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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生活中的感动(6)

接着,医生充满自信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莎立文小姐,好在现在治疗还不至于太晚,我可以帮你医好!我要马上送你去手术室开刀。第一次开刀后你的视力不会改变,你回去上学以后要定期回来检查、敷药。等明年夏天的这个时候,我还要给你开一次刀,关键就在此,如果这次成功,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愿上帝保佑我们!”

虽然安妮听了,心中疑信参半,但还是让布来福医生开了一次刀。

从冬天到春天,安妮遵守诺言,在波士顿城南来来回回,到布来福医生诊所敷药治疗。终于夏天到了,安妮到医院等候布来福医生给她开刀。医生要她躺在床上几天,关照她:“手术前要调和身心的安宁。”医生一再强调心理因素会左右开刀的成败。

“有什么好怕的?再坏也不过如此。”安妮心态倒还平和,反倒是其他人颇为重视这次手术。医生常常进来量她的脉搏,拍拍她,安慰她。那位热心的年轻朋友买了一磅巧克力糖来看她,昨晚护士还送来两碟她爱吃的甜点呢!

开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安妮被推进手术室。

护士拿了一条湿巾,走到她旁边。

安妮惊骇地问:“做什么?”

护士安抚她:“不要怕,这是一种新型麻醉剂。放在鼻子上,你闻闻看,就像满园花香,是不是?”

护士将湿巾轻轻掩在安妮的脸上,是花香吗?不,那是一种令人眩晕害怕的怪异熏气,话到嘴边,她已颓然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当她醒过来时,手术已结束了,她的双眼包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医生坐在她的身边,嘱咐她尽量少动,保持身心安宁,少讲话,让眼睛充分休息复原。

安妮听话地遵守医生的嘱咐。几天之后,拆纱布的时刻来临了,医生站在病床边,轻轻拉开周边的绷带,安妮听到他在说:“剪开。”她感觉到剪刀锐利的撕裂声,直到最后的一层绷带脱落……

一束光明照进安妮的眼睛,她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看见你了。”她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绕着床,又叫又跳,绷带散落满地。“我看见窗子,我看见窗子的那一边!那儿有一条河,有一棵树,我看见你了,我可以看见……”

安妮伸出手来战战兢兢,不敢相信地自语:“我能看见自己的手了。”

她欣喜若狂,这不是梦吧,她自己问自己!

犯下大错

其实安妮的视力并没有完全复原,她所见景物依然像遮了一层薄雾似的模糊不清。医生说她的视力能见度属于“半盲”。但是,这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这是多么奇妙、多么幸福!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少女比十六岁的安妮更开心、更快乐了。

虽然帕金斯盲人学院是专门为盲人设立的学校,但安妮现在不能算是盲人了。可帕金斯盲人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心照不宣,从没有人兴师问罪,就这样,大家留住了这个孜孜向上、无家可归的爱尔兰少女。

慢慢地,大家发现安妮具有启发领导小孩智慧的天分。她独具创意,对孩子们非常有耐心,会用心去了解他们。她自愿带他们到波士顿城里游玩,还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时间,哄他们上床。老师们因此很信任她,有事的时候就让她带两堂课。

此外,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本身就是盲人,他们发现安妮可以为他们提供许多帮助。她可以替他们跑腿代劳,例如到商店购买配色齐全的毛线、布料和其他用具,她都能够胜任,并且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爱心和快乐慢慢征服了安妮的无羁野性,她每天忙得团团转。但她忘不了幼年时的瞎眼、穷困潦倒、焦急无助、无人关爱的寂寞,因此她特别关心孤寂无助的人。也正是这个缘故,她特别关心萝拉。萝拉现在五十几岁了,在帕金斯盲人学院生活了近四十年。对萝拉而言,帕金斯盲人学院不是她的学校,而是她的家,是她全部的生命。

