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随手给了朵花,你却红了脸想用余生做代价。
By《昭君日记》
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文晖已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还没上课,李沛已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肖婷和一堆女的在教室前面的角落里,小声的在说些什么。
我刚推开门,她眼神警觉地瞟了一眼我后,一堆人鸟兽散状。
我走回自己座位上,屁股刚坐下,李沛身体一颤,被弹簧弹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坐了起来。
“老龙没为难你们吧。”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我的眼神涣散。
“没。”
“那就好,那就好。”
他呢喃这句话,转过身又迅速转向我,想说的话终究烂在肚子里。
文晖低丧着头从门口进来,坐回自己座位上,将头埋在桌子上。
三个极有默契没提这件事,除了第二天出现在公告栏上通报批评的告示外,这件事好似没发生过。
第二天我和刘婠婠下楼,公告栏上白纸黑字的通报批评的告示格外打眼。
我们俩手挽手从公告栏前走过时,围在告示前的不少人回了头。
目光扫向我和刘婠婠,最后的落脚点在她身上。
开学并不算多长时间,刘婠婠的高颜值早已声名在外,不仅是同级的男生不时明递情书暗送秋波,高年级的学长也并不含糊,有次我和刘婠婠走在路上,有一个长的颇为着急的男子跑了过来,堵住我们的路。
我们俩一脸愣逼看向他,这小伙子砸吧砸吧嘴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递过来一封粉色的信封,拆开一看,是时下最流行的仙剑奇侠传的信纸。
我在旁边他的情书外大笔一挥,写下61,这是开学以来,对刘婠婠求爱的人,所有人的套路惊人一致,情书零食+奶茶。
刘婠婠记不住名字更记不住脸都给每一个人编号,从青蛙一号到现在的青蛙六十一号,洗一洗可以来个青蛙大拼盘。
我和刘婠婠从走过公告栏走去食堂的路上,我能感觉到脊背后刮来的凉飕飕的目光。
在食堂将脑袋埋进一碗面里,呼噜噜喝个底朝天,一抬头,刘婠婠碗里的面原封不动,她用筷子将小面搅的已坨成一块。
“咋不吃啊,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妈上午和我爸来学校了。”
“???”
“我们俩一个班了。”
“哈?”
原来在我上课的时候,大姑和姑父知道刘婠婠彻夜在网吧打游戏这事,他们来学校实地考察一圈后,将这件事怪罪在刘婠婠那个疏于管教的班级上。
大姑父和校长是好朋友,他和校长随口一提,校长就给老龙发了通知短信。
老龙再如何不喜欢刘婠婠,可校长都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在下午第九节自习课时将刘婠婠领到我们班。
刘婠婠是被他原来班级好几个男生一块儿护送过来的,她空手而立,她身后的小跟班拿书的拿书,拿桌椅板凳的扛板凳,声势浩大,老龙看着迎面走来的一拨人,抬头纹都明显加粗了好几个度。
刘婠婠一来到我们班,我们班好些男同学都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他们的脑袋都从书里抽离出来,望向刘婠婠。
老龙也感觉到这波人的躁动,他不满的抬头,眼神在班上每个人脑袋上刮了一遍,那些原本还想围观一下的男生不甘心的将头缩回了卷子里。
“同学们,认真做作业,不要三心二意啊。”
刘婠婠所有物件都到齐时,老龙将他安排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
那是整个班级最角落的位置,她的身后就是垃圾桶。
如果要评选一个最不讨喜最讨嫌的位置,临垃圾桶那个绝对是NO.1。
刘婠婠倒毫无怨言,这个角落里正好给她创造一个得天独厚的隐蔽地段用来打游戏。
老龙一走,班上大部分男生的头都集体统一转向刘婠婠,这堆人里,自然少不了李沛,刘婠婠在他们组最后一排,他需要整个身子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眼才能看见她。
他转过身,眼里含笑,想对这位新同学表达最大的欢迎。
可新同学并不买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李沛也没觉得沮丧,将脑袋转回来时,破天荒拿出笔来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学题,右手不时转着笔,嘴里还哼着小曲。
