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作者还就造成汉日语人称代词受定语修饰使用频率差异的原因进行了重点分析,指出在日语中被修饰的中心语为人称代词时,汉语中多译为人称代词做主语的主谓结构。即便保持修饰结构不发生改变,汉语译文中被修饰的中心语多为表明指示对象的专有名词、普通名词和名词性词组。由此看来,汉语中的人称代词不能像日语那样自由地受修饰。此外,即便汉日语第三人称代词都具有“恋人”这一特定意义,与汉语相比,日语中的人称代词「彼/彼女」可以更自由地受定语从句的修饰。由此作者指出日语人称代词可以更自由地受修饰,因此具有更强的名词性,即词汇化程度更高。这是造成汉日语人称代词受修饰使用频率巨大差异的根本原因。此外,作者还考察了中国古典文学巅峰之作《红楼梦》中连体修饰成分的使用情况,结果发现,日语中修饰人称代词的连体修饰成分中,具有汉语中所没有的「この」「その」「そんな」这类独特形式。该形式还具有如下语用、认知效果:即当指示词「この」修饰人称代词,尤其是第一人称时,具有排他、感情表出的语用、认知效果;当「その」修饰第一人称代词时,具有说话者自我分裂的认知功能;当「その」修饰人称代词,尤其是第一、第三人称代词时,还具有承接上文属性,暗示该属性与「その」所在的分句或句子在意义上具有表对比、转折或原因的关系的功能;当「そんな」修饰人称代词时,往往带有发话者否定或意料之外等评价性的感情色彩。在此基础上,作者又考察了日语人称代词连体修饰成分的功能,认为其具有“描写属性、性质”、“附加信息”、“附加背景知识”、“强调”等四种功能。
作者在第六章中主要谈论了汉日语人称代词的转用类型及造成该差异的原因。汉语中有关人称代词转用现象的研究很多,而日语中相关研究较少,汉日对比研究则更少。作者首先将人称代词的转用区分为同一人称单复数之间的相互转用和第一、二、三人称间的相互转用两种类型,对汉日语中的使用情况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与日语相比,汉语中人称代词的转用类型要丰富得多。具体而言,汉语中的人称代词既可从单数转用为复数,还可以由复数转用为单数。此外,还可以从第一人称转用为第二、三人称,从第二人称转用为第一、三人称,从第三人称转用为第一、二人称。而日语中的人称代词只能从复数第一、二人称转用为单数第一、二人称,从第一人称转用为第二人称以及从第三人称转用为第一人称。同一人称之间相互转用时,汉日语中的转用效果基本相同。不过,就不同人称之间的相互转用而言,日语中的人称代词转用归根结底是词汇层面的转用,而汉语中的人称代词转用不仅是语用上的要求,还是主观表达方式之一。
此外,作者还对汉日语人称代词转用差异的原因进行了探讨,认为日语中人称代词数量众多,感情色彩鲜明;大多无需明示主语、宾语等,表示发话者(作者)心情的语法形式丰富,因此人称代词的转用现象较为少见。而汉语中人称代词数量较少,主语、宾语大多需要明示,语法上缺乏形态变化,为了表示发话者(作者)的心情必须进行人称代词的转用。此外,汉语的视点并不固定,发话者可以在第一、二、三人称之间自由地移动,因此汉语中人称代词的转用类型就很丰富。而日语中常采用发话者的视点,当将视点转移至其他人称时,发话者自己的视点就被限制,大多隐没于事态之中。因此,日语中极少看到人称代词的转用现象。
在第七章中,作者主要就人称代词的不对称现象展开探讨,并运用认知语言学中语法化的相关理论对汉日语人称代词差异做了统一解释。该书首先考察了日语人称代词的人称对立现象。从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当谓语为表示心理状态的感情形容词以及当指示词与人称代词共同修饰中心语时是否可以做被动句的动作主体上来看,呈现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的对立。与此相对,从数量、性别、复数的使用以及人称代词与移动表达的呼应上来看,呈现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的对立。由此可知,日语中同时存在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和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对立。