萝拉又盲又聋又哑。她两岁零两个月时感染了流行性猩红热。虽没有病死,但瘟疫却夺去了她的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病愈后便生活在黑暗和无声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和她沟通,直到后来山姆·郝博士的出现。

郝博士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同时也是帕金斯盲人学院的创始人。由于当时的盲人们无法接受教育,多半沦为乞丐、流浪汉或成为拖累家人的残废,社会抛弃他们,他们也自暴自弃。郝博士立下志愿要教育他们,使他们能够参与正常健康的社会生活。所以1832年,郝博士和他的朋友建立了这所帕金斯盲人学院。

当听到了萝拉的情况后,郝博士想,难道这个小女孩以后就真的被黑暗困牢了吗?心灵从此就无法疏导、沟通了吗?于是他向阻挠心智层面的生理围墙发起了挑战。

郝博士把八岁的萝拉带到帕金斯盲人学院来。“触觉”是萝拉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郝博士想双手触摸是开启她心智的最后一条通路。因为萝拉是瞎子,她看不见手势,所以按正常的方式教她聋哑手语,聋哑手语是为聋哑者专门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利用手势代表文字。每个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字母,不同的字母次第合并成一个字。于是郝博士采取了另外一套方法教她。他在打手语时把萝拉的手牵过来。让她感觉手指的变化,由触觉使她领会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意义。萝拉学得又快又好,她总能正确地拼回到郝博士的手掌中。

可是学会这些还不行,因为对萝拉来说,这些字母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不同姿势的手指韵律而已。郝博士要教她的是这些不同指形所包含的特殊含义,这才是学习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拿来一个特定的东西让萝拉抚摸,然后在她手中拼写出东西名称来。开始的时候,萝拉是无法领会拼在手中的字和物体之间的互相关系。

一天,郝博士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她的手里,郝博士就用手语在她手上写“钥匙”两个字,以前他们也写过无数次。但萝拉一直没有领会郝博士的意思,但这一次,郝博士感觉萝拉的手指在他手里僵住,他看到萝拉脸上闪出领悟的喜悦。终于,她懂了!她解开物品与手语的相连关系了。

接下来,萝拉渐渐学会了许多单字,但仅限于单字。她无法把这些字词正确地串成句子,表达完整的意思,而且一些动词或者表达情绪的抽象名词她也无法理解,而郝博士没有把这些抽象字硬塞给萝拉,毕竟萝拉的手指能顺利地识别一些常用字,已十分难能可贵,令郝博士相当满意了。于是她就此打住,没有再教萝拉更深一层的东西。

郝博士虽然打开了锁住萝拉人生黑暗无声的枷锁,但没有期盼她像正常人一样,心智与体能并用,创造更美好的人生。但萝拉的表现在当时引起了社会人士的惊叹和同情。也成为一桩人人传颂的奇迹,很多人不远万里赶来帕金斯盲人学院看望萝拉。而现在时过境迁,郝博士早已去世,萝拉也接近暮年,人们早就遗忘了她轰动一时的成就。

虽然盲文手语是帕金斯盲人学院的必修课程,每位学生都能够和萝拉沟通,但是学生们应付课程就已经很忙了,难得有空找她聊天。于是萝拉只好终日独自坐在她不大却很整洁的屋子里日夜以读书或做针线来排遣寂静的岁月。

安妮不忍心让这位垂暮妇人长年枯坐窗边,整天做女红度日,于是她每天情不自禁地溜进萝拉的房间,用手与她交谈片刻。即使有时安妮不能完全了解萝拉的意思,但也体贴地表示她明白了。寂静的交谈中,她们的友谊渐渐滋长,同时安妮的盲人手语技巧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安妮喜欢到波士顿城里,虽然帕金斯盲人学院是她现在的“家”,但对她来说,帕金斯盲人学院的世界太小了,她在校长办公室穿来穿去,希望安纳诺斯先生能派她出门办事。如果安纳诺斯先生那儿找不到派她出差的公事,她就以拜访医生或者治疗眼睛为借口去波士顿,校长总是点头放行,从不阻止她。安妮喜欢漫无目的地在波士顿街上闲逛,看着熙熙攘攘的过客,五光十色的街景,偶尔与不相识的陌生人闲聊。安妮品尝生活的滋味,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有那么一次,安妮去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场所。当时报纸上的一栏记事吸引住了她,波士顿法院将举行一场公众听证会——关于德士堡的另一次调查的公众听证会。当然要去,这还用问?安妮一刻不停,直奔波士顿法院。她满心希望,法院中人山人海,大家都关心德士堡,愿意为困苦的德士堡助一臂之力。然而她错了,法院里空荡荡,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第一排。她百感交集,过去生活阴影重现心中。

