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 黄燕青
摘要：论文首先对几部古日语辞典中「したがふ」的解释进行了对比分析，指出其不足之处，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语义分类。其次结合古汉语对「したがふ」的训字的解释及汉语虚词相关研究成果，重点考察并分析了其连用形与格助词组成的表达形式「にしたがひ（て）」作为复合辞的用法。论文认为，其复合辞用法早在中古时期便出现，对汉字“從”和“隨”的训读使得汉语的动词用法和虚词用法通过训读的方式同时进入日本，借助日语的语法结构而存在发展起来。
关键词：「にしたがひ（て）」 复合辞 依据义 条件义 训读
一、引言
复合辞中来自动词连用形的用法为数不少，如「について」「につれて」「にしたがって」等。其特点为，动词的某一活用形与助词合成复合辞后，失去了时、体、语气等动词的语法特性，不可充当谓语，只能以特定的活用形存在。如「にしたがって」来自动词「したがう」，但失去了动词词性，成为表达语法关系的功能词。这一用法的解释已见于多部现代日语辞典 。此外，森田良行等（1989）、グループ、ジャマシイ（1998）、国立国语研究所（2001）等句型辞典将此作为单独词条收入，如a。其实，复合辞的出现并非进入近代后日语才有的现象，在中古、中世已出现了类似表达现象，如b、c，但古日语辞典对此类表达现象的解释却语焉不详。
a.この材質は年月を重ねるに従って美しいつやがでてくる。（グループ?ジャマシイ1998）
b.女ばらの命たへぬもありて、月日にしたがひては、上下人数少なくなりゆく。（源氏物语2P138）
c.櫻本にて学文する程に、精は月日のかさなるに隨ひて、人に勝れてはかはかし。（義経記P106）
此类复合辞用法来源何处？意义用法是否只有这一种？为解决这些问题，本文首先借助古日语辞典对「したがふ」的意义进行全面梳理，其次结合古汉语对「したがふ」的训字的解释及虚词相关研究成果，对动词「したがう」的古语表现形式「したがふ」进行全面的历时考察，重点分析复合辞「にしたがひ（て）」的用法。
二、 辞典中「したがふ」的语义分类及解释
本节在日语古语辞典的释义基础上，对各个时期「したがふ」的语义用法进行梳理。
首先，为查清「したがふ」的语义，本文查找了五个版本的日语古语辞典（《古語大辞典》小学館1983、《古語辞典》岩波1990、《古語大辞典》角川1999、《全解古語辞典》文英堂2004、《古典基礎語辞典》角川学芸2012），以其中最早版本的小学馆的解释为基准，其它辞典解释为补充，尽量选用共用的例句。
小学馆对于自动词的解释最为详细，角川最为全面，还补充了接续词用法。他动词意义一致程度最高，且与自动词意义基本一致，故本文对此不予考察。对于自动词意义的解释则差异较大，五部字典中唯一相同的解释只有义项7，义项8、9则只在岩波中出现。纵观上表中的意义解释，我们可以发现以下问题：
一是释义繁琐重复，尤以小学馆为甚。如义项3、4、5其实均为服从、顺从义，可以「決まりや命令?教えなど相手の意のままに振り舞う。従順である」来统一概括；
二是释义笼统不明，三是分类不合理。这两个问题出现在义项6、7部分。
释义笼统不明的问题主要见义项6。下面我们来看辞典中的其它例句，如下：
A1.松島の風にしたがふ波なれば寄る方にこそ立ちまさりけれ（かげろふ上）岩波
A2.か様に風にまかせ浪にしたがひて、浦々島々にたゞよへば（平家?9?落足）角川学芸
A3.隠れなき御匂ひぞ、風にしたがひて、主知らぬ香とおどろく寝覚めの家々ありける（源氏?橋姫）角川学芸
「任せる」是该义项释义中使用最多的字眼，但过于笼统。最贴切的解释应该是角川学芸「自然の働きなどの影響を受けて、風や水などの動きに乗る」，即顺应自然，心理活动如人的想法等也应归入此类。动作性虽不强但也有词形变化等动词特征，应属于动词类。
释义笼统不明还表现在将多种解释混杂，如角川学芸以「自然現象?地形（道や川）あるいは、きまり?習慣?制度などのとおりに行動する」来解释义项6，除了A2 外，还举了以下例子：
A4.生死のをきてにしたがふならひ…力及び給はぬ事ども也（平家?1?願立）
该解释前半部分为顺应自然，后半部分为遵守规则，二者混为一谈实属不妥。A4为“遵守”之义，与前面的服从、顺从义相通，由原来对人的服从引申到对命令、法规、制度、条例的遵守,如A4所示，仍保留着词形活用这一动词的语法特征，为动词用法。
分类不合理的问题也见于义项6。角川学芸将前面的例b定位为义项6，还解释为「時間の経過のままになる。任せる」。按此解释，「女ばらの命たへぬ」这一现象要顺应「月日」，但后面一句又怎么解释呢？由此可见角川学芸这一解释并不准确。例b与例a意义用法相同，即随着前面「月日」的推移，出现了「人数少なくなりゆく」这一现象。本文认为此处应属表达时间条件的复合辞用法， 应如现代日语辞典那样另立义项解释。
义项7是五部字典中最为一致的解释，例句也比较恰当，如以下B1—B4。不同于前面单纯对自然的顺应及对命令、法规、制度、条例的遵守，这里「応じる。順応する」的解释表示动作行为凭借的方式或依据，如按照自然的规律、社会的习俗、事物的程度及状况等采取行动，可与「によって」替换使用。
