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大败局(修订版)(套装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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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龙:被诗意宠坏

一个本来并不太坏的棋局,让一位忧虑过度的浪漫棋手先是自堵棋眼,继而自乱棋招,竟走成一局万劫不复的死棋。

这就是一位浪漫型企业家所留下的一个败局。在头脑清晰的时候,他是一个最清醒和理智的人。可是,他又是一个最容易犯迷糊的人,他常常提醒自己和部下不要犯同样的错误,然而他却又是一个“最没有记性的反思者”。

这是一个充满诗人气质的企业家。

他晚上读了一本好书,第二天就会激动地给每一个中层干部买上一册,然后成立“模式推行小组”,根据书上的描述在企业里一招一式地搞试验;

他是中国企业家中第一个敢于直面自己的失误并大声地说给全社会听的人,他敢于在企业每月还有上千万元销售额的时候,猛然刹车,一本正经地宣布在某月某日进入“休克期”;

他会把肚子里所有的话一五一十地倒给一位完全陌生的记者听,然后一口气买回5000份该记者对他的采访录,拿回来一看才知道,竟是一篇让他哭笑不得的批评稿;

他会公开承认最惬意的时刻是“一口气吃下18粒伟哥开泰胶囊(一种由他的公司研制的壮阳药)”之时。

他是一个很具反思精神的企业家,他其实也很有自知之明,在公开承认的20条失误中,第一条便是“决策的浪漫化”。然而他又被部下称为“最没有记性的反思者”。

姜伟和他的沈阳飞龙集团,一个充满了悲情诗意的企业家和他一手谱就的咏叹曲。

广告开道 飞龙腾起

跟所有在20世纪90年代初呼啸而起的新兴企业一样,沈阳飞龙走过的是一条从小到大、聚沙成塔的艰辛道路。在那个充满创业激情的狂飙岁月中,如果说太阳神是珠江三角洲的企业领袖、娃哈哈是长江三角洲的模式代表的话,那么飞龙则堪称大东北的创业典范。正是有了飞龙,全中国才摒弃了东北人“不懂卖东西”的老印象,而且,他们卖起东西来的吆喝声着实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姜伟是“文化大革命”之后的第一代大学生。他毕业于辽宁省中医学院,曾担任过辽宁省中药研究所药物研究室的主任,他搞药品可谓当家本行。1990年10月,当他来到飞龙的时候,飞龙还是一家注册资本只有75万元、职工60多人的小工厂。在这里,姜伟很快就显示出他卓越的经营才能。

一开始,飞龙生产的是一种“飞燕减肥茶”,尽管销路不错,可是在当时这毕竟是一种消费群不广、市场容量有限的产品,直到姜伟开发出了延生护宝液,才真正把飞龙带进了飙车跑道。

延生护宝液的原料是雄蚕蛾、淫羊藿、红参、延胡索等,对男女肾阳虚引起的诸症有一定疗效,为传统中药的改良型配方。与众不同的是,姜伟给这个并不神秘的保健品添入了一味浓烈的强心药——“广告炸弹”。

中国消费者的广告意识是与中国企业一起成熟起来的。市场意识奇佳的姜伟目睹了太阳神、娃哈哈等企业依靠广告策略取得成功的先例,在钦慕之余,心有灵犀的他随风跟进。从1991年起,飞龙开始尝试性地在东北的一些中心城市和长江三角洲的次中心城市投放广告。很像东北人的豪爽个性,飞龙的广告不投则已,一投便是整版套红,并且连续数日,同时跟进电视、电台广告,密集度相当之高,以致在一定时间内造成声势巨大的广告效应。姜伟跟他同时代的企业家一样,对毛泽东的军事理论崇拜得五体投地,他曾用毛泽东的“在局部战争中,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运动战理论来解释他的这一广告轰炸战术。

实践表明,他的这一战术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在广告意识尚未成熟、其他企业的广告投放不成规模的时候,密集的、不计成本的、哪怕是不讲究任何艺术效果的广告轰炸本身就成了最有效的战术,它能够营造出一个让人窒息的炙热氛围,使市场在短时间内迅速启动,同时也容易给消费者造成“财大气粗”、“信誓旦旦”的直觉印象。在当时,姜伟的这一战术可谓无往而不胜。在辉煌的飞龙战史中,我们一再地读到这样的战例:

在吉林长春,姜伟一次性投入广告费68万元,密密麻麻的延生护宝液广告几乎包下了长春所有报纸媒体的广告版面,半月之内“解放”长春,吉林其他城市不攻自破。然后,飞龙又乘势北上哈尔滨和齐齐哈尔,投入广告费20万元,一举拿下东北市场。