证人提到缺少肉类食物、面包发霉;提到又肥、又大的老鼠群,它们依旧目中无人,白天从洞里出来觅食;提到去年遭受的火灾之殃。安妮独自点头,记起她在德士堡时曾遭受过的火灾。公众听证会草草结束,证人提及这么多事却没有人表示真正的关心,只有安妮伤心感慨地回忆起德士堡贫困痛苦的日子和关爱她的残障老人们。安妮本以为在这里可以听到关于玛琪·卡罗和其他瞎眼婆婆的消息,听证会中提到了许多事,却没有谈到那些曾经善待安妮、讲故事给她听、教她做人做事的好心的长者们。安妮心灰意懒地离开了法院。

在波士顿,帕金斯盲人学院美誉远播、名气响亮,无人不晓。安妮身穿学校制服出现在法院中,引起人们的各种猜测和窃窃私语。她的法院之行,很快就传到了帕金斯盲人学院,大家都知道她去过法院了。

大家议论纷纷,“你知道安妮的荒唐事吗?”“这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做得出来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做这种事。”

事情传到安纳诺斯先生耳朵里,他十分震惊、恼怒。帕金斯盲人学院清纯闺秀岂可擅自造访沾满人间腥秽罪恶的法院,那绝对不是良家女子的行径。

“安妮,你有辱校誉,丢尽了学校的面子,我已经够容忍你了,怎么又闯出这么大的祸?既然是帕金斯盲人学院的一员,就不应该到那种地方去。”

安妮默默地站在那里,洗耳恭听校长的痛斥。她想等他骂完了,也许就会冷静下来的,跟往常一样雨过天晴了。然而事情并非安妮所想的那么简单。

安纳诺斯先生说:“安妮,我会安排送你回德士堡去。你已经17岁了,明年就18岁了,已经可以自立。我想帕金斯盲人学院现在已无法让你继续留下来了,你惹了太多是非。至于到了明年你是否愿意继续留在德士堡,你到时自己再选择吧!”

听到“德士堡”,安妮说不出一句话,茫然若失。回德士堡住一年!哪怕一天,她也会崩溃的。她耳边响起离开时,老人们诚恳地叮咛:“别回这里来!”她恍恍惚惚穿过走廊,回到寝室里,瘫坐在床上。忧虑和烦恼使得她疲惫不堪,蜷在床上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安妮的新义母霍布金太太推醒了她。一睁开眼,她就记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顿时没精打采,黯然缩回床上。

这位满怀母爱的妇人安慰忧虑惶恐的安妮:“不用发愁,我已经和安纳诺斯先生商量过,他答应我让你留下来,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向他保证,从今以后由我来负责你的一切,并且保证绝不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了。”

快乐的青春

霍布金太太,是一个慈祥孤独的女人。她婚后不久,孩子刚刚出生,丈夫就去世了,她含辛茹苦独自挑起了抚养女儿的重担,盼望女儿快快长大。母女俩相依为命,女儿成了她的精神支柱、生活的依托。然而女儿17岁时,长得亭亭玉立。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去世了。这本该是多么年轻、多么快乐的豆蔻年华,疾病如同风来花谢,使母女无法再相聚。霍布金太太心痛欲绝,常常孤独地徘徊在鳕鱼角的海滩,独自悲伤。

