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舒参的分析,众人才知道假公子元和青丘国主丘翼所密谋之事,想来未免后怕。那他们的阴谋又如何破灭,最终皆落得身死人亡的下场呢?
最早提出疑惑的是师寰:“假公子元为谁人所杀?青丘伏兵又是为谁所破?”
纪侯猜测道:“想必有人暗中相助我军,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莱侯也搭茬道:“难不成,真是老神仙方回所为?”
舒参沉吟片刻道:“他们是为人所害也好,被鬼所杀也罢,至少,这股神秘力量想必是友非敌。否则,我大军数万将士早就成空桑枯骨,安能脱险至此?”
纪侯又忙问道:“那依舒谋主所言,若是有人真心助我等,其如何为之?”
齐侯无忌嘲讽道:“前日被困时,你惧鬼最甚,都快在营地里吓得失禁,怎知救你狗命者一定是人,而不是恶鬼、死鬼?”继而哈哈大笑。
纪侯一时怒起,正想发作,被身旁莱侯劝住。
舒参不予理会,继续分析道:“商盟与青丘国之计策,算得上罕有破绽。要破此计,若是人力所为,须是绝世高手方可为之。”
召公虎也忍不住加入话题,问道:“何等高手?愿闻其详。”
“此人必身怀下毒与解毒绝技于一身,”舒参卖了个关子,微微一笑道,“随军医官验过青丘国所中的毒物,乃是寻常之毒,可就地取材。青丘国大军能在不知不觉中悉数毒发,这下毒手法可谓巧妙。同时,此人又能配解药,装于那数十个陶瓮之中,解了幻毒。”
众人奇道:“天下竟有此等高人?”
“不仅如此,此人除了医术、毒术兼具,还会一项神秘绝学——托梦。”看了眼众人惊讶的反应,舒参很是满意,“不过,此托梦非彼托梦,”他转问方兴,“方大夫,可否觉得梦中之事怪异,与寻常之梦不同?”
方兴连连点头:“正是,此梦甚是诡异,疑点颇多。”
舒参继续侃侃而谈:“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方大夫此梦中所谓遇神仙、得解药之事,并非其日之所思。实则是有人趁方叔晕厥时,于其耳边反复告知此语,生生造出一梦来,故而醒来能复述如初。”
召公虎满面疑惑:“恕孤寡闻,天下竟有此托语入梦之术?”
舒参笑道:“此乃方术也,雕虫小技,并不足道。试想,此人知方大夫乃方回后人,故而编造方回故事,手段高明,毫无破绽,这又更高明一层也!”
师寰也不由插话道:“这么说,此人不但身怀异术,还身手超凡。要知道,周王师大帐历来防卫森严,他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潜入方大夫帐内‘托梦’?”
说道这,师寰面露惭色。虽说这几日周王师中毒减员严重,但这绝非防务松懈的借口。倘若此人并非进方兴大帐,而是要行刺天子,岂不是也如探囊取物?
舒参答道:“此人潜入王师帐内,除了对方大夫托语入梦,还做了另外一件大事?”
师寰头上渗出汗珠:“什么大事?”
一旁方兴轻声道:“刺杀假公子元……”
众人沉默不语,显然,一个出入数万人军营好似鬼魅之人,如果是敌非友,后果不堪设想。王师尚且防不住此人,就凭诸侯国军大营的防卫水平,岂不是形同虚设。由己度人,舒参能感受到眼前所有人内心的后怕。
许久,召公虎叹罢,方道:“那……此人乃大周恩人、天子救星,究竟是谁?”
舒参摇头,他没有答案。而方兴似乎若有所思,难道说,他认识这样的高人异士?
果然,方兴道:“或许,这些事迹非是一人所为,而是二人?”
召公虎忙问道:“此话怎讲?”
方兴对召公虎道:“下毒与解毒之术,不才倒是识得一人,他乃神农氏传人,昔日曾在彘林内为周王师医治赤狄之毒;至于出入王师大营畅行无阻之人,想必非杨兄莫属。”
召公虎沉吟片刻,道:“依孤所料,亦是此二人。他二人皆是先王高足,帮助王师脱困自无疑虑。只不过,他二人既然就在青丘左近,为何不现身与你我相见?”
