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情况更加糟糕。莎拉·麦克伦登请艾森豪威尔“告诉我们尼克松先生曾经参与的一些重大决定……”艾森豪威尔答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能理解这种情况: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决定……我有各个方面的顾问,而其中之一就是尼克松先生……现在,如果你们说还有其他人参与决策,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人能够做到,因为谁来负责呢?”
在同一个记者会上,《时代》杂志的查尔斯·莫尔再次提到了这一话题,并说“尼克松很想说自己已经有了许多从事总统工作的实践。”总统能否举例说明尼克松如何参与决策过程?艾森豪威尔说,尼克松参加会议并发表意见,“而且他从不迟疑……勇于发表自己的观点。当别人垂询他的意见时,他会为决策提供建议。但是(会议上)其他人……并无决定权。不会投票表决……尼克松先生完全参与了每次重大的讨论。”
此时,艾森豪威尔显示开始为一再回答同样的简单问题而动了气。但莫尔紧追不放。他说:“总统先生,我们知道决策权完全在您。不过我仍然想问,您能否给我们举一个例子,说明您曾经采纳过他的重要意见,而他则是决策者与最终的……”
艾森豪威尔打断了他的话。他说:“如果你给我一周时间,我可能会想到一个例子。现在我记不起来。”他说完这番话,会议就此结束。
艾森豪威尔立即意识到了这番话的严重性。回到椭圆形办公室后,他打电话向尼克松道歉,表达了自己的悔意。民主党和报界当然对此大肆炒作。此后不久,尼克松直截了当地恳求艾森豪威尔,希望“通过某种方式参与总统针对古巴采取的行动”。(尼克松要求对卡斯特罗采取果断行动,并希望艾森豪威尔能把这功劳让给他。)艾森豪威尔予以拒绝,并说:“很难以可以接受的方式来做这件事。”艾森豪威尔向怀特曼抱怨道,尼克松在1956年犯了一个大错。艾森豪威尔说,当时自己曾让尼克松担任国防部长,如果他能出任该职,就能得到必要的决策经验,“在现在的总统竞选中,形势也会有利得多。”
竞选的高潮是尼克松与肯尼迪的辩论。艾森豪威尔建议尼克松不要接受辩论,因为尼克松的名气远远大于肯尼迪,因此不应给予肯尼迪这么多宣传自己的机会。尼克松拒绝了总统的建议,认为辩论正是自己最擅长的项目。艾森豪威尔随后建议,他“要谈积极的方面……不要显得过于老练。”尼克松答道:“他要表现出君子风度,等候肯尼迪发动攻击。”第一轮辩论结束后,尼克松打电话给艾森豪威尔。艾森豪威尔说“他没能听到那场辩论……”,这肯定使尼克松颇为沮丧。随后,艾森豪威尔开始建议他“在回答问题前,要时不时……想一下,装作正在思考问题的样子。不要显得过于伶牙俐齿。”这些话也肯定伤了尼克松的心。
10月下旬,艾森豪威尔终于开始积极为尼克松辅选。但他说的,并不是尼克松已经为总统一职作好了准备,而是自己政府的成绩。例如,他对费城的听众说,在以往八年中,个人收入增长了48%,个人储蓄增加了37%,学校建设增长46%,大学入学人数增长75%;政府兴建了900万套住房,是建房数里最多的十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45%;通货膨胀得到控制;州际公路系统变成了现实,圣劳伦斯海道也已经通航。总之,过去八年政府取得的成就非同寻常。对此,大家并无异议,但尼克松可能会说,现在的问题是关于选举谁将领导美国进入60年代,而不是回到50年代。
但是,艾森豪威尔这些演说确实引起了反响。艾森豪威尔决定,他要参加更多的辅选活动,并表示他希望自己能多发表演讲。尼克松当然全力赞成。但是在投票前第八天(10月30日),玛米打电话给帕特·尼克松,说她想到自己的丈夫需要承受额外负担就担心不已。她对尼克松夫人说,艾森豪威尔“不能承受竞选可能对他的心脏造成的沉重负担”。她曾试图劝阻丈夫,但是没有成功,因此“恳求”帕特,让尼克松去说服艾森豪威尔改变主意,但不能让艾克知道玛米插手此事。第二天上午,斯奈德医生也发表意见,让尼克松“为了总统的健康着想,说服他不要继续辅选,或者干脆不让他做这件事”。