就这样,我开始和刘婠婠在同一个班级的日子,下课时,我们俩一块儿吃饭发呆,就连上厕所的频次都惊人的一致。
学校规定每天的第二节课课间的二十多分钟不下雨时的日子我们都会去操场集合做午间操。
第二节课一般都是数学课,每个教室黑板正中央的位置都高悬着一块圆溜溜的钟。
数学课时时钟就似被人给拖住后腿般,半天也没挪移开多长距离。
李沛早已昏睡过去,我双手托腮,想从数学老师一黑板的xyz的某个瞬间里学会正确学习数学的打开方式。
就跟武侠小说里某人突然被高人打通仁都二脉,瞬时之间成为武林高手。
可惜……
整整三年我依旧节节溃败的一塌糊地。
这当然是后话,
数学老师黑板上擦了一遍又重新写上,再一并擦掉。
好几黑板下来,我还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他手和嘴巴都没一刻松懈过,嘴里哗啦啦,吐着与数学课本有关的东西,手就将嘴里的东西写出来。
他每句话每个字我都知道啊,可连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头顶的钟跟蜗牛爬速有的一拼,数学老师讲到兴头,灵光乍现,提了一个问题想来检验下自己之前讲课的实际效果。
这是每节课我最紧张的时刻,我是传说中的学婊型人物,看上去是在认真学习,可事实上并没学进去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我要请一个同学来回答。”
这句话是整个学生时代我最大的心理阴影,“上天保佑,千万不要叫我。”我心里默默祈祷。
“没人举手,那我就点名了。”
数学老师目光如炬,唰唰穿过每个人。
“刘婠婠。”
老师点完名,有人心里窃喜,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多数人眼光都从数学老师挪向刘婠婠。
这个好家伙跟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埋头不动。
“刘婠婠同学没来吗?”
数学老师疑惑问,班级气氛瞬间快活起来。
刘婠婠身旁的男孩子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干什么?我挂了!”
刘婠婠很生气身旁男生坏她好事,一脸怒气,数学老师满脸黑线。
“你说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数学老师大手一拍,桌面一震,扬起一层粉笔灰。温和派的人发起火来更加可怕。刘婠婠也知事态严重,站了起来。
“老师,我来回答。”
刚才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刘沛一下子清醒起来,扫了一遍数学题,满心欢喜的像个小学生高举着右手。
数学老师看着李沛笑得一脸天真和那双充满期待的小眼神也不好弗他意。
一场小灾难瞬间平息,想来都心有余悸。
时间弹指一挥间,黑板上的“距离高考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班上学习的氛围越发浓重,穿单衣短裤的日子一闪而过,有一天,学校香樟树叶落满地,班上的人不知不觉穿上了厚棉衣。
三点一线的日子总是那般单调,唯一的区别时在于,往日早操时总能看见日头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来,而冬日一到,每日醒来在操场集合,陪伴我们的是黄灯和孤影。
每个人就像皮影戏上的人物剪影在并不明亮的路灯随广播体操下上下跳动。
刘婠婠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有一天她回到寝室,一掀开被子,纯白色被窝里有条花边蛇在摆动。
大城市从小生活的她从没见过这玩意,一声凄厉地尖叫响彻整栋楼,划破一夜的寂静。那天,任凭火鸡如何威逼利诱,她打死也不愿意再爬上自己的床。
火鸡知道她爸爸和校长的特殊关系,也奈她不何。
一阵好言安抚后,她带着残留的眼泪来到我寝室里,可怜巴巴求我收容。
说实话,我求之不得。
那天晚上,一米五的小床,我们两个庞大的身躯挤在那,刘婠婠受了莫大委屈将我搂紧,我一阵阵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那颗被吓破胆的心。
我以为这事就到底为止。
第二天上完第九节课,我和刘婠婠一块儿出去吃晚饭。
吃的是担担面,刘婠婠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手握着筷子在反复搅动,碗里的面一口也没吃,碱面生生搞坨掉。
“君君,我今晚不住寝室了。”
“?”
“我妈等会儿下晚自习来接我,你回家住吗?”
