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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经典戏剧(8)

西蒙老板 (向阿箭)啊!啊!你们真是急碴儿!谁告诉你们是这儿来的?(向阿尔巴贡)先生,您的姓名和您的住宅,并不是我透露给他们知道的,其实依我看来,也没有什么太要不得。他们做人持重,你们在这儿就可以一块儿谈清楚的。

阿尔巴贡 怎么?

西蒙老板 (指着克莱昂特)我对您说起的一万五千法郎,就是这位先生想跟您借。

阿尔巴贡 怎么,死鬼?不务正业,走短命路的,原来是你啊?

克莱昂特 怎么,爸爸?伤天害理,干欺心事的,原来是您啊?

阿尔巴贡 死活不管,胡乱借钱的,原来是你啊?

克莱昂特 放印子钱,非法致富的,原来是您啊?

阿尔巴贡 你干这种事,还敢见我?

克莱昂特 您干这种事,还敢见人?

阿尔巴贡 你倒说,你这样胡作非为,拿钱乱花,把父母流血流汗为你攒下的家业败光了,害不害臊?

克莱昂特 您做这种生意,辱没您的身份,一个钱又一个钱往里抠,没有知足的一天,丢尽了体面,坏尽了名声,就连自来名声最狼藉的放高利贷的,他们丧心病狂,想出种种花样,和您重利盘剥的手段一比,也不如您苛细;您倒是羞也不羞?

阿尔巴贡 混账东西,滚开,我不要看见你!

克莱昂特 就您看来,谁顶有罪?是需要钱用而张罗钱的人,还是根本不需要钱用而盗窃钱的人?

阿尔巴贡 我说过了,走开,别招我生气。(一个人)我对这事,并不难过;这对我倒是一个警告:他的一举一动,以后我要格外注意。

第三幕

第一场

阿尔巴贡,克莱昂特,艾莉丝,法赖尔,克楼德妈妈,雅克师傅,荞麦秆儿,干鳕鱼。

阿尔巴贡 好,全过来,听我安排你们回头的活儿,把各人的事给派定了。克楼德妈妈,过来,先打你起。(她拿着一把扫帚)好,你手里拿着家伙。我要你把四下里打扫干净,擦家具,千万当心,别擦的太重了,蹭伤了什么的。另外,用晚饭的时候我要你管理酒瓶,万一少掉一只,砸碎什么东西的话,我就找你算账,从你的工资里扣。

雅克师傅 (旁白)精明的处罚。

阿尔巴贡 (向克楼德妈妈)去吧。(克楼德妈妈下)你,荞麦秆儿,还有你,干鳕鱼,你们的活儿是洗干净杯子,倒酒喝;可是要注意,只在人家渴了的时候才许倒。有些跟班不懂事,过来劝酒,人家想也没有想到,就提醒人家喝:这种习惯是学不得的。要倒,也得人家问过不止一次才倒。而且要记住总多往里头兑水。

雅克师傅 (旁白)对,纯酒要上头的。

干鳕鱼 老爷,我们脱不脱罩褂?

阿尔巴贡 看见有人来,你们再脱。脱了以后,可千万当心,别弄脏了衣服。

荞麦秆儿 老爷,您晓得,我这件制服,前襟有一个大点子灯油渍。

干鳕鱼 还有,老爷,我这条灯笼裤,后头破了一个窟窿,我说话粗,老爷别见怪,望得见我的……

阿尔巴贡 住口。想办法背朝墙,总拿脸儿冲人,也就是了。(阿尔巴贡把荞麦秆儿的帽子拿过来,放在制服前头,教他怎么样遮盖油渍)你呢,伺候客人的时候,老这样拿着你的帽子。(两个跟班下)至于你,女儿,撤下去的东西,你要看好了,当心别糟蹋掉。女孩子们干这事很相宜。可是你还要准备好了招待我的意中人,她就要来看望你,带你一道逛集去。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艾莉丝 听见了,爸爸。

…………

阿尔巴贡 法赖尔,帮我多想想看。喂,雅克,你过来,我把你留到最末来讲。

雅克师傅 老爷,我是您的车夫,又是您的厨子,您想同哪一个讲?

阿尔巴贡 同两个讲。

雅克师傅 不过两个里头,哪一个在先?

阿尔巴贡 厨子。

雅克师傅 请您等等。(他脱去他的车夫制服,露出厨子服装)

阿尔巴贡 家伙!这是什么臭讲究?

雅克师傅 现在您吩咐好了。

阿尔巴贡 雅克,我约好了今天请人吃晚饭。

雅克师傅 (旁白)希罕事!

