姐姐觉得顾小姐这一题答得怎样?”

苏乐熙也赞叹顾子卿的机智,说:“自然是极好的。”

“那若是二妹妹答题,会怎样?”苏优岚问道。

苏乐熙想了想,说:“我可不敢跟顾小姐比,这一题顾小姐已经答得圆满了。”苏乐熙自认那么短的时间自己不可能答得比顾子卿处理的更细致精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等题目处理的妥当顾子卿也不是胸无点墨的人,这样的人在苏家做长子媳妇绰绰有余了,相较于苏家来说顾家还是门第低了些,若是顾家门第再高一点,在大家族做嫡子媳妇都是可以的。

众人还没有从顾子卿带给大家的惊喜之中回过味儿来,第二局就已经开始了,这一次显然大家没有了刚才高涨的兴致,顾子卿第一局玩的太好了,接下来恐怕再难有人能出其右,若是这杯子恰好停在了自己跟前还要头疼怎么答题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这第二位,竟然是方柔。

苏乐熙一挑眉,敏锐的博捉到了方婉眼中的一丝幸灾乐祸,突然就对方柔会抽到什么题目答什么样的题好奇起来。方柔看上去就有一股子小家子气,可是刚才在画舫上苏乐熙从中看出了一点倔强来,逆境中生长的凌霄花最美,不知道这方柔有没有本事,若是平庸无奇光有倔强,将来照样被继母拿捏得死死的翻不了身。

方柔也是不从不忙的倒酒喝下,从签筒里抽签看了一眼就递给了侍女。那侍女看了看签字,说道:“方大小姐的题目是:春秋。”

春秋可以是一年四季的春秋,也可以是千古春秋这样的恢弘概念,这样的题目若是男人拿到必定是一番高谈阔论说尽古今天下事,若是一个小姑娘拿到无外乎是春花秋月晨光暮景,众人心里各自有了计较,对方柔的表现也没有了多大的兴趣。

“姐姐倒是拿了个好题目,现在春光潋滟,姐姐何不吟诗一首,以春入秋,定然会此景只应天上有!”方婉笑道,到底是年纪小写,眼神中的讥诮还没有隐藏好。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方柔小时候确实喜欢读书,可是自从母亲进了门方柔就想跟谁做对一样不爱读书,西席先生都说方柔朽木不可雕,为了这个父亲还打过方柔的手板,日子长了也就不管不问了,方柔胸无点墨,作诗可是难为死她了。

若是换了常人,自家姐妹怎么说就顺着话头往下作诗了,能顺利的答题又能顾全姐妹面子,方柔却对着方婉摇摇头,说:“妹妹自然是知道我不爱读书写字,妹妹偏要我作诗,这不是难为我吗。不知世子可有宝剑借我一用?小女子有一直剑舞奉上。”

方婉没想到方柔会当众说自己不会作诗,文臣家的女儿多多少少都是读过几本书的,随口说几句诗词那是常有的事情,方婉以为方柔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接的拒绝,毕竟说出去方柔无才也不是什么好事。方柔偏偏要表演什么剑舞,哪有叫小姐舞枪弄棒的,也不嫌失了身份!

剑很快就送到了方柔手里,一柄没有开刃的小剑,也不算太重,方柔拿着正好合适。世子府的下人都是宫里拨过去的,什么样的场合都见过,楚骏非邀请这么多人饮宴游玩,要玩曲水流觞自然是什么都有可能用得到,总不能别人需要的时候说没有准备,因此这些零七零八的东西倒是带了个齐全。

方柔冷下眼神,苏乐熙看了看就知道方柔并不是真的有持剑杀伐的气势,就是沉下眼神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了许多。旁边有侍女抱了琴过来,弹奏的曲子是铮铮的《十面埋伏》,方柔随着曲调起伏着身子,手中的长剑或出或收,寒光乍现又转身而去,只是气势不足,看上去还真有点凌厉的气势。

“这方小姐倒是个有趣的。”苏乐熙说,“文臣家那些娇贵的小姐能有几个有这种气魄的?”

宋安娘说:“方小姐自然是比咱们不如,不过就是支舞,要什么气魄,单是以春秋为题,一个姑娘家拿了兵器就是厉害了。”

宋安娘说的不错,这就是个游戏,方柔应题目跳了一支舞而已,苏乐熙低头笑笑,是自己想多了。方柔有自己独特的一番风骨,在这一支舞蹈之中就体现了出来,她可不仅仅是有倔强,还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给她一点资本,不见得就要一辈子活在继母的阴影之下。

苏乐熙倒不是想帮助方柔什么,她又不是慈善家,只是觉得方柔合她的胃口,要是方柔能凭自己闯出点什么来,那时候自己给她行了方便权当积善也是可以的。这个姑娘,可交。

方柔跳完了舞,方婉早就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不知道姐姐这支舞又是个什么说法?”

方柔先是向周围在座的团团福了一礼,说道:“小女子一看到春秋二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春秋千载家国悠悠,古有群雄争霸,现在大魏国泰民安,都离不开一番杀伐争斗,性命兴衰全都在这一把剑上。剑在手潇洒恣意天下归服,剑出鞘镇守边疆以定国魂!”

方柔一番话说得气势恢宏,一些武将子拍手称赞,这一番话说得比他们都要硬朗,瞬间就博得了他们的好感,一时间竟然隐隐约约有把顾子卿比下去的感觉。

不仅仅是武将子,在座的都感同身受,他们开蒙的第一课就是讲大魏国如何在乱世之中立足又是如何一步步强盛的,远的不说,十五年前南蛮子犯边,一场硬仗足足打了三年,这三年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父辈就永远没有回来。在座的年纪大些的对这些事都有印象,这一场战争艰苦,不少人家筹集家产以供军需,若是没有那三年战争,大魏本可以更加富足。

方柔博得了满堂喝彩,又向大家团团福礼,这才回去坐了。再看方婉,这时候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暗暗气恼,却又憋屈的不敢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不同块,免得这时候犯了众怒。

宋安娘扭过头对苏乐熙说:“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方柔了。”

见宋安娘改口不称方小姐而是叫方柔,苏乐熙就知道宋安娘是多喜欢方柔了,笑着跟宋安娘打趣了几句,看向方柔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重视,方柔这个人远不像平常人说的那样上不得台面,这也是个深藏不漏的主儿,以后若是方柔有心跟方夫人和方婉斗,方翰林家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