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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沙地牛仔(6)

他妈的病,瞧见未过门儿的花般的儿媳妇,也好了多半。

他充满幸福地回到部队。浑身带着使不完的力气,用不竭的精神,去投入工作。回到部队的第三天,马铁来了。他拿出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招待。

“罗班长,咋样?见到她了?”马铁迫不及待地问。

“见到了。”

“东西呢?”

“交给她了。”

“她没有东西捎来?”

“没有呵。可能是怕让人带不方便,直接寄给你吧。”

“噢。可这么多天了,没见,寄东西来呀?”

“那我就不清楚了。”

马铁怔怔地喝了几口茶,没觉出味儿。皱起了眉头又松开,松开了又皱起。

“罗班长,啊,大哥,我还是求求你帮个忙……”

“干啥?”

“麻烦你,再帮我写个好点的信给他……”

“这个嘛,马铁,有个事我正想告诉你呢,咱们是老乡,同学,咱们之间啥事都好说,只是这儿已有人把我替你写信的事,报告给指导员了。昨天,指导员拐弯抹角地批评了我两句。你想想,这事传得厉害了,对你我都不大好,你说呢?”罗班长爱莫能助地叹口气,十分为难。

马铁垂下了头。

“好吧,罗班长,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试试看吧,写好写赖,表示了心意就成呗。”

马铁无精打采地又回到自己的牛群里去了。

趴在绿油油的草丛里,拿一块方石垫着,他开始写情书了。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完成了这篇杰作。茫茫无际的草浪上空,有老鹰在盘旋。牛群撒在草滩上,舌头卷着草尖。这灰蒙蒙的天,这荒无人烟的原野,这默默无声的牛群,激发了他无尽的情怀。

信发走了。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回信的无聊的时光。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喜鹊一在草坡上叫,他就喜上眉梢;乌鸦一呱呱,他满脸懊丧。可是,喜鹊没叫来信。他一来气,拣起石块赶走了所有来访的喜鹊和乌鸦。他开始喝酒。偷偷跑到牧民的游牧点上,跟牧民们一起喝酒。喝醉时,拿木棒子揍那些牛,乱戳牛屁股。

有一天,他又跑到罗班长那里。罗班长依旧好烟好茶好话招待。

“还没有信?”

“没有。”

“奇怪呀。”

“是奇怪,见鬼了。怪得出奇。”

“怕是有啥事?”

“啥事呢?”

“比如,家里父母病了,自己病了,出门了,或者……变心了,姑娘的心秋天的云,说飘走就飘走。我那个对象就是,跟我吹了两次。”

“你有对象?罗班长。”

“说了两年了,最近才铁打石地定下来了。”

“噢。我真想回去看看。”

“刚入伍,哪能会批假。”

“那咋办?”

“两个办法。一个是等,二个是忘。”

“等无头,忘又难……”

马铁呆呆地望着寂寥的天空。脸色悲凄,眼神怅然,哀伤和绝望击倒了这个粗壮汉。罗班长看着不是滋味,请了一会儿假,带着马铁到十里外小镇上的饭馆,大吃大喝了一通。他做东。也许,好吃好喝好招待,觉得能减轻内心的重压吧。

“铁子,放心,漂亮的姑娘有的是,大哥再给你找一个漂亮的!这事,包在大哥身上!”他也喝醉了,呜呜哭着拍马铁的肩膀。

马铁感动万分。

“你?”醉眼惺忪地仰着脸,眼球发红,面色发黄,复又摇摇头,“上哪儿找去?上哪儿找桂芬那样的姑娘呀!我忘不了,我实在喜欢她呀,上哪儿找去呀!呜呜呜……”

马铁哽咽起来。趴在桌子上,眼泪鼻涕一块儿流。

野狼坨子,过去是个杀人越货的地方。

那时满坨满野地长着老杏树、伸不开脚的酸枣棵、荆棘丛,野草野蒿子长得比人高,走进去,常被脚下的骷髅白骨架绊倒。土改那年,追捕一个逃亡地主,满老爷子带人前来搜索,屁股上挨了一下黑枪,一气之下,老爷子在黑树筒里放了一把火。大火烧光了满坨满野的树木草物,如今只残留下被西北风吹弯了头脖子,统统向东南折腰的歪脖柳树,站成一排排,远远看去,好象是一群虔诚恭候君主来临的臣仆们。每棵歪脖树,所有见的人都想脱口而说:“哦,多好的可以上吊的树!”有些形象奇特的树,确实具有勾引人上吊的诱惑力。土改、四清、文革中,的确有不少经不住诱惑的人在这里找到了解脱。

满老爷子现在也气得想上吊。

等了整整一夜。后半夜又下起暴雨,冷风嗖嗖,两个“老客”和他像落汤鸡,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棵老树下躲雨,冻得上牙磕下牙。他有些后悔,不该太信了那个臭丫头的。现在看来真坏了事了。别看平时野得男人都惧她,轮到真格儿的,真他妈的骒马上不了阵。毕竟是女流呵!