阿尔巴贡 说说看,你有好菜给我们吃吗?

雅克师傅 有,只要您有很多的钱给我。

阿尔巴贡 见鬼,老离不开钱!除掉了钱,钱,钱,他们就像没有别的话讲。啊!他们挂在嘴边的,只有这个字:“钱。”老在说钱。这成了他们的口头禅:“钱。”

法赖尔 对。

雅克师傅 说真的,管家先生,你把这个秘诀告诉我,把我这厨子差事接过去,我承情不浅。你在这家,好管闲事,成了一手抓。

阿尔巴贡 别闲扯啦。到底该怎么做?

雅克师傅 有您的管家先生嘛。他会给您花很少的钱,做出好吃的菜来。

阿尔巴贡 得啦!我要你回话。

雅克师傅 席面上有多少人?

阿尔巴贡 我们不是八个人,就是十个人。就算八个人好了。有八个人吃的,也就足够十个人了。

法赖尔 当然。

雅克师傅 好吧!那就得开四份好汤,五道主菜。好汤……主菜……

阿尔巴贡 活见鬼哟!可以款待全城的人了。

雅克师傅 烤的东西……

阿尔巴贡 (拿手捂他的嘴)哎呀!捣蛋鬼,你想吃掉我的全部家当。

雅克师傅 和烤的东西同时上的……

阿尔巴贡 (又拿手捂雅克师傅的嘴)还有?

法赖尔 (向雅克师傅)你打算把大家撑死啊?难道老爷请客,是要他们死塞活塞,把他们害死吗?你去念念卫生守则吧;问问医生,还有比吃多了对人害处大的?

阿尔巴贡 说得对。

法赖尔 大师傅,你和你那些同行要知道:一张饭桌,上多了菜,等于是一家黑店。把客人当做朋友看待,菜饭就该清淡才好,一位古人说得好,“夫食以其为生也,非生以其为食也〔夫食以其为生也,非生以其为食也)意思是“吃东西为了活着,不是活着为了吃东西”,传说是苏格拉底说的。

阿尔巴贡 对。(向雅克师傅)你听见了没有?(向法赖尔)这话是哪一位大人物说的?

法赖尔 我现在想不起他的姓名。

阿尔巴贡 记着把这句话给我写下来,我要用金字刻在我饭厅的壁炉上。

法赖尔 我一定写。至于晚饭,交给我办。我会安排妥当的。

阿尔巴贡 就你办吧。

雅克师傅 再好不过,我免去许多麻烦。

阿尔巴贡 就该搭配一些不对胃口的东西,不吃便罢,一吃就饱,好比肥肥的红烧羊肉啊,栗子肉馅的点心啊。

法赖尔 一切有我,您放心好啦。

阿尔巴贡 现在,大师傅,要把我的马车擦干净。

雅克师傅 等一下。这话是对车夫讲的。(他又穿上他的罩褂)您说……

阿尔巴贡 把我的马车擦干净,把马准备好,回头赶集去……

雅克师傅 老爷,您那些马呀?说真的,一步都走不动啦。我不是说,它们累坏了,躺在槽头站不起来,可怜的牲口不是累坏了,那么说,不合实情。毛病出在您老叫它们挨饿,饿到后来,也就只有皮包骨头,马架子、马影子、马样子了。

阿尔巴贡 什么活儿也不干,说病就病。

雅克师傅 老爷,什么活儿也不干,就该挨饿吗?可怜的牲口,多干活儿,可是有的吃,对它们好多了。看见它们就多一口气了,我打心里难过;因为说到临了,我对我那些马有感情,看见它们受罪,就像自己也在受罪一样,我每天省下自己的口粮来喂它们。老爷,对生灵没有一点点怜惜,未免心肠也太狠了点儿。

阿尔巴贡 赶一趟集,又不是什么重活儿。

雅克师傅 老爷,不成,我狠不下这个心吆喝,它们那副可怜样子,我拿鞭子抽,要良心不安的。它们连自己都拖不动,您怎么好叫它们拖车?

法赖尔 老爷,我约街坊毕伽底〔毕伽底,旧时法国北部临海的一个省)。

雅克师傅 也好。它们宁可死在旁人手中,也别死在我手中。

法赖尔 大师傅真是高谈阔论的能人。

雅克师傅 管家先生真是水来土挡的好手。

阿尔巴贡 别吵!

