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英雄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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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成长(4)

哦!我还忘了看看周围人们的表情。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刚才还百鸟齐鸣,春意盎然,现在怎么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声音?原来人们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看到我的手臂上升起了一道彩虹,难道他们也学会了欣赏?卓玛啊卓玛,我美丽的表妹,你干吗也像他们一样望着我,难道不是我把你惹哭的吗?难道不是你引起的吗?看来你也想看这样的闹剧,没有继续趴在你母亲怀里。我没有让你失望,到现在为止,我一声都没有吭过。请别再用你美丽的眼睛盯着我了,又或者你看吧,随你怎么看,反正我刚才已经在扎嬷身上发泄过一次,现在该轮到你了。沉默一段时间,母亲又擦干眼睛,再一次将鞭子举起,可怜的扎嬷终于扑了上去,两人扭在一起争抢起来。大家又有好戏看了!

“老扎嬷,你别管,你怎么帮着外人?”

“让她打,看她能打出什么名堂!”

“别装了,她们两个勾结起来演戏,别信她们!”

“打!”

母亲真的打了,一记鞭子扯开我的裤子,我的脚踝上立即流出鲜血。扎嬷大声哭着扑到我身上嘶声呐喊:

“太太啊,算了吧,饶了他吧!可怜的孩子哟,我的儿啊!让我看看,娘娘的心都碎了!求求你,承认了,我老扎嬷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说谎的,你承认了吧!”

扎嬷的眼泪滴到我脸上,像灼热的雨点洒在了一片干涸开裂的田野里。

“打啊!怎么不打了?你儿子还没承认呢?”

“对!打死他,丢我们土司的脸。”

“杂种!”

母亲又举起鞭子,可惜好心的扎嬷一直帮我挡着,母亲的鞭子才没有放下去。人们又开始催促,母亲便找准了机会,使劲儿打了下来。一记闪电划过,扎嬷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我身上跳起一只蝗虫,它咬了扎嬷一口,可怜的扎嬷便哀号起来。老家奴的哭声终于引来了爷爷,大哥,父亲,大伯伯,四大头人,师爷,刘教头,管家。男人们迅速聚拢,女人们便将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地向男人们说了。

“不许动手,怎么能打人?当我己天赐已经死了吗?”爷爷喝道。

母亲住了手,瘫在地上痛哭起来,倒是扎嬷的号声依旧响亮,如同在呐喊,如同在呼唤。我也想像她那样,把胸膛里奋勇翻滚的波涛引流出来,不像洪水一般暴发而像火山一般喷涌。可是,我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爷爷蹲下身来,拉住我的手,好声问道:“告诉阿普,小阿龙佐有没有打人?”

“没有……有!”我说。

“到底有没有?”爷爷焦急地问道。

“有……没有!”我的回答一如从前。

爷爷摇了摇头,说:“为什么?”

我没有说话,伸手拭去扎嬷脸上滚烫的泪水。

“就是个孬种……”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啪的一记耳光就响在了说这句话的人脸上,那人立即住了嘴。爷爷把手收回来,所有人就都安静了。母亲又站起来,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承认,她趁爷爷不注意,绕到爷爷身后,又一记重鞭打在了我身上。我的胸腔里吐不出气来,我憋红了脸,眼里鼓满泪水,强咬着腮帮,额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老扎嬷大声哭着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号叫,使劲搓着我的脸蛋,我在一阵浸透全身的麻木中苏醒过来。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我从冰冻的远古时代经历了洪水滔天回到了现在。我喘着气,爷爷用手搓着我的背,我的呼吸渐渐缓了过来。这时,一个声音老远就喊了起来,大家都听见了:“阿弟!阿弟!阿弟!……”哦!是三姐,她正朝这里赶来。人还未到她的声音已经抚摸着我所有的伤口了,这时我才感觉到疼痛,钻心的疼痛,不过我还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在眼睛里噙满泪水。姐姐跌跌绊绊地摔倒在我面前,我很想去扶她,可我一点都不能动弹,可怜的我已经被怪物下了诅咒,成了一个被人摆布的木偶。

姐姐喊道:“不干阿弟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推倒了卓玛,是我弄哭了她,是我要求阿弟跟我一起离家出走,是我……我们的狗是人家送给我们的!”