有一天,一群在海滩上玩耍的盲童引起了霍布金太太的好奇心。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些孩子是帕金斯盲人学院的学生。他们引起了她的同情与兴趣。1883年秋天,她向该校申请义务工作——当孩子们的义母。

霍布金太太甜美、温柔,凡事容易紧张。而安妮快乐时情感奔放,痛苦时排山倒海,不加压抑地倾泻情绪,还有钻牛角尖的执拗脾气及丰富的想象力。她们是两个性格极其不同的人。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霍布金太太需要的是施爱的一个对象。安妮和她逝去的女儿年龄相仿,才华四溢,又处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十分惹人爱怜。

于是,安妮有了假期可以回的“家”了。夏天一到,霍布金太太就来接安妮去鳕鱼角那栋风吹日晒的灰色房屋。在这里,安妮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的温馨和自由。无忧无虑,充满蓬勃生气地享受她的青春。在晚年安妮的回忆中,那是一段缤纷灿烂、生命闪烁发光,并且不可言传的美好时光。只是日子过得太快、太快了。

转眼到了1886年,安妮19岁了。这是她在帕金斯盲人学院的最后一年。日子在勤奋用功读书和一连串考试中飞逝而过,接着就是毕业典礼,在8名毕业生里,安妮的成绩遥遥领先,独占鳌头。大家公推安妮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毕业典礼那一天,早晨一起床,安妮的心就咚咚直跳。她匆匆忙忙吃完早餐,根本就食不知味,然后赶忙奔回房间,看到一件崭新的高雅亮丽的礼服挂在衣橱里。这是全世界最美丽的衣裳!这一套礼服,是霍布金太太为安妮的毕业典礼亲手缝制的,针针爱心,线线关怀。

霍布金太太微笑着说道:“快穿衣服吧!待会儿还得卷头发,还要花许多时间哩!”

安妮百感交集,她从衣架上取下衣服紧紧抱在怀中。白色上好的布料薄如蝉翼,两袖长及手腕;袖口和裙裾镶了三圈蕾丝花边,三圈豪华雅丽的花边;沙沙作响的轻柔丝织篷衬裙,撑着长短合宜的圆裙。安妮心情愉悦不由自主地踏着依稀记得的幼年时的轻快舞步,拖地的白色衣裳像浪花一样起伏。

霍布金太太笑道:“安妮,冷静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么兴奋,演讲还没有开始哩!过来,我来帮你打扮打扮。”

安妮说:“妈妈,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快乐!为了我的毕业典礼,您为我缝制了礼服,又为我买了白皮鞋。”这是一双样式高贵的白皮鞋!

小时候,安妮就一直认为白鞋子是为童话里的仙女们特别定做的,只是天上有,人间能有几个幸运儿穿?平凡人只配穿黑鞋、褐色鞋子。而现在这双白皮鞋是专门为安妮定做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快乐!”她喃喃重复。

霍布金太太故意调笑她:“我当然不知道了!”其实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帮安妮穿戴好,让她从容愉快地去赴生命中的大宴,不就是尽了母亲的心意和责任了吗?整个早上她精心地装扮安妮。洗澡是第一件事,然后霍布金太太在安妮身上洒了几滴清雅芬芳的香水,也洒在她花了几天几夜缝制的花边礼服和白色丝袜以及白色小山羊皮皮鞋上。然后花很长时间卷头发、梳头发,最后从安妮头上套穿完礼服才算大功告成。

“好了,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霍布金太太捧出一条粉红色的宽柔的丝带来,那是霍布金太太最幸福日子的痕迹。她的女儿曾经活泼健康地系着这条美丽丝带,参加高中毕业典礼。

“还是您留着吧!”安妮脱口说出,她知道霍布金太太珍藏丝带,常常怀念着女儿。

霍布金太太不说话,她默默地用丝带系住安妮的细细纤腰,仔细端详着说:“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