“满书记,是不是出啥事了?”“老客”不放心地问。

“不会的,再等一等。”满老爷子强作精神,自己也不相信说出的话。

“满老书记,这‘货’,到底是什么人出手?”

“咳,不早告诉你们了?我和孩子们、还有些亲戚们的,大家伙儿凑的,可靠。”

“那于吗非得跑到这野地方交货?”“老客”追着不放。

“怎么,你不相信我?”满老爷子反问。

“不不不,只是问问,问问。”“老客”赶紧陪笑脸。

“说给你们也无妨,一是我们这儿不许把牛卖给外来的‘老客’,要卖给国家,二是为了逃税,悄悄卖给你们,用不着交税,明白了吧?”

“唔唔,明白了,明白了,老书记别见怪。”

满老爷子沉着脸,望着东方正在透亮的云缝。“要亮天了,挨千刀的鬼丫头?”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走出树底下,仰头看看天,对两个“老客”说:“兴许下暴雨误事了。这样吧,你们俩先回我家暖和暖和,我到那边看看。放心,不会有啥事的,我保证把‘货’交给你们!”

人生地不熟的两个“老客”,只好如此。

满喜人老书记,从旁边的树上解下一匹灰兔马,骑上去后直奔黑沙湾。经一夜的风吹雨打,他的这把老骨头哪儿都酸痛酸痛的,要不是他内心深处恨死了那个臭杂种,要不是那个恶梦般的夜里受到的羞辱,他此时正贴着那个年轻的身体酣睡。这一生,他受到过三次大辱。第一次是土改前,给大地主王“疤瘌眼”扛活时,老地主的第七房姨太太跟他有了一腿子,老地主发现后扒了他裤子毒打一顿,然后把他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吊在村口老树下,让人吐唾沫;第二次是“文革”中,村里造反派往他脖子上套挂了两只破鞋,又让他嘴里叼上一只女人绣花鞋,往他脸上涂脂抹粉化装成“女人”模样,游遍了四乡五邻;第三次就是那天夜里,被臭杂种赤裸裸地捆绑后录了音。前两次的受辱,对头冤家都一一受到了惩罚。老地主土改时被拉出去枪毙了,闹事的造反派们按其表现受到了不同等次的整治和教育。只有这个臭杂种,尽管当时关了半年拘留,自己仍不解恨,而且放出来后,臭杂种仍然神气,干起贩牛的勾当倒发起来了。他看着更是不顺眼。天下谁人都可以发,岂能让这个臭杂种抬起头来呢?

有一次,他在村口堵住了臭杂种。

“孩子,咱们拉倒吧,讲和得了。”

“拉倒?讲和?”

“你叫我丢了人,我让你蹲了半年牢,扯平了。”

“扯平了?”

“我叫吴嘎达分给你好地好牲口。”

“为啥?”

“你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一头放群的老‘牤子’,发情期九十年。”

“混帐?”满老书记脸气白了,但忍住了。“我是你啥人,你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是我野老子”。

“啥野不野的,认下老子就好。”

“谁认下了?”

“认不认一样,明摆着,就那么回事。”

“一样?你知道抱弟为啥拿剪子扎瞎自己的眼睛吗?”

“这……”

“你想知道有时我想干啥吗?”

“想干啥?”

“拿一把剪子,铰掉你卡巴裆里的那根鸡巴!咔嚓一下,贴根铰掉!”

“混蛋!”

和谈失败,冷战重开幕。人生能有几回搏。老骥重抖当年威。

满喜人老书记马背上想着往事,想着那个治不服的臭杂种。来到黑沙湾西侧坨子,他下了马,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牵着马悄悄摸进去。牛圈是空的,小马架子里是空的,黑沙湾死般宁静。满喜人暗暗奇怪,最后满腹狐疑地骑上马离开时,突然发现了绑在一棵枯树上的“秃喇嘛”。人已昏过去了。经一夜的惊吓和暴雨浇,拉了一裤兜子屎,恶臭恶臭。浑身湿漉漉,脸呈青紫色,大概是挣乏了身子,喊哑了嗓子,不死不活地冻僵后挺在树干上。满老书记赶紧给他松绑,弄醒了他。

“你这是咋回事?”

“‘黑沙豹’逮住我了。”“秃喇嘛”浑身颤抖不已。

“牛呢?你见到牛没有?”

“没有呵,不是你派来人赶走了吗?”

