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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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天的旋律(幻想曲)

我房间窗外的花园里,一群麻雀在光秃秃的槐树枝头激情洋溢地蹦来跳去,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一只德高望重的乌鸦蹲坐在邻家的屋脊上,一边倾听这些小灰鸟儿谈话,一边凝重地摇着头。浸满阳光的和煦的空气,把每一种声音都吹进了我的房间。我听到了溪流湍急的潺潺声,听到了枝叶轻轻摇曳的簌簌声,听懂了窗檐上鸽子们的柔情细语,春天的音乐就这样随着空气流进了我的心房。

“唧——唧唧!”一只老麻雀对它的同伴说,“我们又把春天盼来了……难道不是真的吗?唧唧——唧唧!”

“哇,真的!哇,真的!”乌鸦庄重地伸长脖子,回应道。

我熟知这种稳重的鸟儿,它总是简明扼要地发表意见,而且不外乎是肯定的态度。它像大多数乌鸦一样,生性愚蠢,胆小怯懦。可它却在社会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每年冬天,它都会为那些潦倒的寒鸦和苍老的鸽子举办一些“慈善”活动。

我也了解麻雀,尽管它的外表看似轻浮,甚至是自由主义者,但本质上,它却是精明的鸟儿。它围着乌鸦跳来跳去,装出一副尊敬的样子,其实在内心深处,它深谙乌鸦的身价,时刻不忘讲上两三段乌鸦的黑历史。

窗檐上那只衣冠楚楚的青年公鸽,正热情地劝说一只娇羞的母鸽:

“咕,咕,你若不与我分享爱情,我就会悲伤而死,死——死掉。”

“您知道吗,夫人,黄雀来了!”麻雀报告说。

“哇,是真的!”乌鸦答道。

“它们来了,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吵个不停,真是一群不安分的鸟儿!山雀也跟着来了……就像往日一样,嘻——嘻——嘻!昨天我开玩笑地问过一只黄雀:‘怎么,心肝儿,你们飞出来啦?’它竟无礼地回应我……这些个鸟儿,完全不尊重对方的官衔、品级和社会地位……我,也是七品文官麻雀……”

就在这时,屋顶的烟囱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年轻的公鸦,它低声报告道:

“出于本职,我留心听取空中、水里和地下一切生物的谈话,严密监控它们的举动。我荣幸地禀告诸位,你们刚才提到的黄雀正在大谈春天,它们竟敢期待自然界的革新。”

“唧,唧唧!”麻雀叫了一声,惶恐地望着告密者,可公鸦却善意地摇摇头。

“春天已经来过了,而且不止一次。”老麻雀说道,“至于自然界的革新嘛,这……当然……是好事,要是能得到主管部门的许可的话……”

“哇,是真的!”乌鸦赞赏地扫了对方一眼,说道。

“对于上述报告,必须补充的是,”公鸦继续说,“上述黄雀表示不满的借口,是提供给它们饮水的溪流……有些浑浊,其中有几只竟敢幻想自由……”

“嗬,它们向来如此!”老麻雀喊道,“这是因为它们年少无知,没什么危险的。我也曾年轻过,也曾幻想过……它……”

“幻想过……什么?”

“幻想过……宪,宪,宪,宪……”

“宪法?”

“只是幻想!仅仅是幻想过而已,先生!当然,是暗自想过……不过后来,这一切都过去了,出现了另一个‘她’,更现实的‘她’……嘻嘻嘻!您知道,这对麻雀是必要的,愉快的。嘻,嘻……”

“哼!”突然传来了威严的哼叫声。椴树枝上出现了一只四品灰雀,他慈爱地向鸟儿们行礼,吱吱呀呀地叫道:

“唉,先生们,你们难道没——没发现空气里有种气味吗?”

“是春天的气息,大人。”麻雀说。乌鸦讪讪地把头一歪,轻柔地嘎嘎了几声,像绵羊似的说道:

“哇,是真的!”

“嗯,没错……昨天,一只尊贵的世袭雕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哎,好像有什么气味……’我就回答道:‘让我们看一看,闻一闻,弄个明白。’有道理吧,啊?”

“当然,大人!完全有道理!”老麻雀毕恭毕敬地赞同道,“大人,凡事都应该等待,稳重的鸟儿总会等一等……”

这时,一只百灵从空中飞落,他停在花园里的融雪上,焦虑地跑来跑去,喃喃地说:

“曙光温柔地微笑,熄灭了夜空点点繁星,黑夜渐白,黑夜在颤抖。于是,夜晚浓重的漆黑,如同烈日下的寒冰,渐融渐消。满怀希冀的心啊,跳动得多么轻快,多么甜美,迎着朝阳,迎着晨曦,迎着光明与自由!”

“这……这是什么鸟儿?”灰雀眯起眼睛问道。

“是百灵,大人!”公鸦从烟囱后面严肃地回答。

“是诗人,大人!”麻雀恭敬地补充道。

灰雀斜眼睥睨着诗人,吱吱呀呀地说道:

“嗯,灰色的……下流货!他刚才好像在说什么太阳、自由,是不是?”

“没错,大人!”公鸦肯定地回答,“他在年轻的鸟儿面前煽风点火,想让他们心中都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大人!”

“可耻!愚蠢!”

“完全正确,大人。”老麻雀附和道,“愚蠢之极!自由,是某种不明确的,应该说是不可捉摸的东西……”

“不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似乎也煽动过它?”

“哇,是真的!”乌鸦突然叫了起来。

麻雀有些窘迫。

“是的,大人,确实有那么一次。不过,那是在可以减轻罪过的情况下。”

“啊?什么意思?”

“那是刚吃完午饭,大人。是——是在葡萄酒气的影响下,我是说,在它的压迫下,而且是有限制的,大人。”

“怎么回事?”

“我只是轻轻说了句‘自由万岁’,然后立刻大声地补充道,‘在法律限制的范围内!’”

灰雀看了乌鸦一眼。

“是的,大人。”乌鸦回答。

“大人,您要知道,作为一个七等文官,我是决不允许自己对自由的问题采取认真态度的,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列入我的公职范围。”

“哇,是真的!”乌鸦又喊道。

无论肯定什么,对他而言都没有差别。

滚滚溪流沿着街道流淌而去,他们轻声哼唱着大河的歌儿,唱着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在道路的尽头,终会汇入大河之中:

“浩瀚、奔流的波浪将会接纳我们,拥抱我们,将我们带入大海。也许,太阳炙热的光芒又会将我们送至天空,之后,我们会在夜里化为寒露,从天而降,或是变成片片雪花,抑或是倾盆大雨洒落人间……”

太阳啊,春天灿烂、柔美的太阳,在明朗的天空之中,用饱含着热忱的爱和创造激情的上帝的笑容,微笑着。

花园的角落里,一群黄雀落在老椴树的枝头,其中一只黄雀正在向同伴激情洋溢地歌唱,唱着一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海燕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