B1.〔鐘ノ声ガ〕寒暑にしたがひて上り下りあるべき故に(徒然220) 岩波
B2. 時にしたがひ見ることには、春霞おもしろく(更級) 文英堂
B3. なほなほしき際（きは）をだに窓の内なるほどは、ほどにしたがひて、ゆかしく思ふべかめるわざなれば(源氏?常夏) 角川学芸
B4. この鳥飼といふ題をよくつかうまつりたらむにしたかひて、実の子かとおもほさむ(大和?146) 角川
以上B1—B4中的「にしたがひ（て）」与例a、b、c一样，失去了时、体、语气等动词的语法特性，只能以连用形的形式存在于句中，不能结句，只表示其所连接的前后项的相关关系，因此可以认定为复合辞。
在此，我们对以上辞典释义重新进行了分类整理，将「したがふ」的自动词语义概括如下：【1】跟随（後からついて行く）【2】所有（身に添う）【3】服从遵守（人の命令、決まり、慣わしなどに従順である）【4】顺应自然（自然現象、時勢に順応する）【5】从事（従事する）【6】沿着（沿ってゆく）【7】依据（きまり?習慣?制度などのとおりに行動する）【8】条件（時間?状況に合わせる）。
以上【1】至【5】为动词用法，【6】至【8】为复合辞用法。之所以认定为复合辞，主要依照前述有无时、体、语气等动词的语法特性来判断。前者有词形活用变化，并可以在句子中作连体修饰语等成分，还可结句，但后者只能以连用形的形式处于句中，不可结句。前者表示具体的词汇意义，而后者则只是起到语法功能词的作用。此外，我们还可以有无动作主体来进行判断，前者具有动作性，而后者则只能表现主句动作的依据、条件等。
同时，为了验证以上分类，我们从语料库“大系本文（日本古典文学?噺本）データベース ” 查找了「したがふ」的所有用法（包括其训读字“從”“従”“隨”“随”“順”“循”“沿”），结果表明：义项【2】除了表1中所举例句（角川学芸中为同一例句）外，另有5例同类例句，全部出自中古时期的《今昔物语集》，训读字均为“随”。 角川学芸中列出其中一例，如下：
「身二随ヘル物ハ法花経一部也」〈今昔1324〉
义项【5】只出现在训读字“從”“従”中，且用例只局限于部分作品中。
义项【6】只在“沿”字中找到此类用法的3个例句，全部出自《宇津保物语》，如「岸に沿ひて」等。
“順”“循” 各用例也极为少见，意义多集中在【3】、【4】、【7】义项中。「したがふ」的训读字出现频率高的为“從”“従”“隨”“随”，因此以下我们将对包含这几个训读字的「したがふ」进行全面考察。
三、 对上古日语“從”和“隨”的意义考察
众所周知，日本的文字记载始于汉文体，因此对「したがふ」的意义追溯要从上古时期的作品开始。这一时期的作品除了《万叶集》的和歌外，皆为汉文体。我们以“從”“従”“隨”“随”为关键词进行了查找，只找到“從”和“隨”的用例。排除名词词素用法后，统计结果如下：“從”528例，“隨”208例。因为“從”大多数与助词「より」相当，动词用法只有124例，故下面主要就数量较多的“隨”进行了分析整理。
【1】跟随
故、汝者隨其族在悉率來、自此嶋至于氣多前、（古事記P92）
【2】所有
以隨身劒Δ掛於桑木Δ遺之入殿。（逸文P442）
【3】服从遵守
若實若妄、隨其所教、奉幣帛、（萬葉集二P106）
【4】顺应
以羽爲衣、隨潮水以浮到。（日本書紀 上P131）
【5】从事（汉语中“隨”无“从事”例，“從”则有此义项）
削心約志、以從事乎無爲。（日本書紀上P391）
【6】沿着
海中自有可怜小汀。隨其汀而進者，必至我王宫。（日本書紀 上P181）
【7】依据
時諸鰐魚、各隨其長短、定其日數。（日本書紀 上P179）
【8】条件
凡王者之號、將隨日月遠流、祖子之名、可共天地長往。（日本書紀 下P299）
作石山丘。隨作自破。（日本書紀 下P329）
至此可知，以上「したがふ」的所有义项均来源于古汉语的“從”和“隨”两字。众所周知，日本的文字记载始于汉文体，对汉字的利用主要表现在表音和借用两方面。前者即如万叶假名，后者则利用汉字及汉文体书写，并用汉文训读的方式进行解读，其实就是直译。“從”和“隨”属于后者，与日语中的「したがふ」意义一致，为正训字。 “從”和“隨”在汉语中为类义表达，当然意义也有不同之处，共同成为「したがふ」的训读字后对其意义组成产生了影响。
据马贝加（2002）的考察，“从”在先秦时期就已明确介词身份，兼具多种功能。《古书虚词通解》中介绍“从”与“随”同，其根据、按照义，是跟随义的虚化。“随”表跟从义初见于秦代，跟着别人走，则别人走的路线便是跟随者的依据，因此在汉代出现了少量依据义的用法（马贝加1992）。吴波（2012）则更为详细地论述了“随”由伴随动词发展为表依据的凭据介词的过程。除从事义出自“从”外，“从”和“随”的相通之处在于：动词上为跟随义和服从遵守义，介词上为依据义、沿着义。此外，“随”还可作为副词表示动作前后相继出现之意。以上意义皆由跟随义虚化而来。 以上条件义的用例中，前者为跟随义的抽象化，意为“王者之號”跟随“日月”会“遠流”下去，后者出自副词，意为前一动作刚完成紧接着出现后面的变化，即“随即”，在此将它们都看作表示时间条件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