从实际使用情况来看,日语更倾向于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接着,作者又对汉语人称代词的人称对立现象进行了考察,在人称代词的使用频率和表达感情方面,汉语存在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的对立。与此相对,人称代词与指示代词的共现、人称代词与移动表达的呼应、男女性別、人称的连用以及“指人名词‘的’字结构+人称代词”上来看,呈现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的对立。由此可知,汉语中同时存在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和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对立。从实际使用情况来看,汉语更倾向于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
古代日语与古代汉语均为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而现代汉语则更倾向于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对立,汉语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也就是说汉语人称代词的语法化进程比日语快很多。作者随后就汉语人称代词的语法化现象展开论述,并对语法化的主要表现形式进行了归纳整理,如汉语中人称代词表示不定、人称代词接在表示姓名、身份等词后表感情
或语义强调、“他们”接在特定人物的名词后相当于复数词尾的功能等,动词与其宾语之间插入人称代词“他”表示加强语气等。
在此基础上,作者总结了汉日语人称代词的差异,并从语法化理论角度对上述差异进行了解释。书中指出,日语人称代词数量多,语义丰富,其词汇化程度较高,相反其语法化程度则较低。而汉语人称代词数量较少,容易被语法化。日语人称代词仅有词汇意义,基本没有语法意义。相反,汉语人称代词不仅具有词汇意义,还拥有语法意义和语用意义,其使用频率理所当然高于日语。日语中无论口语还是书面语人称代词都可以受定语的修饰。这与日语人称代词的词汇化程度很高有关。相反,汉语人称代词一般不能被其他词修饰。这与汉语人称代词名词性低、语法化程度高有关。汉语人称代词可以用于泛指、任指和无指,日语人称代词则少有该用法。此外,汉语人称代词的指示性高于日语,这也是汉语人称代词语法化程度高的有力证据之一。汉语人称代词一般不能被指示词修饰,而日语人称代词则可以被指示词修饰。这一点也是基于日语人称代词的词汇化程度高、汉语人称代词的名词性及语法化程度高的结果。
在第八章中,作者就整个研究的立场和主要观点进行了宏观的回顾。汉日语中的人称代词都是随拉丁语法或印欧语法传入而发展起来的语法现象,有关人称代词的语法研究,大都停留在零散的研究和局部结论上,缺乏多角度的系统性研究。正是基于这样的研究立场,作者在对汉日语人称代词的研究中,没有仅放在对汉日语人称代词之间的个别语法现象的描写上,也没有像传统的先行研究那样停留在对人称代词整体语法特征的分析上,而是回归到从多角度探讨语法现象形成的深层原因上来。这一研究方法体现了描写和解释的有机统一,这也同时反映出语法事实的充分描写及其深层原因解释代表着语法研究不可分割的两个侧面。
三、该书的主要成果
该书的主要成果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回归对人称代词本质的探寻,其意义不仅在于可以找出纷繁复杂语言现象背后的一般性规律和倾向性规律,探明人称代词的跨语言共性,而且还能够找出汉日语人称代词的个性差异。代词常与名词相对而存在,有些语言(如日语)人称代词往往有很强的名词性和实义性,与另一些语言意义空灵的人称代词差异很大。尤其在汉日语人称代词的对比研究大量集中在社会语言学的传统研究背景下,作者能够立足认知语言学语法化相关理论来揭示汉日语人称代词语差异背后隐藏的一般性规律,在方法上保证了研究的科学性。作者还关注到汉日语人称代词的不对称现象,指出人称代词系统内部的倾向性规律。这样一纵一横两个侧面的研究方法,保证了该书的深度。