我不想再次去面对老龙那张脸,更不想去跟老龙提这个要求。
于是乎,从那天起,刘婠婠就成为一个走读生,每天早上自己走路来学校,晚上大姑会来接她。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一学期就要划上句号。
班上的同学平日再如何吊儿郎当在这个年关将近要领通知书去学校的时候还是不敢松懈半分。
刘沛还是一上课不是睡觉就对着窗外的大好风光发呆,一下课就欢脱地从桌子底下拿出篮球。
往日只从前门出去的他现在都会从后门走,路过刘婠婠身边时眼光无意识会瞥向她。
假意在看向其他人,实际在牢牢锁定她。
而让我觉得很诧异的是,文晖经过那次网吧事件后,对我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弯,平日他见我总是一脸不屑,现在他一做完数学题就会将他的作业本交给我,他的字是颜真卿体,大而工整,落笔有神。
而在晚自习时,他不时还会向我递小纸条。
纸条的内容无非是“我要去小卖部,有什么想吃的吗?你和刘婠婠。”
他是生怕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思,每次纸条的最后一句永远是“你和刘婠婠。”
我都很统一回复“不用了,谢谢。”
他还会再回一句“那好吧。”
我们的纸条开始于他,终结于他。后来班上需要写毕业留言。留言簿上文晖写给我的一句话是“你一定不知道,一个人主动的次数多了他也会累。”
那时候我们早已不在同一个班。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突然有那么一天,我的牙齿松动起来。
这事就跟衣服掉扣子,树上落叶子,来的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我不以为意,没太在意。
第二天一觉醒来,牙齿在一夜发酵后,更痛了。
刘婠婠好几次让我去医务室看看,但自从军训那个“藿香正气水事件”后,我对医务室那几个大妈都有点害怕,看见他们,我仿佛看见我的黑历史。
我心头敏感,容不下任何嘲讽的言语和目光。
刘婠婠也不说什么,她只是每天来学校时,手里都会提一碗粥,今日黑米粥,明天绿豆粥。每天变着花样,一碗粥外加一罐鲜牛奶和鸡蛋,这里头,盛放着大姑对我的爱意。
鲜牛奶是送餐员每日天蒙蒙黑时就送到大姑家门口的。
送餐员是一位皮肤黝黑个头高瘦的小伙子,小伙子一大早蹬着辆解放牌自行车嘀铃铃来到我大姑门口时,都很不巧逢大姑家门紧闭。
吃到闭门羹的小伙子很懂事地将这东西投递在家门口的一个正方形的铁皮收纳盒里。
我原本以为忍一忍,痛感就会消失,牙齿又跟种子发芽般恢复如旧。
可事实并没这么简单,理想和现实之间,我以为和事实上有条难越的鸿沟。
一月的天,外头蒙蒙灰,人走在这样的天里,随时都会被吞噬。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胖乎乎的男人,说话语气平和,脾气极好,最爱让我们练字。
练字必须用田字格,语文老师对我们练字完全采用放养法,不教授方法,随我们自由发挥。
周一交一次就ok,下一周他批阅后就发下来,一周语文课最怕的是作文课。
作文课固定在周三下午的第五六节。第五节课一上课语文老师会坐在讲台上,布置完一个题目后就看起了报纸来。
课代表将作文本发下来,伤脑筋挤牙膏的工作全都交给我们。
两节课的时间里,我的作文本连个标题都没有。
作文本规定是在第二天的早自习才收上去。
两节作文课我内心往往慌得很,可每次的作文形式都是记叙文和议论文二选一。偏偏这两者,都与我性格不合,议论文记不住人物案例,记叙文又如同记流水账。
白天写不出来,我只能静待晚上,每到周三的夜晚就是我熬夜赶进度的最佳时机。
一个黑色小电筒,一只水心笔,一本作文本,熄灯铃响后,确定火鸡查寝完毕,她手电筒一离开,我的手电筒就在被子里亮了起来。
万籁俱寂,一寝室人的呼吸声,四周静的能听到自己喘气声。
这时候是与自己心灵对话的最佳时机,脑袋里有个大体轮廓后,落了笔。
笔落惊风雨,作文本的要求是八百字以上,我对自己每次的要求也是八百保命。
我曾认真地数格子,发现作文本上一版的字数刚好五百个字。
八百字意味着写到第二版的中下游可以停笔。
写着写着,写的正酣时,最容易提笔忘字。当晚为了赶进度,忘掉的字都空出一格。心里暗自寻思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再一并补上。
第二天刚做完早操,回到班上,各组小组长就开始例行收作文本,我酣睡过后,早已忘记还要补救一下作文本上空格这事。
往往等到下一堂作文课,发现作文本上的缺字被语文老师用红色笔补齐后,才会想起上次的失误。
这一节课,语文老师讲的是《记念刘和珍君》,他这一节课一改往常温吞样子,慷慨激昂,我的坏掉的牙齿也受到鼓舞,发作起来。
额头上汗珠细密,脸色煞白,刘沛正将头往后转时,瞥见我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老铁你还好吗?”的探寻模样,我没给他任何回应,整个人虚弱地趴在桌子上。
下课铃响了起来,我如蒙大赦,放心大胆地趴着。