在打上海市场时,姜伟采用“围而不打”的策略,先“占领”南京、杭州和苏州等周边城市,然后在上海的报纸上整版整版地刊登延生护宝液的广告,却不给商场发一箱货,直到上海人胃口吊起来了,他才正式“挺进”大上海。

1993年盛夏,全国大热,整个保健品市场萎靡不振,进入传统的低潮期,飞龙也出现库存积压、销路不畅的罕见局面。姜伟飞赴各地市场,决定集中资金南下,在广州追加广告费300万元,在上海追加100万元,两个月后,硬是把营业额拉回1000万元的平衡线。

姜伟拿广告当炸弹这一招屡试不爽,大尝甜头,他也因此把宝全部押在广告上。飞龙在巅峰时期不盖厂房、不置资产,连办公大楼也不改建,坚持“广告—市场—效益”的营销循环战略。姜伟的一句名言也流传很广:最优秀的人应去做商人,最优秀的商人应去做广告人。

姜伟的这种广告思想,跟东北地区农民的粗放式农业耕作很相似。东三省地域广袤、黑土肥沃,因此农民在耕作时便一律地广种薄收,而不像南方农民那样的追求精耕细作。而彼时的中国保健品市场却恰似东三省,消费群体广泛而消费意识不成熟,整个市场尚处在相对短缺的大氛围中,飞龙这种不讲究科学投放、一味以声势拉动购买热情的做法便可以取得出奇的效果。

1991年,飞龙广告费投入120万元,实现利润400万元;1992年广告费投入1000万元,利润飙升到6000万元;1993年、1994年广告费投入均超亿元,而利润连续两年达到2亿元,一举而跃为中国保健品行业的龙头老大,发展速度居全国医药行业首位,在国有企业林立、经营效益普遍低下的东三省更是异常耀眼。姜伟因此荣获三大桂冠: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改革风云人物。

姜伟实施的飞龙广告策略及其成功,在中国企业界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很多在中国市场上经营多年的外资品牌和港台营销高手对此百思而不得其解;而另外一些刚刚步入市场的民营企业家却眼睛一亮,似乎从飞龙的身上读到了打开市场大门的秘诀。在飞龙之后崛起的巨人、三株、红桃K等保健品企业无一不仿而效之,而且在做法上更百般创新,无奇不有。

这种轰炸式的广告投放在进入市场之初,往往能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可是在随后的市场拓展中,它必然会面对两个挑战:一是持续的轰炸必然会引发消费者的关注度衰退,轻者造成阅读疲劳和麻木,重则可能带来反感和厌恶。二是仿效者的蜂拥而入,必然造成新鲜度的下降,使广告效应互相抵消,最终造成一种没有广告就不动销的依赖性症状。这两大课题,都是初战告捷的飞龙所必须面对的。

遗憾的是,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企业新巨人姜伟始终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些迫在眉睫的课题。就在他投下一枚又一枚重磅广告炸弹、戴上一顶又一顶桂冠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危机悄悄地张开了它灰暗森然的翅膀。

始作俑者 其无后乎

数年后,姜伟在反思他的失误时认为,飞龙的败落应该归咎于国内保健品市场的一片混乱和新杀入品牌的“乱砍滥伐”。在1995年初,全国一下子冒出了2.8万种保健品,泛滥成灾。鳖精热、鱼油热、细菌热,此起彼伏,而厂家的广告吹牛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什么“联合国批准”、“总理感谢信”等等都敢假冒乱吹。姜伟抱怨说:“我们是开发保健品的先驱者,一下不会玩了,什么都成了保健品,保健品成了粮食,搞保健品的成了种粮的老农,还竞争个什么劲!”

然而一个被他忽略了的事实却是,正是他这位“先驱者”的种种示范动作和暴利神话让保健品市场走到这种人神共怒境地的。在飞龙鼎盛的时候,在延生护宝液满天乱飞的广告中随处可见种种不实之词、夸大之举、违规之行,姜伟今日所痛恨抱怨的恰恰是昨日的自己。

一位叫徐徐的作者曾经写过一篇题为《飞龙之死》的文章,他用不无偏激的语言写道:

“用整版整版的报纸篇幅,连篇累牍地宣传一个保健品,实行轰炸式广告灌输的是谁?沈阳飞龙。”

“把一个保健品吹成包医百病的治疗药的是谁?沈阳飞龙。”