雅克师傅 老爷,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马屁精。不管他干什么,哪怕是无时无刻查对面包呀,我看呀,只不过是巴结、逢迎。想到这上头我就有气。听见人家议论您,我就难过。因为不管我怎么着,说到临了,我觉得自己对您是有感情的。除去我那些马,您就是我顶爱的人了。

阿尔巴贡 雅克,你能不能告诉我,人家议论我什么。

雅克师傅 老爷,说也没有什么,不过话讲在前头,您可不能恼我。

阿尔巴贡 我不恼你,决不会的。

雅克师傅 算了吧,我看十有八九,您要生气的。

阿尔巴贡 我不但不生气,反而爱听。我喜欢知道人家怎么议论我。

雅克师傅 老爷,您一定要听,我就干脆对您明说了吧,到处有人说您坏话。人家说起您来,刻薄得就像大雨点子,四面八方全是。人家就喜欢挖苦您,无时无刻,不拿您的吝啬当笑话讲。有人讲:您专为自己印了一些历书,四季的大斋和举行圣典之前吃斋的日子,加了一倍,好叫一家大小多断几回食。有人讲:赶上过节送礼或下人歇工的时候,您总有碴儿跟下人吵,找借口不给他们东西。又有人讲:街坊养的一只猫,有一回偷吃了您剩下来的一块剩羊腿,您告了猫一状。还有人讲:有一夜晚,有人发觉您到马棚偷喂马的荞麦,您的车夫,就是我以前的那个车夫,黑地里不晓得揍了您多少棍子,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总之,您要我说给您听,随便走到一个地方,就会听见有人在糟蹋您。您成了人人的话柄,笑柄。人家不说您便罢,一说起您来,总把您叫做吝啬鬼、钱串子、财迷和放高利贷的。

阿尔巴贡 (打他)你是一个傻瓜、一个混蛋、一个坏包、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雅克师傅 看!我不早就料到了吗?您就是信不过我嘛。我早对您说过了:我对您讲了真话,您要恼我的。

阿尔巴贡 学学该怎么讲话吧。

第四幕

第六场

阿箭,克莱昂特。

阿 箭 (抱着一只匣子,从花园那边出来)哎!少爷,我正在找您!快跟我走!

克莱昂特 什么事?

阿 箭 跟我走就是。这下子可好啦。

克莱昂特 你说什么?

阿 箭 事情有着落啦。

克莱昂特 什么?

阿 箭 我憋了整整一天。

克莱昂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 箭 老太爷藏的钱,让我弄到手啦。

克莱昂特 你怎么弄到手的?

阿 箭 回头说给您听。我们快走,我听见他在嚷嚷。

第七场

阿尔巴贡。

阿尔巴贡 (他在花园就喊捉贼,出来帽子也没有戴)捉贼!捉贼!捉凶手!捉杀人犯!王法,有眼的上天,我完啦,叫人暗害啦,叫人抹了脖子啦,叫人把我的钱偷了去啦。这会是谁?他去了什么地方?他在什么地方?他躲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样才找得着他?往什么地方跑?不往什么地方跑?他不在那边?他不在这边?这是谁?站住。还我钱,混账东西……(他抓住自己的胳膊)啊!是我自己。我神志不清啦,我不晓得我在什么地方,我是谁,我在干什么。哎呀!我可怜的钱,我可怜的钱,我的好朋友!人家把你活生生从我这边抢走啦;你既然被抢走了,我也就没有了依靠,没有了安慰,没有了欢乐。我是什么都完啦,我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思啦。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全完啦,我再也无能为力啦,我在咽气,我死啦,我叫人埋啦。难道没有一个人愿意把我救活过来,把我的宝贝钱还我,要不然也告诉我,是谁把它拿走的?哦?你说什么?没有人。不管是谁下的这个毒手,他一定用心在暗地里算计我的:不前不后,正好是我跟我那忤逆儿子讲话的时候。走。我要告状,拷问全家大小:女佣人,男佣人,儿子,女儿,还有我自己。这儿聚了许多人〔许多人,指台下的观众)!我随便看谁一眼,谁就可疑,全像偷我的钱的贼。哎!他们在那边谈什么?谈那偷我的钱的贼?楼上什么声音响?他会不会在上头?行行好,有谁知道他的下落,求谁告诉我。他有没有藏在你们当中?他们全看着我,人人在笑。你看吧,我被偷盗的事,他们一定也有份。快来呀,警务员,宪兵,队长,法官,刑具,绞刑架,刽子手。我要把那几个人绞死。我找不到我的钱呀,跟着就把自己吊死。