牙痛真要命,感觉有千万只虫子在啃食我的牙床,咽一下口水,都像是凌迟。
两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是十分钟,平日里这十分钟一晃而过,今日这十分钟因牙痛的厉害让我觉出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来。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铃声还没响起时,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刚抬起头,刘沛呆愣地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个黑色塑料袋包装着的正方形方块。
“给。”
他似鼓足了勇气,像扔递烫手山芋一样迅速将这袋子递给我,我没打开袋子,脸已绯红。
全天下所有的女生都有一个共识,黑色袋子包装的,除了姨妈巾外,无它。
这一下,可真是尴尬死我算了。
我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又将头埋在桌子上。刚低下头,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上课。”
“老师好。”
拖长的尾音,慵懒敷衍的语气。
“同学们好。”
齐刷刷站起来的人又马上坐在座位上。我牙齿里那个磨人小妖精又顶风作案了。真痛煞我也,我原本还想忍一忍,可疼痛就像一场海啸,不受控地夹带着暴风雨呼啸而至,我额头汗水密布,痛的趴在桌子上。
“第七组六排那女生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看黑板。”
屋漏偏逢连夜雨,头刚低下,数学老师就点我名。
“老师,他特殊情况”
“老师,她牙疼。”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两个声音极有默契同一时间出现在班里。
班级哄笑声此起彼伏,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望向我。
“你们怎么知道?”数学老师看着刘沛,满腹狐疑。“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数学老师饶有兴趣看向刘婠婠和刘沛,刘沛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不知道猜的。”
班上的气氛更加欢快起来,数学老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念及我是女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学课刚下课,刘沛又跑了个没影,直到第三节课铃声响起,他的座位都是空荡荡的。
第三节课刚上课时,我抬起头,就见桌子上有个红白夹杂的纸盒子,长方形纸盒上干净的一行字写着“布洛芬缓释胶囊”几个字。
“这个止痛,将就着吃吧。”
文晖嘴里说着这话,脸上一副这事与我无关的表情,一度让我怀疑这事是别人所为。
第三节课是老龙的数学课,老龙一脚走入教室,眼睛落在李沛空出来的座位上,若是其他人座位上没人,他脸都会秒变色,然后盘问。
可李沛这儿没人,他脸上无喜无悲,继续开口讲课。
这节课讲的是配平化学方程式的原理,他讲了一圈,我依旧只记得答案。
“报告。”响亮的敲门声打断老龙个人的发言,班上人的眼光都看向教室门口。
“进来吧。”
李沛灰溜溜走进自己的座位,手机提着一个小袋子。
他走进来时,没在自己座位上坐下,而是走到我座位前,居高临下,将这一袋东西放在我桌面上。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又转过身,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窗外风景。
下课时我解开袋子,里头是各种药。有盒装,罐装,圆瓶子,胶囊和颗粒。我的牙还有点隐隐作痛,可心底美滋滋。那一天有一根草在我心底生根发芽,沐风栉雨,长成参天大树。
大姑也是在那天下午来到学校,专门跟老龙给我请了假去医院。
经过医生检查,原来是长了一颗智齿,这颗不老实的智齿想搞垮其他牙齿好给自己一席生存之地,可它偏偏长错位置。
大姑没给我任何犹豫的机会。那天下午,牙科医生毫不留情地将我的牙拔了下来。就算打着麻药,我杀猪般的叫声还是响彻整个药房,拔出来后牙医将那颗足够有5cm长的牙齿装在一个白色透明塑料袋里,留给我做纪念。
在我老家,掉牙齿是需要扔在瓦片上,据说如果这样做的话,神灵有知,会让你重新长一颗完整的新牙。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这颗多余的折磨的我要死牙齿,最终被我扔进臭水沟,再也没见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