“把一种酒吹成有病治病、无病防病、男女老少、四季皆宜的灵丹妙药的是谁?沈阳飞龙。”

“把充满不实之词的印刷品广告撒得到处都是的是谁?沈阳飞龙。”

“把八字没一撇的出口贸易胡吹成延生护宝液出口韩国80亿元的是谁?沈阳飞龙。”

“在迅速地树立起一个品牌的同时又迅速毁掉一个品牌。飞龙如此,后来的一些成功者也将如此。从这个意义上说,飞龙不死,市场不容,天理难容!”(摘自《康恩贝月刊》1997年)

由于飞龙的主打产品延生护宝液并没有多少高的科技含量和技术难度,其旺销完全靠高频率的硬性广告来加以支撑。在3年到4年的宝贵时间里,飞龙集团的利润报表确乎是高歌猛进,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其产品却始终没有寻找到一个稳定的消费人群,到晚期只有靠“礼品”概念来进行推介了。因此说,飞龙的知名度很高,美誉度却十分一般,忠诚度则要打不及格了。

在日后的面壁思过中,姜伟对自己的解剖可谓无情。然而,在这些反省之中,十分重要的一条却独独被轻易地遗漏了过去,那就是,飞龙对过去的那种掠夺性的市场营销模式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思。

在姜伟的检讨中,他始终认为飞龙初期的广告策略是成功的,他的错误只是在于“进入市场成功之后,其模式被作为一个万能的标准模式,错误地将后期研制的新产品用同一模式在全国大面积推广”,以及“忽视了对零售商、医院、药房做重点的攻击,片面强调在全国、在大城市立体广告攻击的作用”。

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到,飞龙之后的三株等企业的确吸取了姜伟的教训,它们创造出了更为多变、系统化的营销方法,在对零售商、医院和药房的“重点攻击”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可是,最终等待它们的命运竟也跟飞龙毫无二致。

本质的本质其实只在于,这些营销智慧全部是在一种缺乏道德认同和尊重市场秩序的前提下诞生的。

飞龙发明的种种掠夺性的经营方式被后来者一一袭用、放大,并无所不用其极,而此时,先前的飞龙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开始期望出现一种公平的竞争氛围。然而,打开了的潘多拉的盒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关上的!

在飞龙、巨人等企业一一落败之后,曾有不少人惊呼“中国企业的营销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样的判断,既片面又过于乐观了。说片面,是因为人们通过飞龙等企业的失败,无非才刚刚意识到粗糙的、急功近利的、缺乏起码的市场道德的营销方法已经散发出毒素,并让那些从中获利的人们付出了成倍的代价,而一个真正成熟的营销时代才刚刚露出萌芽;说乐观,是因为飞龙式的营销方法还没有被完全地摒弃,因为在日后的白酒大战、VCD大战、彩电大战中,我们还是一再地目睹了它的身影。甚至直到现在,它仍徘徊在中国企业的上空,随时准备俯冲而下,引爆新的市场狂热和悲剧。

香港上市 自信受挫

在飞龙人的记忆中,1994年的秋天是最后一个丰饶的秋天。此时,延生护宝液在全国市场上一片旺销,放眼望去都是飞龙的广告“新生活的开始”,各种桂冠也频频地飞到保健品王国的新任霸主姜伟的头上。这时又传来消息,说飞龙在香港上市有望。

姜伟兴冲冲飞赴香港。当时飞龙的账面利润有2亿元,尽管货款大量被中间商拖欠,但在财务人员的“调度”下,飞龙的账表放到中国的金融市场上去肯定不会比任何一家逊色。

可是,就在香港,正春风得意的姜伟平生第一次遭遇质疑。

香港的律师告诉姜伟:“账面上的利润没有意义,在香港,8个月的拖欠即为坏账。”

他们问:你每年的技术开发投入是多少?

姜伟咬咬牙说:2000万元。

对方又问:你们这么点投入,如何在未来5年支撑起20个亿的销售额?