■ 作品赏析

《悭吝人》又译作《吝啬鬼》,是莫里哀的著名喜剧。剧本以夸张的手法,塑造了阿尔巴贡这一典型的守财奴、吝啬鬼形象。

这里节选了阿尔巴贡放高利贷、安排订婚筵席和丢失钱匣三个情节,他的吝啬性格在其中表现得惟妙惟肖,这些喜剧性场面既丰富了剧本的情节,也有助于表现人物个性和基本冲突,使剧本幽默生动、活泼有趣。尤其第四幕丢失钱匣后,阿尔巴贡的那一大段独白,深刻地揭示了这个吝啬鬼的丑恶灵魂。

钦差大臣(节选)

作者作品简介

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1809—1852),19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和奠基人。从小受父母的影响,爱好戏剧、乌克兰歌谣和民间传说。1821年入涅仁中学,接受了民主思想。1828年毕业后在彼得堡谋到小公务员职位,生活贫困,却熟悉了俄国官僚制度和彼得堡生活内幕。他的作品有故事集《狄康卡近乡夜话》、小说集《密尔格拉得》《塔拉斯·布尔巴》《彼得堡故事集》、讽刺喜剧《钦差大臣》、长篇小说《死魂灵》等。

前场人物,邮政局长手持一封拆开的信,匆忙上。

邮政局长 诸位,出了一件怪事!我们当他是钦差大臣的那个官员,原来并不是钦差大臣。

众 人 怎么不是钦差大臣?

邮政局长 完全不是什么钦差大臣,我从信上知道的……

县 长 您说什么?您说什么?什么信?

邮政局长 他的亲笔信。有封信送到邮政局里来。我一看收信的地址:“寄邮政局街。”我就愣住了。“糟啦,”我心想,“准是发现邮政局出了什么岔子,才写信去报告上司的。”我拿起信来,把它拆开了。

县 长 您怎么敢?……

邮政局长 我自己也不知道,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推动着我。我本来已经预备打发信差十万火急地把信送出去,——可是一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好奇心制服了我。我憋不住啦,再也憋不住啦,有一股力量把我拉过去,一直拉过去。我一只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喊:“喂,别拆!拆了你要倒霉。”可是另外一只耳朵里又有一个魔鬼在叫唤:“拆,拆!拆呀!”剥掉火漆的时候,血管里像火烧一样,把信一拆开,浑身直发毛,两只手直打哆嗦,眼前一阵黑,迷迷糊糊的全看不见啦。

县 长 您怎么敢拆看这样一位钦差大员的信?

邮政局长 问题就在这儿:他不是钦差,也不是大员。

县 长 那么您以为他是什么人?

邮政局长 说不上他是什么人;鬼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县 长 (翻了脸)什么说不上他是什么人?您怎么敢说说不上他是什么人,还说鬼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要逮捕您……

邮政局长 谁?您吗?

县 长 就是我!

邮政局长 办不到。

县 长 您知道不知道,他要娶我的女儿,我也快升一品官了,我能把您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邮政局长 唉,安东·安东诺维奇!您说西伯利亚?西伯利亚远着哪。倒不如让我把信念给您听听吧。诸位!我念念这封信好吗?

众 人 念吧,念吧!

邮政局长 (读信)“特略皮奇金好友鉴,兹特快函奉告,我遇上了一件千载难逢的奇事。我在路上跟一个步兵上尉赌牌,钱都被他赢去,旅馆老板差点要送我去坐牢,忽然由于我的彼得堡派头的容貌和服装,全城的人把我当做了总督。我现在住在县长家里,拼命寻欢作乐,肆无忌惮地追求他的老婆和女儿;不过,我还没决定先从哪一个下手;我想还是先从母亲下手,因为她似乎立刻乐于从命。你记得不记得,咱们哥俩从前怎样挨穷受苦,吃白食,有一次我因为吃了几个馅饼没给钱,被点心铺老板抓住领子把我轰出去?现在真是时来运转了。大家死乞白赖都要借钱给我,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真是些怪物。你会笑死的。我知道你经常写些文章;可以把他们写到文章里去。首先,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阉马……”

县 长 不会的!信上不会有这句话。

邮政局长 (把信给他看)您自己念吧。

县 长 (读信)“像一匹灰色的阉马”。不会的!这一句是您自己写上去的。

邮政局长 我什么要这样写呢?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念呀!

鲁卡鲁基奇 念呀!

邮政局长 (继续读信)“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阉马……”

县 长 妈的!还要重复念,仿佛没有这一句,信就不值得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