“欧这事怪了。那个臭杂种呢?”满喜人从小马架子里抱来一捆干柴,弄着了,让“秃喇嘛”烤火。

“他可能骑着马追牛去了。”

“不好!怪不得,老子空等了一夜!”满老人连声叫起来,咬牙切齿地,“臭杂种可能把牛群夺过去了,娘的!”

“老爷子,先别急,还有救。他要是真夺回了牛群,我想他可能直接赶往辽阳,他交货的日期快到了,再说,这儿黑沙湾的秘密营地也暴露了,他是不会回来了。”“秃喇嘛”的眼睛阴冷地闪地着,一边这样算计。

“欧,对,对。”满喜人又来精神了。

“老爷子,这样吧,我去追他!”“秃喇嘛”一咬牙,坚决地说。

“你?”

“对,我要找他算帐!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我一定把牛夺回来交给你老爷子!”

“好样的,有种!你想咋干?”

“骑上你的马,抄近道截住他去路,跟他拼个死活。”

“不要蛮干。硬对硬,你没有胜他的把握,还是瞅冷子下手。你在暗处,他在明处,搞袭击容易得手!”满喜人指点说。

“好好,我明白了。”“秃喇嘛”烤火后恢复了精力,跑进小马架子找家伙,没有找到,就从门口拎起一把铁锹。

“小心,干事利索点。”满喜人把灰兔马的缰绳递给“秃喇嘛”。

“秃喇嘛”骑上灰兔马,像一条放出笼子的狼,张牙舞爪地纵马奔去。很快消失在黎明的沙坨子里。

满喜人老书记留下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目送那个远去的黑影。然后,转过身,挺有耐性和兴趣地参观起这个神秘营地。好比一个悠闲的旅游者,背着腰,哼着小曲,踱起方步。

这时天大亮了。

“黑沙豹”把那块蒙脸黑布揉成一团,摔给抱弟,怒喊:“给我滚!带着你这块破布!”

抱弟反而被弄懵了。拣起黑布,围在腰上,那只独眼疑惑不解地闪动着。

“你放了我?就这样放了我?”

“快滚!”

“你为啥不收拾我?是我偷了你的牛呀!”抱弟固执地向前走两步问。

“你的皮发痒呢是不是?”“黑沙豹”转身走向马,心里说,要不看在当初你去拘留所看我一次的情面上,老子决不会饶过这一次的!马正在大口大口吃着青草,草尖上滚动着水珠,折腾了一夜,它们比人还辛苦。“黑沙豹”看见嘎子正拼命地追赶跑散的牛,东奔西跑。旁边的石碑河在咆哮,水越发大了。

“喂,哪怕你问问我呢?为啥不问呀?”抱弟从“黑沙豹”的后边大声喊。

“问啥?”“黑沙豹”站住了,觉得这个该死的“独眼龙”真烦人,又有点傻不愣登的古怪。

“问问我为啥这样干?”抱弟替他提出问题。

“好吧,你为啥这样干?”“黑沙豹”牵过马问。

终于叫对方提问,抱弟似乎满足了,脸上露出笑容。

“没别的,逗闷子玩玩。姑奶奶不怕你。”

“单挑我逗闷子?上一回逗闷子,挨了炸,抱回一大摞白纸‘大团结’,这回连牛毛也没逮着一根,只好空手回去了。老东西,你那野老子给你多少好处?”

“哼,姑奶奶不是为了捞好处才来的。”

“我知道,你恨我。有一回嘎子赶的牛,是你家的,本打算走这趟回来,赔你家牛钱的。”

“赔钱就完事了?当时坑苦了我和妈,差点种不了地!幸亏我卖掉了两口猪又买了一头牛!不过嘛,这事过去了,姑奶奶不在乎。”

“那到底为啥?”“黑沙豹”真的有些纳闷儿了。

抱弟咬起腮帮。说:“不起眼的小事,谁叫你那会儿喜欢桂芬那个臭丫头的!”

说完,抱弟十分严肃而认真地望着“黑沙豹”的脸。

“黑沙豹”没想到对方崩出这么一句,半天没说话。想出一千个原因,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层上。听到桂芬这个名字,“黑沙豹”的心里犹如用尖刀搅了两下一样,疼得他皱起眉头。

“咋样,到了儿还是叫那个臭丫头蹬了你吧?这叫拉屎踩一脚,自作自受。”抱弟继续幸灾乐祸地数落。

“黑沙豹”的脸铁青起来。眼睛射出寒光。

“早晚会让她也受受!”他说。

“嗬,还在想着人家呢?”

“你们女人都一个属味儿,滚!”