方兴摇了摇头:“他二人乃闲云野鹤,自然不愿过问俗务。”
召公虎不再起疑,只是感叹此二人之高风亮节。
和营内其他人一样,舒参并不知道召公虎和方兴言下神秘之人究竟为谁。但从二人话里行间,舒参能够猜测得到他们是已故周厉王教授的高徒。早听闻周厉王生前文武全才,又遍访名士、遍寻奇书,没想到他隐居彘林中十余载也未闲着,而是潜心授徒,实属深不可测。
不管怎么说,大周看起来国祚仍兴,十日国、青丘国皆已伐灭,东夷的威胁总算铲平。而对于徐国而言,如今东面的淮夷、东夷已然不再威胁国土,南方大片的战略纵深足够徐翎耕耘数年,已然达到此役最大目的,可谓心满意足。
那边厢,既然鲁卿公子元安然无恙,身死青丘的只是替死鬼,周王静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公子元参见天子时,周王静无名火起,不由一阵数落。
“余一人御驾亲征,鲁侯推脱不来。如今周王师已然凯旋,回军过境时才想到来郊劳?更何况,郊劳本该鲁侯亲自前来,为何只是派出上卿代劳,草草了事?”
周王静虽然大病初愈,但是他对鲁国的偏见却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鲁国自诩为周公之后,常常以天下诸侯之首自居,可惜德不配位,在诸侯国心目中形象不佳。更何况,齐侯、纪侯、莱侯等诸侯对鲁国历来不睦,此时见周王静训斥鲁卿,自然乐得看热闹,没人替鲁侯说话。
公子元哪里知道天子近期遭遇了什么,只道是礼数不周,连连道歉。
关键时刻,还是召公虎出来调停,他劝慰周王静道:“天子息怒,切不可为此等小事大动肝火。”
周王静睥睨远处,见鲁国郊劳的车马稀稀拉拉,幽幽道:“太保,这鲁卿带了多少礼物劳军?”
召公虎瞥了一眼跪伏于地的公子元,面色尴尬:“这……只有数车军粮。”
周王静再次大怒:“哼!鲁侯好大架子!只有这区区薄礼,想郊劳王师联军?鲁元,你怎么说?”
公子元战战兢兢,磕巴起来:“于周礼,郊劳只是形式……不在礼之轻重多寡,还望天子不以此责怪鲁侯……”
周王静还要发作,召公虎赶紧示意:“天子,依周礼,陛下需要邀请鲁卿同乘……”
“岂有此理!”周王静严词拒绝,“传令,周王师不在鲁境停留,开拔洛邑。届时稍作调整,便赶回镐京!”
“这……”
召公虎和公子元都愣在原地,没想到周王静居然如此光火,对周礼规定的郊劳仪式都弃之不顾。舒参虽然对周礼没有很深研究,但是从诸侯们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得出来,周王静此举如同践踏大周国本,窃以为不妥。
“那……诸侯联军如何?”卫伯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王静不假思索:“将此次东征战利品分于各诸侯,便在此地散了,各自归国罢!待余一人回镐京之后,再行封赏。”
“臣等领命!”召公虎和卫伯和不敢忤逆,退下安排。
见周王师没有要进鲁境之意,齐侯、纪侯、莱侯也觉没趣,各自整饬兵马,与周天子辞行之后,便匆匆拔马东去,回各自诸侯国不提。
而徐翎本想与这些侯爵诸侯同行,奈何仅是子爵,依周礼只能先目送众诸侯先行,最后才离开。
为此,徐翎愤愤不平:“有朝一日,寡人定要雪今日之耻!”
舒参略有无奈:“君上,徐国本是侯爵,与鲁、齐、纪、莱平起平坐,甚至在卫伯之上。只是昔日周穆王时,徐偃王僭越称王,才被天子贬为子爵……”
说到这时,舒参小心翼翼地观察徐翎的表情变化。
他了解自己的君上,徐翎历来以徐偃王为榜样,心心念念的便是东土称王,与大周分庭抗礼。奈何心比天高,力有不逮,虽负“天下第一勇将”虚名,却以微末子爵之位侍奉周王静,甚至是齐侯、纪侯那般草包诸侯,怎能不憋屈?
“雪耻!雪耻!”徐翎只是重复这两个字,含恨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