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得越多,人就知道得越多。
——圣方济各
对于那些不知道时间的价值,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它的人来说,日子是如此漫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歌德
没有什么伟大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伟大的。
——约瑟夫·德·梅斯特尔
耶稣基督的箴言使得骑士们更加勇敢。
——怀克利佛
对于那些高贵、纯净的心灵来说,名望是一种刺激物,能够鞭策他们克服自身的弱点,去蔑视世俗的快乐,并对辛劳的生活甘之如饴。
——弥尔顿
我们现在所享有的文明,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前人日积月累工作的结果。那些生活在我们以前的先人,推动着所有道德上、知识上、艺术上、科学上闪光的东西,使它们一步一步走向完善。每一代人都在前人工作的基础上作出自己新的贡献;而知识和科学积累的成果则代代相传,并且日臻丰富。
那些“无论是在自身价值还是在知识运用上都站在最前列”的脑力劳动者构成了劳动者中真正的贵族。他们是社会的资本家——社会的领袖人物或首脑人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赢得最高荣誉并构成人类前进动力的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而是大脑和工作。这种由大脑和工作形成的最高级的力量总是位居社会的最前列,在任何时代都是如此。虽然它也有可能碰到困难和阻碍,惨遭迫害与谴责,甚至被公然放逐、摧毁,但是,牺牲者和逝者那伟大的灵魂和精神仍然领导着我们。苏格拉底、柏拉图、笛卡儿以及洛克仍然活在他们的哲学思想中;荷马、维吉尔、但丁以及莎士比亚仍然活在他们的诗歌中;亚里士多德、伽利略、牛顿及拉瓦锡则活在自然科学中;与他们同时代的统治者——那些暴君、执政官、总统、国王或者是皇帝——则已经统统被历史遗忘了。
古代的伟人们在他们认知的范围内生产精神产品,从而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遗产。他们把他们个体的努力和工作融入前辈们积累起来的劳动成果中,他们踩在巨人们的肩上,从而使得自身也成为对人类文明作出最大贡献的贡献者之一。在某些人的内心深处,工作的冲动已经成为一种激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神圣的热情。他们发现工作的领域是如此宽广,而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以至于应该抓住任何一个瞬间,来收获工作的果实。对于他们而言,即使工作并不意味着是他们生存必不可少的部分,也至少应该说工作是他们感到幸福不可或缺的部分,它吸引和占有了他们全部的兴趣。
据说布鲁逊曾说过他生来就是为了学习和工作的。作为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他永远都不可能无所事事。培根在科学领域里找到了令他忘我的工作园地。米开朗琪罗对工作也有一种疯狂的渴望,他自己说过使用槌棒对保持他的健康是绝对必要的。他往往只在工作间歇时小憩一下,然后半夜里就起床,接着干白天的工作。正是由于这种在生活上的极大克制,使得他延长了工作生涯。当他再也不能走动的时候,他就让人用轮椅推着他到望景楼去欣赏雕像,即便是在双目失明之后,他仍然用双手摸索着雕像的比例,并以此为乐。
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勤劳和辛苦比起前面所举的例子来也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既是绘图员、画家、雕刻家、化学家,又是机械工、作家、建筑师和工程师,他是一个具备多种才能的人,可以说他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最全能的天才。哈伦先生评述说:“如果有人对把列奥纳多·达·芬奇列为15世纪的第一位人物心存疑问的话,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说人们对于他在如此多的领域里所做的创新心存疑问的话——这种创新或许没有人,尤其是没有人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取得——那么,它肯定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假设的基础之上,这个假设并不是绝对站不住脚,那就是自然科学的某些领域早就已经发展到了很高的程度,只不过我们的书本没有记录这种发展罢了。”——摘自《欧洲文学导论》另一位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画家提香也是坚持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当瓦沙里去拜访这位89岁高龄的画家时,他发现老人的手中还拿着画笔;事实上,自那之后提香还坚持工作了10年。当卡洛瓦因长年的劳作而损害了身体和健康,奄奄一息地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他最大的遗憾和痛苦就是他再也不能绘制他所钟爱的维纳斯像了。