第二、该书研究并未停留在对汉日语人称代词整体使用情况及其基本属性指称性的关注上,还选取了先行研究中较少涉及的两个领域进行了深入探讨。人称代词是否可以受定语修饰是汉日语人称代词在句法分布上最为重要的差异。汉语中有关人称代词是否可以受定语修饰虽尚存争议,但在书面语中已得到广泛使用却是不争的事实。日语中有关连体修饰成分的研究数量众多,而涉及修饰人称代词的研究就捉襟见肘了。就此进行的汉日语对比研究更是凤毛麟角,作者在大量统计的基础上,指出汉日语人称代词使用频率差异巨大,还揭示出不同人称代词使用频率的差异,并对其原因以及日语中修饰人称代词的连体修饰成分的功能进行深入挖掘。此外,人称代词的转用虽是汉语人称代词研究中的重点,但日语中相关研究较少,汉日对比研究就更为少见了。作者不仅详细考察了汉日语转用类型的不同,还就其转用功能及其原因进行了分析。有关人称代词受修饰现象以及转用现象的汉日语对比研究无疑是对先行研究不足之处的有益补充,也是该书的一大亮点。
第三、该书的综合研究的视角不仅体现在对汉日语人称代词个性差异背后存在的深层原因的探讨上,还体现在对人称范畴典型特征的研究具有跨语言的视角,即对名词性及生命度等级高低的研究上。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研究视角,作者得以运用对比语言学理论,从句法、语用、认知角度对汉日语人称代词的句法语义特征等进行全方位分析考察,探明了汉日语人称代词的主要差异。与此同时,作者借助认知语言学中的语法化相关理论,对汉日语人称代词的差异给予了较为合理的解释,即其都是基于日语人称代词的词汇化程度高、汉语人称代词的名词性及语法化程度高的结果。作者还运用生命度等级等概念,通过对汉日语人称代词的人称对立现象的探讨,揭示出现代日语更倾向于第一人称与第二、三人称对立,而现代汉语更倾向于第一、二人称与第三人称对立。该书不仅是有关汉日语人称代词较为系统的对比研究,同时也是在新的语言研究形势下借助新的研究理论进行的较为成功的一次实践。
第四,母语为汉语的日语学习者在语言实际运用中往往会出现过度使用日语人称代词的倾向。该书虽然没有直接论述日语教学的专门章节,但其研究成果大部分可直接应用于日语教学中,对日语人称代词的一线教学必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四、结语
有关人称代词的汉日对比研究多是零散的个别研究,作者将以往研究中未受充分重视的领域纳入视野进行多角度系统性研究,可以说该研究是在现代语言研究背景中运用新的研究理论和方法的较为成功的一个实践范例,其可取之处和作者所付出的辛劳显而易见。但其研究仍需进一步深化,也不无有待改进和值得商榷之处。
第一、该书的研究对象是汉日语中最典型的第一、二、三人称代词的单复数形式。但在语言交际过程中,表达人称不一定使用人称代词。特别是日语人称形式种类繁多,表达效果各异。人称形式本身的复杂性就决定需要对其进行庞大的系统性本体研究,特别是在对不同人称的体系特征进行充分把握的基础上才能进行更具说服力的研究。该书虽对其他人称形式有所提及,如第三人称的「この方(人)」「その方(人)」「あの方(人)」,但就基本内容而言,该书仅限于对汉日语人称代词进行对比研究。对此,作者在第八章结论中也提出了相应的研究计划,我们期待作者的后续研究能在日语人称体系对比方面有所作为。
第二、在一些具体问题的论证上还需要进一步细化。例如汉日语人称代词使用频率差异巨大之原因以及对汉日语第三人称代词指称性在叙述文中的差异等都有待进一步分析和论证。
此外,关于汉日语人称代词的研究还有许多课题可以做,如汉日语人称代词与时、体之间的关系以及语篇中的功能等。我们期待着作者在这一课题的后续研究中不断取得新的成果。
参考文献:
[1]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上):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北京:当代语言学,2005a(1).
[2]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下):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北京:当代语言学,2005b(2).
(张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