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先前发现那个空抽屉,轻盈地跳进去,脚朝里先躺好,手掌贴住抽屉冰寒彻骨的不锈钢顶部一发力,抽屉无声地顺滑地沿着轨道关过去。耿太龙不敢让抽屉完全关死,因为抽屉门上有卡扣,关上之后从里面是打不开的,再加上他又怕抽屉突然滑开露了马脚,所以只能用手掌贴着冰冷的抽屉顶部,让抽屉保持一个稀开一条缝的状态。但这样一来,十秒之内他就觉得全身的热气都要被这冷柜抽干了。
想到身下那个柜子里就有人类的被切下来的器官让他觉得更难受,身周的冷柜里,这些尸体和器官还不知道有多少。
耿太龙强迫自己去思考其他事,而躺在这至阴至寒之处,倒的确是有助于静心思考。耿太龙脑中本来就有很多疑团,现在正好可以静下来仔细想一想。
他今天来红山研究院做这个检查,是希望找到折磨了他很久的突发性疼痛的原因。
他罹患的这个疼痛怪病第一次发作大约是三年多以前,起初疼得不严重,以为是感冒导致,但感冒很快痊愈,疼痛却一次又一次地不定时来袭。那是一种全身性的疼痛,疼起来真是让人动弹不得,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疼痛发展下去,甚至还出现了晕厥,伴随着短暂的失忆。他在各种不同的地方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去过那里。
这些疼痛和晕厥把耿太龙的生活搅得粉碎,他不光要承受巨大痛苦,还担心自己会突然晕过去而造成更大伤害。
而最令他难受的则是对未来的恐惧,这个疼痛症会不会加重?会不会恶化?会不会是某种更重的病的先兆?
他四处求医问药,却连病因都检查不出来。不过事情也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大部分医生都告诉他,在常规手段实在是找不出病因的时候,可以考虑求助天基科技做个细胞层面的检查。
他们都说这条路是最后的也是最有希望查出病因的一条路,缺点就是有点贵。
耿太龙对价格比较敏感,所以他花了很多工夫来确定到底要不要预约天基科技的检查。
最后,他乖乖支付了高达六千新元一次的检查费用,预约了在红山研究院做这次检查,希望借助世界上顶极的科技和智慧找出病因。
没想到整整六千新币换来的是这样的遭遇。
“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把我当成其他人了?”耿太龙又想,但随即想起乔妈核对过他的名字,没有搞错,“耿太龙,二十四岁……早点解剖早点下班……”
“他们是真的要解剖我,并且在遭到我抵抗的时候不惜拿刀捅我。”耿太龙确认了这一点,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他换口气,让自己保持思考,“如果刚才没打赢那四个家伙,被他们制住了,岂不是稀里糊涂就被要被开膛破肚敲骨吸髓?”
现在虽然是暂时打赢了不至于立刻被解剖,却也被四个家伙弄得身上到处是伤口和淤青,更被逼得躲藏到放死人的冷柜里。
说到冷柜,那他身下那层抽屉里储存着的人体器官是用来做什么的?
标本?
还是用于移植?
甚至交易?
红山研究院会不会其实是一个暗中涉足人体器官交易的黑诊所?它的母公司天基会不会也参与了器官交易?
那么他们想强行解剖耿太龙也许就是为了割他的器官去卖?
一定要查明真相,耿太龙暗暗发誓,一定要讨回公道,一有机会就去报警。
这时他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又是吱呀一声关上,想必有人进来看了一眼又离去。接着是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看来他们正在一间房一间房搜查。
那这个房间暂时安全了,而耿太龙已经要冻僵了,他感到自己的整个面部都结了一层霜,他不得不做个鬼脸以活动脸部肌肉免得被冻成面瘫,脸上的冰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再不离开冷柜恐怕就永远都离不开了。
耿太龙可不想长眠于此,他手掌运力把抽屉往外推,抽屉顺滑地打开,他想收回手掌,却哪里收得回来,竟然已经跟不锈钢冷柜冻上了。
耿太龙吸一口柜中冰冷的带着点腐败气息的空气,肺中流转,哈出蒸腾的白气,双掌猛力回夺,嗤的双手都被拉掉一小块皮肤。
手被冻僵了现在还感觉不到疼。
而且暂时也顾不上这点伤。
耿太龙侧耳倾听片刻,远处似乎有喁喁的语声,鼓起勇气推开门,探个头往走廊上看。
乔妈正站在二十米外的房间门口往里看,却没见那两个男保安,估计是正在那房间里搜索。
耿太龙的目光落在电梯间,电梯似乎被召唤到其他楼层去了,应该是指望不上。楼梯间的话从这里过去的距离过长,肯定会被发现。
耿太龙发现自己唯一的选择是对面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已经被搜索过乔妈他们暂时不回杀回来重新搜,而且那个房间应该不会像这个太平间一样除了冷柜就啥都没有无遮无拦,总能想办法躲一下。
“值得赌一下。”耿太龙想,瞅准摄像头和乔妈都没往这边看的时机,猫着腰几步冲到对面房间门前,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到房间里。
他抬眼看清这个房间里的情况,忽然呆住。
这个房间是间普通的病房,摆有四张病床,出了离门最近的那张床之外,其他三张床上都躺了人。两男一女,年纪不等,每人都盖着薄被,双眼紧闭,似乎正在酣睡,耿太龙进房都没有吵醒他们。
“这些人应该对我没有威胁的吧?”耿太龙想,他壮着胆子走到那个女的床前,她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呼吸细微绵长,竟然睡得极熟。
耿太龙忍不住用手指戳一下她的小腿。
没有反应。
耿太龙忽然明白过来,病床上这几个人不是在睡觉,是被麻醉了。
同病相怜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离门最近的那张空床上,那张床看起来也被人睡过,乱乱的样子。
他心里一动,“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