冯岱克在创作的过程中总是不知疲倦,通常一整天都在修改并完成一幅肖像作品。英国的艺术家杰克逊有一次在一个长长的夏日里一口气完成了五幅绘画——尽管这是出于打赌的目的。小德列斯如此勤奋而又多产,以致他经常开玩笑说,如果想要展示他所有的作品,尽管这些作品尺寸都很小,但还是有必要建造一个八千米长的画廊。直到八十多岁的时候,他仍然坚持工作,终生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这种精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受到磨蚀。
乔苏亚·雷诺滋爵士也有着那种真正的艺术家所拥有的对工作的狂热。每天从早上10时到下午4时,他都待在画室里,直到66岁那年病魔缠身,他才不得不搁下手中的笔。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的工作像一位机械工为了面包而干活一样辛苦。”有一次,他被怂恿去拜访乡下的一位朋友,等他回来后,又精神百倍地投入了工作,因为在没有绘画的那些日子里,他感觉自己“就像与天然食品分隔开,吃不到饭一样。”
尼古拉斯·布欣说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自己“日益被一种欲望所燃烧,那就是要超越自己,达到最高的完美境界”。真正的天才是永远也不会对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感到完全满意的。很多时候,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和想象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构思,但他却无法把这种构思准确地体现到作品中,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经常折磨着他,使他感到痛苦。当一位旁观者欣赏着比利时的佛莱芒雕刻家杜克斯罗伊刚完成的作品时,这位艺术家会在旁边说:“啊,但愿我能够让您看到的是站在这儿的雕像。”他一边说,一边用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种对自己的作品一丝不苟的品质同样表现在文学家身上。尽管维吉尔为创作《伊娜德》花了整整11年时间,但是当这部作品最终完成时,由于他对它是如此的不满意,以至于他希望把它付之一炬。与此相类似,伏尔泰也声称他这辈子没有完成一部令他自己满意的作品。在把一个构思从思想的火花转变成书面语言的过程中,最精妙的那部分内容通常转瞬即逝,再也不会出现。因此,那些做肖像画的画家总是没法表现出一个人脸上最生动的特征,并且也没法再捕捉住它,把它表现在画布上。
一位著名的作家评述说:“如果仅仅只有那些令作者本人感到满意的作品才能出版的话,那么那些最伟大的作品肯定没有得到出版。”表达在纸上的实际结果和理想中的构思之间总是相距遥远。思维的活动总要比手中的笔快得多,并且也看得更远、更深。当手中的笔开始被运用来记录思维时,那些重要的思想火花和美妙的灵感早就已经消失,不可追寻。想象中的构思可能和阳光一样闪耀,脉络清晰,然而,写在纸上的篇章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面纱,朦胧不清。普林尼对诗人第曼瑟评价道——他感觉到他的思想远比那些作为载体的文字要更为深邃,并且即便他的艺术水平被运用发挥到极致,他的才能也远远超过了它——毫无疑问,这对所有伟大的艺术家或多或少都适用。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那些文学家和艺术家坚持不懈的努力。他们都想方设法地把想象中的构思以一种最好的形式表达出来。阿里奥斯托在那一节著名的有关暴风雨的描写中,曾经尝试运用了16种不同的方式。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为一句简单的诗句先后转换了45种说法。由于不停地涂擦和修改,他的原稿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布丰的《自然的时代》先后修改了11次后,他才感到满意。吉本的《回忆录》重复写了7遍,最终还是没有完稿。帕斯卡对《外省来信》中的一篇不是太满意,一直坚持不懈改了又改,直到修改了16次为止。菲利普·伍佛曼斯对自己的要求同样苛刻。他对自己作为一个画家所取得的成就是如此不满,以至于在他临死前不久,他把自己毕生的研究成果和绘画作品都付之一炬,因为他担心自己的那个有爱好艺术倾向的儿子会受到这些物品的熏陶,从而从事和自己一样的职业。然而,伍佛曼斯的作品现在却成了少数享受盛誉的作品之一,受到很高的评价,并且价格高昂。作品独特的风格使得他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有许多著名的人物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曾经放弃了原先受过的专业技能的训练,半路出家,转而从事他们认为自己更有天分的工作。