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澄明的暮色笼罩着原野,被烈日炙烤了整日的大地上,升腾起一股闷热的气息。阴郁的红色月亮慢慢升起,浓重的乌云,宛如一条大鱼横亘在地平线上,纹丝不动,遮住了月亮的半边面容,剩下的月亮看起来好似一只装满了鲜血的茶碗。
我沿着田间小径来到一座死气沉沉的小城。教堂十字架的光辉渐渐熄灭,一种像影子一样飘忽不定的怪声轻柔地向我飘来。一只狗走在尘土飞扬、漆黑的路上。它耷拉着尾巴,吐着舌头,摇头晃脑,不慌不忙地朝我走来,时不时抖落乱缠在一起的毛。从那缓慢的步伐里,看得出它正怀着满腹沉重的忧虑。它看起来还饿着肚子,可怜兮兮。它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情。我轻轻打了个口哨,召唤它过来。它抖了一下,坐在地上抬起脑袋,眼里射出敌对的凶光,龇起牙齿对着我狂吠起来。可当我走近它的时候,它只是吃力地站起来,眼中闪着冷光,嘶哑地吠了几声,然后就迅速跑回田里去了。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摇晃着沾满杂草的尾巴。我望着它的背影,它迎着那轮不祥的红色冷月,沿着田野,孤独地走向黄昏静默的远方。
两三天后,我又看见了它。它躺在峡谷边的灌木丛下,一群大黑蝇在它头顶贪婪地盘绕,它们在它死灭的眼睛上爬来爬去,还爬进它张开的嘴中,嗡嗡地撞击着它的毛皮。它伸长脖子,龇着黄牙,一双昏暗冰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城市的方向。片片白云随性地飘浮在天空中,在阳光下尽情地嬉戏,地上掠过点点倩影,仿佛是天与地正在默默对语。有时候,阴影遮住了狗的尸体,它那望着远方、望着人们居住城市的锐利眼睛,就显得更加昏暗了。
我对那死去的狗说:
“赞美你!你与人一同生活,却为了独自死去而远离他们。你不愿人们因自己临死时的惨象而受到伤害。你是高傲的,你不允许人们将你这欢乐、善良的狗看作衰老、孱弱、怯懦的寄生虫,看作依靠回忆往昔、依靠侮辱性的怜悯度日的寄生虫。赞美你,因为你不以嘶哑虚伪、倚老卖老的吠声,不以动物将死之际愚蠢无力的哀怨声来玷污生活。赞美你!
“真正的智者会选择在适当的时间死去。狗啊,赞美你,因你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就默默离开了生活。赞美你!
“我多么想把这赞美告诉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他们用自己腐朽的恶气无耻地荼毒着我们的生活,我多么希望他们能以你为榜样!光荣的狗!
“他们的心早已死去,可他们还在呻吟,还在说话,把那死去心灵的恶臭的毒脓洒在我们头顶。
“赞美你,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