尼克松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当天下午我来到白宫时,难得看到艾森豪威尔如此兴奋。”他让尼克松看了一份增加了内容的日程安排。尼克松开始解释总统为什么不应承担额外的负担。尼克松说,“他受到了伤害,接着就开始发火。”但是尼克松坚持己见,艾森豪威尔“终于默然接受。出于自尊,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我知道,我的行动使他觉得既惊讶又沮丧”。
尼克松不想为了自己的竞选而让艾森豪威尔的健康承受风险,但对于肯尼迪参议员的健康,他却准备提出质疑。11月4日,怀特曼写道,尼克松阵营出现了“一种背水一战的气氛”。她举了尼克松要白宫发表的一项声明为例。国内四处流传着肯尼迪罹患阿迪森氏病的谣言。尼克松递交的声明提到了1956年艾森豪威尔面临的情况,当时他公布了全面身体检查的结果,并要求1960年的候选人也照此办理。尼克松表示,总统签署并发表这一声明后,他将立即公布自己的健康状况。
吉姆·哈格蒂大感恼怒。他认为这种行为是“低劣卑鄙的政治花招”。艾森豪威尔也有同感。当一名手下想对总统解释关于阿迪森氏病的传闻时,艾森豪威尔制止了他,说道:“我个人不想涉及任何与候选人健康有关的事情。”这个想法就此烟消云散。
哈格蒂和艾克的态度令人费解。尼克松指出艾克在1956年已有先例是正确之举,而且肯尼迪早就开始质疑约翰逊的健康问题(约翰逊曾得过心脏病。在举行全国代表大会前,肯尼迪曾质疑过他从事全职工作的能力。)在70与80年代,总统候选人的健康成了众人讨论与考虑的正式话题。
11月4日,尼克松的手下打电话给怀特曼,提出了一个新建议。尼克松想在当晚的演讲中说,如果当选,他将派艾森豪威尔前往共产党国家进行友好访问。艾森豪威尔“感到惊讶,不喜欢以这种方式‘拍卖总统职位’。他谈到了自己卸任后外出访问的困难,认为这是背水一战的过激行为”。他告诉哈格蒂打电话给尼克松的手下予以拒绝。
两天之后,尼克松的秘书罗斯玛丽·伍兹打电话给怀特曼,请她提醒总统收听当晚9点尼克松的广播讲话。艾森豪威尔收听了广播,再次惊讶地听到尼克松承诺,将派艾森豪威尔出访。艾森豪威尔大为生气,要哈格蒂打电话给尼克松,让他取消这一承诺。哈格蒂让总统平静了下来。怀特曼写道,“总统口授了……一封给此次演说的贺电……发给尼克松。”对所有企图了解艾森豪威尔与尼克松两者关系的人,以及所有企图理解美国政治的团体,怀特曼的一句话道出了他们的心声。她说:“我不懂。”
11月8日是选举日。艾森豪威尔和约翰夫妇一起跟踪投票结果。初步报告令人沮丧,肯尼迪正在横扫东部地区的选票。晚上11时,艾森豪威尔忧心忡忡地上床就寝。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尼克松在选民投票方面赶了上来,差距基本消失,但在选举人票上仍然毫无希望。午后不久,尼克松从加利福尼亚州的总部打来电话。他认为自己将拿下加州、伊利诺伊和明尼苏达州,但票数仍然不够。尼克松指出,他得票超过共和党得票率大约百分之七,但是输在“共和党的软弱”。艾森豪威尔请尼克松好好休息一下。随后他很好地总结了自己对此次竞选的看法:“我们能为过去这八年时间感到自豪。”尼克松答道:“您做了件了不起的工作。”
尼克松后来告诉艾森豪威尔,他从来没听到总统说话如此沮丧。艾森豪威尔承认事实的确如此。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他没有告诉尼克松,却告诉了怀特曼。令他难受的,与其说是尼克松的失败,不如说是他被人遗弃的感觉。怀特曼写道,整个上午“总统不停地说,这是对他八年来所做工作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