这些人,往往最初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下迈出职业生涯的第一步,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就像是被挤在四方形洞窟里的圆球——对现状不满,觉得处境逼仄,自叹英雄无用武之地,满心焦虑。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讲的是一个国王和他的王后生了一个漂亮的儿子。在孩子举行洗礼仪式的那一天,有12位仙女前来祝贺,并且每个仙女都带来了礼物。高贵、智慧、力量、英俊——所有世上美好的东西都堆在小孩的面前,看起来他肯定会超过所有那些永垂不朽的人们。正在这个时候,第12位仙女姗姗来临了,她带来的礼物就是不满;但是,那个愤怒的父亲拒绝了她和她的礼物。随着岁月流逝,年轻的王子茁壮成长,简直就是完美的典范;然而,由于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非常满足,他希望能既不是出于好意也不是出于恶意地利用它们。在他的内心中,没有因为不满而产生的那种渴望追求什么的迫切感。他性情温和,行动安静,时光一天天地从他身边流逝而去。终其一生,他一事无成。最终,国王才领悟到那被他拒绝的礼物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在那些脱离生活常轨的人中——这种越轨可能是因为对现状的不满,也可能是因为感觉到自己有从事其他事业的更大天资——有许多是著名的人物。这些人放弃了原先所从事的法律职业,转而从事自然科学、艺术或者文学。例如伏尔泰就是因为发现法律学习枯燥无味,不可忍受,才转而从事文学工作。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也是放弃法律之后改写诗歌的。莫列尔在专门写剧本之前曾经花了5年时间学习当律师。戈德尼也是放弃了法律,改为钻研戏剧。威廉·皮特是一名法律顾问,他曾经两次到西巡回审判区去工作。沃伯顿博士在成为著名的高级教士之前,也曾经作为一个乡村律师执业了几年。阿穆斯特朗勋爵在纽卡斯尔同样从事乡村律师工作,最终成为一名工程师。派纳也是从法律转行到美术行业的。与之相反,英国大法官埃斯克纳最初是一名水手,后来他去当兵,最终在法律界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布莱克斯通最初是一名诗人,但是后来他放弃了写诗,在伦敦的内殿法学院求学时他写了那首“告别缪斯”。与他相反,塔尔福德在进入法律界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诗歌,他在执业期间仍然写出了戏剧《伊安》。法国贵族及小册子作者科梅尼也曾从事诗歌研究,此后他为法国行政法作出了杰出贡献。此外,我们还可以很惊奇地从麦科雷第先生的《怀旧录》里看到著名的《谷物法》的废除者科布登先生原来是一名戏剧作家。他曾经写过一个叫《颅相学者》的剧本,并把它送到剧院经理那里,希望能够得到上演,遗憾的是,这个剧本没有被接受,所以一直不为人知。
也有一些人脱离其他职业,去服从内心的召唤。坎特·第利是作为一个耶稣会教士被抚养长大的,但是他后来却离开了教堂,投身于军队。克伦威尔在成为功绩显赫的士兵之前,曾经一度是牧场工人和啤酒酿造者。拿破仑最欣赏的军事历史学家约梅尼将军在早期生活中是一名股票经纪人;而朱丹元帅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缝纫用品商人。皮萨罗年轻时是看管猪群的猪倌,而库克船长则是一名乡村缝纫用品商人的学徒工。画家斯坦菲尔德和作家道格拉斯·杰拉尔德早年是在海洋上谋生的。他们在同一艘船上服务。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上演一幕戏剧时,斯坦菲尔德绘制了所有的场景,而道格拉斯·杰拉尔德则充当了舞台经理。说来也奇怪,他们的第二次相会也是在类似的场合,不过这次是在德鲁利·蓝纳剧院的舞台后面,当时道格拉斯·杰拉尔德的剧本《黑眼睛的苏珊》正在上演,而斯坦菲尔德碰巧又是这次演出的绘制布景者。
文学同样吸引着那些不安于本职工作的人。荷兰的国家级诗人冯德尔原本是一名针织品商人。《保罗和弗吉尼亚》的作者伯纳德圣·皮埃尔最初是一名土木工程师,后来又在法国和俄国担任军事工程师。由于和上级吵架,他被开除出军队,之后他才开始从事文学工作。小说家斯科特和季刊评论家洛克哈特都曾是爱丁堡法庭上的辩护士。赫兹列特和沙克雷则是由艺术转向文学的。当保罗·科克第一次拿起笔写作时,他还是巴黎一家银行的职员——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历史学家、政治家及小说家塞克科最初是靠为一群四处流浪卖艺的喜剧演员写剧本谋生的。古文物研究者约翰·伯兰特和季刊评论家威廉·吉尔福特则都做过皮鞋匠。
还有许多人是离开军职,转而从事自然科学、艺术或文学的。但丁、乔叟、本·约翰逊、西德尼、班扬、伊格内修斯、笛卡儿、塞万提斯、拉马克以及更多的人,最初都是士兵出身。他们在军队所接受的服从、耐心、英勇以及责任感的训练有助于他们日后的工作,也正是依靠这些品质,他们最终获得了成功。正如塞万提斯所说:“长矛永远都不会使钢笔生锈的。”他们中的一些人转而从事文学,另一些人投身于诗歌创作,其他的则开始从事自然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