“我就不会她那样……”抱弟突然说。

“黑沙豹”又一次无话地盯视她半天。

“傻丫头!”他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啥?”抱弟没听见,问。

“我说,你是知道自己是谁,谁是你爹的。”

抱弟愤怒地瞪圆了独眼,说:“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想说我是个野种,野爸爸是那个老东西吗?你不就是也因为这个疏远我,恨我吗?我知道!”

“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我爹是谁吗?”

“小时他们也骂你是野种,可我不相信,你跟那个老东西完全两个样,不是一样人!”

“黑沙豹”叹了一口气,忿忿地说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妈跟那个老东西偷偷说的话,我全听见了。告诉你吧,那个老东西,也是我的野爹,他自己也来认领过我。这回明白了吧,你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就是我刚才啥也不问放你走的原因。”

轮到抱弟无话了。瞪大了独眼,木桩子似地钉在原地。半天才喃喃低语:“你在骗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要去赶牛了,你快回家去吧!”“黑沙豹”拍拍马脖,骑上去。

“是那个老东西在算计你!”她从后边喊。

“知道。你回去告诉他,我记下了这笔帐。”

“是‘秃喇嘛’告的信,说出了黑沙湾的营地!”

“我早处治他了。”

“你要当心点!他们不会罢休的?”

“知道。”“黑沙豹”回头喊,突然有一股暖流冲撞心头,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活到现在,自从妈妈去世后,谁还像独眼姑娘这样真正关心过自己?在这个丑恶的充满欺骗、暗算、陷阱的世界上,自己活得一直像一头孤狼!

“黑沙豹”没再回头看姑娘,两腿一夹马肚,铁青马风驰电掣般地冲嘎子和牛群奔去。

抱弟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后嘴里叨咕:“一个爹咋的?我就喜欢他,喜欢到死。谁叫他小时候替我打那次架的!一个爹、一个爹、一个爹,挨千刀的老东西,都是他害了我!不,姑奶奶不管那一套!我就要嫁给他!”

抱弟突然拔腿就跑,从“黑沙豹”的后边猛追过去。犹如一头发疯的母狮子。

“黑沙豹”策马疾驰。铁青马如一支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很快赶到嘎子那儿,此时,嘎子正疲于奔命,受惊的牛群根本不听他的,四处乱跑,拢不到一块儿。“黑沙豹”把猎枪扔给嘎子,接过他手中的赶牛短棒,催马直追那领头逃窜的黑牛。铁青马随主人意,放开四蹄,越过树丛和沟坎,飞速接近黑牛。这时的“黑沙豹”,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一位勇敢的“牛仔”,骑术娴熟,身手高超,一会儿伏在马鞍上飞驰,一会儿站在脚镫上大呼,身子若向左倾斜铁青马就向左跑,身子向右使劲,铁青马就向右奔跑,骑手和马配合默契,一个暗示,一个小动作,便互通心意,胜似开口说话。“黑鬼头!回来!歪犄角,给我站住!”“花和尚!花和尚!再不回来扒你皮!老黄头,还是你听话!”随着“黑沙豹”一声声怒骂吆喝,那些乱跑的牛也怪,如炸雷贯耳,四蹄生钉,大多哆嗦着站住了。个别胆大的牛还在奔逃,只见“黑沙豹”挥掷出带铁疙瘩的赶牛棒,准确地击中牛的犄角,那牛“嗷”一声痛叫便急忙回头归队,丝毫不敢怠慢。只见“黑沙豹”飞马而至,从马背一侧身子往下一歪手一捞,便抓起地上的赶牛棒,然后起回身子继续追赶不听话的牛。

嘎子看得目瞪口呆。“黑沙豹”的这种神奇的骑术和赶牛的本领,他还头一次看见,从心眼里佩服,暗暗决心一定向大哥学到些真本领,跟他一样去闯荡。

牛群大汗淋漓地拢到一块儿。甩动着尾巴搧汗赶蚊子,不经意地吃一口地上的草。偶尔也晃晃过于笨重的脑袋,“哞”一声发叫,表示绝对服从和驯服。它们害怕那根要命的赶牛棒击中犄角。头上的犄角,是牛们的要害,致命的疼处,就像男人的裤裆,属一级保护部位。

“黑沙豹”跳下马,拍拍湿漉漉的马脖。铁青马感激主人的爱抚,回头蹭蹭他的手。

“吃几口草吧,歇口气儿,还要赶远路呢。”“黑沙豹”说。

“大哥,咱们回营地吗?”嘎子问。

“不。”

“去哪儿?”

“下辽阳。”

“啊?这就把牛赶过去呀?”

“对。要不去哪儿?黑沙湾不能呆了,送牛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天了。”

“那……”

“那什么?”

“绑在营地的‘秃喇嘛’咋办?”

“你又想救人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