三姐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天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叙述了一遍,没有有丝毫隐瞒和推脱,连我们刚才在碉楼里的密谋、放弃的计划和保留的想法全都给大家说了。其间大姐抱着手臂带着苦若玛也来到了人群中间,三姐便指着苦若玛说:“她可以给我们做证。”苦若玛便把我们怎么在碉楼上的事情如实复述了一遍,跟先前姐姐所说的完全一样。爷爷便问卓玛:“小卓玛,你是个乖孩子,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你给阿普说,伊姆表姐是不是打过你?”卓玛不说话,将头埋进母亲怀里。姐姐很生气,发狂似的指着卓玛质问:“我们有没有打过你?说!”卓玛依旧埋着头。姐姐一把抓下扎在头上的两只小蜜蜂扔到地上,暴跳起来猛踩下去,只听她脚下传来咔嚓的声响,两只精美的头饰就变成了一团碎银子。姐姐解释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要了,谁稀罕?你倒是说,我有没有打过你?”可卓玛只看着我的姐姐,并不回答她。姐姐便说:“你不承认也罢,那你只需点头。我是不是推过你,你才哭的?”卓玛点点头,想必她也被姐姐的气势给镇住了。姐姐又着急地问:“我们没有打过你,是不是?”卓玛不回应。姐姐很来气,不过聪明的她赶紧换了另外一种说法:“除了推你,我还做过什么没有?”卓玛摇摇头。事实已经很清楚,姐姐没有打过她。姐姐又问:“今天早上是阿弟先撞倒你的,是不是?”卓玛点点头。姐姐问:“他打过你吗?”卓玛摇摇头。姐姐问:“那你为什么哭?”卓玛又沉默了。“你身上有鬼!”姐姐直接说道,卓玛一听便大哭起来。“你们看,阿弟就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她就哭个不停。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有不哭的时候,你看看我的阿弟,脚都出血了他还不吭声。你呢?说你一句你就哭了。”

姐姐的话真管用,卓玛马上就不哭了。

“还有什么话说吗?”我感到奇怪,这句话竟然是大妈说的。

“小少爷弄坏了表小姐的蝴蝶!”姑妈的一个婢子小声说。

“一只蝴蝶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稀罕,我连两个蜜蜂都给毁了,还有什么话说?”姐姐愤然反驳。不过,她突然想起根本就不是我把蝴蝶弄坏的,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难道卓玛另有阴谋,就像我们在碉楼里密议的那样,她想用某种方式报复我们。姐姐说:“她的蝴蝶是什么时候坏的?”

“中午!”姑妈家的表姐严肃地说。

“中午?中午的时候我和阿弟明明在一起,我的苦若玛可以做证。”姐姐指着她的丫鬟。苦若玛很认真地点点头,她的表情告诉世人她绝不会撒谎。

“这么说,蝴蝶不是阿龙佐弄坏的?”大妈说。

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很想冲着谁发火,但是没有找到对象。

“阿弟是冤枉的。”姐姐帮我澄清道。

“那他为什么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不是?”大伯母压低了声音问道。

姐姐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她不相信我的耳根会这么软,她用她特有的目光询问我。我想说话,但是喉咙里却发出了不甚清醒的词句。爷爷俯到我的耳畔,我对他说:“我不想姐姐一个人承担,我们都有一份。”可怜的扎嬷又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把我的话转达给我的姐姐。大家便都听见了,我不想让姐姐一个人承担,我和她都有一份;大家也已经看到了,不管这是不是一场具有针对性的闹剧,我确实是冤枉的。可我在接受惩罚时却始终不吭声,许多人都低下头去。母亲泪眼婆娑地爬到我身边,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孩子,你真傻!”

“阿妈,儿子没有骗您,儿子没有说谎。”

大家都想散去,我的姐姐却大声问道:“究竟是谁要嫁祸给我们?打得阿弟遍体鳞伤?”大妈赶紧过去拉住三姐的手,拖着她往回走,三姐却用对付过大姐的方法,咬了自己母亲一口,还好大妈本能地松开,否则真会被三姐咬伤。爷爷也觉得是该把事情搞清楚,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爷爷说:“今天必须把这桩事情弄明白,不能就这样冤枉了我己格部的孙子。”爷爷的话很有效用,大家又都议论起来。我和姐姐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卓玛身上,爷爷也似乎发现了同样的问题。爷爷温柔地问小卓玛:“卓玛啊,你是个乖丫头,从不说谎,你告诉阿普,是谁弄坏了你的蝴蝶?”爷爷还用手指碰了一碰卓玛的脸蛋儿,卓玛把目光投到自己母亲的身上。人们又朝姑妈的脸上望去,她的脸上马上现出了尴尬的笑容,她的眼神在众人的注目下恍惚不定闪烁不停。爷爷从姑妈的手中接过卓玛,把她抱在怀里,爷爷一边哄着卓玛,一边好声问她:“阿普的乖外孙,你可要听话,小孩子不能撒谎,阿普这么喜欢你,你不能说假话。”卓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她伏在爷爷耳畔小声地说了三个字。爷爷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咬了咬腮帮,眉头紧蹙到一起,手臂上的青筋突然暴涨,继而又消了下去,目光不经意间晃动几下,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爷爷说:“好了好了,阿普知道是谁了,一会儿阿普赔你一对更好看的头饰!”卓玛脸上一扫刚才的沉郁,爷爷把她还给了我的姑妈。大家都在等待爷爷说话,爷爷笑着说:“这只该死的野猫,等我哪天逮住它,一定给我们小卓玛报仇,还害得我的阿龙佐受了委屈,来,阿普抱抱!”爷爷说完便要过来抱我,可我已经被母亲接走了。大家在一阵猜疑声中散去,都以为只是一只顽皮的野猫弄断了卓玛的头饰,我的姑妈们才会对我产生误会。我的姐姐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她吊着爷爷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是谁呀?他是谁?”

爷爷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安排着刘教头待会儿给我送外伤药来,并没有理会我的姐姐。姐姐很想跑过去质问卓玛,可是卓玛会告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