姜伟一时无以作答。

在上市包装期间,香港律师行一共提出2870个问题,姜伟一多半答不上来。此刻,自我感觉一向良好的姜伟才隐约意识到:“人家有一条没有直说,就是总裁不懂、集团也没有人懂国际金融运作。”“当听说飞龙集团在香港上市有希望,我差点上了天,可在香港待了一段时间,备受煎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姜伟终于发现,拿着国内一套唬人的办法到了国际金融大都会的香港竟寸步难行。“我们在做利润审计时,以为利润做得越大就越容易融资,结果人家说,上市后,利润就由不得你们定了,你报了这么多利润就要多分红,你利润掉下来了就全砸锅了,香港股市很规范,做不得一点假。”

最后,香港人给飞龙下了诊断书,看出四大隐患:没有可信的长远发展规划;没有硬碰硬的高科技产品;资产不实且资产过低;财务管理漏洞太大。

尽管香港方面的诊断书下得很重,可是上市的运作还在继续。到1995年3月23日,飞龙集团终于拿到了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的获准文书。但是,在4月18日,当飞龙上市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姜伟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飞龙放弃上市。历经6个月的折磨,耗资1800万元,姜伟带着一套规范的财务报表和评估报告,飞回了沈阳。

没有第二个中国的企业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姜伟的天真和诗人气质在这件事上暴露无遗。

很显然,姜伟的决定背后有他难以启齿的犹豫。这是一个让他找不到一点感觉的上市,这是一个让他看不到结果的上市。在此之前,“中国十大杰出青年”的姜伟、“中国改革风云人物”的姜伟一直被视为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家之一,他也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归入到了这样的序列中。沈阳飞龙也被认为是国内最具活力、与国际接轨最快的新兴企业之一。可是,与香港金融界的短暂接触,使他的所有感觉烟消云散。“虽然我们获得了走向国际市场的入门证,但我们发现了诸多的不足与弊病,飞龙集团虽然是国内优秀的民营企业,但离真正成为符合国际资本标准的合格企业,还不只差一星半点。我们非常渴望走向国际市场,但机会来了,又发现准备远远不足。”

放弃香港上市,在姜伟的经营生涯中是一个巨大的创伤。两年后,有记者让他填写一份“姜伟性格透视”的问答表,在“最大遗憾”一栏中,他写上了“失去香港上市机会”(《中华第三产业报》1999年4月2日)。

表面上看,姜伟的遗憾是因为上市受挫使飞龙丧失了一次融资的机会,然而更深层次地分析却可以发现,这次受挫的打击似乎要更大、更致命。在与香港实业界及跨国公司代表的接触中,姜伟突然发现了飞龙公司的粗糙和“原始”。

飞龙集团是他一手哺育出来的企业,他为此倾注了所有的热情和智慧,然而面对那2870个问题,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自卑感,也突然失去了以往的自信和经营的激情。

于是,过度的自卑与过度的自信相交织,必然会生发出种种过激的行为。过度自卑,是因为他发现了中国民营企业的不规范;过度自信,是因为他认为这次放弃决不意味着永远放弃,迟早一天他姜伟还是要回到香港联合交易所的。

跟那些草莽出身、知识层次不高的企业家不同,姜伟是一位知识分子出身的、非常善于反思和思考的企业家,我们可以将这次香港上市的受挫经历看成是他日后不断反省和自曝失误的诱发源头。

其实,姜伟在香港的所有感觉并非都是真实的。在当年的所有中国民营企业家中,面对香港律师的那2870个问题,肯定没有一个可以从从容容全数答得上来的,姜伟也肯定不是答得最糟糕的一个。跟飞龙一样,整个中国民营企业界正处在一个迅速膨胀和躁动的青春期,其种种的不规范和粗糙并没有什么可惊奇的。相反,像飞龙这样的企业其实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开始了向成年期的转型,在这样的转型过程中,迷茫、反复甚至混乱均在所难免。而走出这一转型期的唯一出路是一往无前地发展,在前行中重建秩序和重构格局,而决不是理智的退缩。飞龙之败,在姜伟放弃上市的那一刻便埋下了重重的伏笔。

三着臭棋 飞龙坠地

当企业处于超常规的加速发展阶段的时候,一切的危机都会被速度所掩盖。可是,当进入持续稳定期后,所有的弊端和矛盾马上会一一地暴露出来。

姜伟南赴香港争取上市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国内保健品市场风云突变的时候。1995年初,为了实现销售额突破15亿元的计划,姜伟听信中间包销商的乐观承诺,将上亿元货物一下子压向市场,市场顿时不堪其重,基层公司大肆铺货而总部的货款回笼则发生了萎缩。4月,姜伟只好亲自出马巡视全国市场,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跑遍全国22个分公司之后,带给他的唯一的信息竟是:飞龙的管理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很准确。

所发现的事实让姜伟寝食难安:

飞龙集团的财务现状是只管账目不管实际,占用、挪用及私分集团货款的现象比比皆是。一个业务员缺钱了,两天报了100多件破损竟无人察觉;哈尔滨有7个客户承认欠款400万元,而分公司的账目上反映只有几十万元。

飞龙集团的广告策划如一盘散沙。分公司经理随心所欲,无效广告泛滥成灾。1994年的广告预算为1.2亿元,而直到第二年的3月才算出来竟花掉了1.7亿元,总部对广告的支出完全心中无底、调控无力。

营销中心不懂得控制发货节奏,破坏了市场的正常成长期和良好的经营秩序。有的地区擅自让利30%,造成严重的冲货现象。

内部创业激情涣散殆尽。当年那些与他患难与共的“开国元勋”们的经营思路已经跟不上飞速发展的形势,他的老母亲、兄弟姐妹占据机要岗位,近亲繁殖、裙带之风显露无遗。

姜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家公司成员平均年龄只有28岁、创业时间不过4年的企业,会那么快就发出了腐朽的吱呀声?面对一个日益庞大的帝国,姜伟和他的部下一样手足无措。如果说香港上市让他看到了自己与国际规范化公司的距离的话,那么,飞龙所冒出来的问题让他突然感到这个由他一手哺育出来的企业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自出山以来从来没有过挫折感的姜伟陷入了巨大的失望和迷茫之中。1995年6月,就在他放弃上市飞返沈阳的数日后,这位中国企业家群体中最具诗人气质的企业家突然在报纸上登出一则短短的公告:飞龙集团进入休整期。7月,他向内部员工发出“手谕”:改造企业,不成功,毋宁死。他提出在飞龙集团“进行一场深层次和本质的休整”。

飞龙的这份公告,无疑将飞龙的内部危机彻底地公开化。传媒的聚光灯齐齐照射而来,而延生护宝液的销售市场则发生了灾难性的大地震,一线营销人员不知所措,经销商和零售商不敢进货,消费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灾变,苦心经营多年的飞龙市场一夜之间崩泻千里。

至今视之,姜伟的这次冲动而缺乏深思熟虑的公告和“休整”,是飞龙走向衰落的最直接的原因。

飞龙当时每月尚有数千万元的销售额,远没有到难以为继的境地。姜伟所发现的问题,如产品的老化、广告手段的滞后、干部素质跟不上、管理体制的创新滞后、家族制羁绊等等,是民营企业在扩张过程中必然会遭遇到的障碍难题。姜伟曾用“经历一场‘出天花’”来描述飞龙遇到的困境,正如他自己所说:“在发展的历程中,企业的肌体已经染上病毒,其毒性必然有一场发作。”

这样的“出天花”或毒性发作,是任何一种体制的国家、任何一家企业都必定要经历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可怕和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只在于,当天花出来的时候,当毒性发作的时候,你采用一种怎样的方式快速、安全地渡过这一难关,从而使企业完成一次飞跃和新生。而中国的很多民营企业往往是在这一阶段突然窒息,甚至中途夭折,实在是十分的令人扼腕。可是像姜伟这样采用极端的休克的办法,则更不可取。这显然是战略上的一次“亲者痛、仇者快”的无谓自杀。

在登出休整公告的3个月后,姜伟认为内部整顿已大见成效,于是宣布10月份全面出击,试图一举扭转市场上的被动局面。

然而,此时的保健品领域早已江山变色。跟3年前独步天下、一马平川的形势全然不同,头戴老大桂冠的飞龙早已是众多大大小小的保健品企业的首攻目标,此次自曝危机,无疑给那些野心勃勃、窥视已久的后来者们一个乘虚而入、在飞龙的伤口上大撒其盐的天赐良机。飞龙在市场上原本就是一家知名度很高而美誉度却不成同一比例的暴发型企业,其自曝危机更是让已显“虚肿”的品牌再受重创。尤为致命的是,飞龙的全新出击并没有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拳头产品,而依旧靠的是陈旧的、疾风暴雨式的广告轰炸。

很快,出师不利的消息传回总部。也就是从此刻开始,飞龙退出了中国保健品大战的第一集团行列。

1996年初,姜伟在无奈之下决定退出省会城市向中型城市延伸,提出组建200个以小城市为据点的三级公司,然后向1500个县级市场铺开。可是那些从来只会使用“广告炸弹”这个绝命一招的飞龙营销员们,面对广阔而消费群体不成熟的农村城镇市场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姜伟只好放下身段,转而学习起三株、巨人这些后来者的绝活,飞龙也开始在农村到处涂墙标语、挂宣传画、贴居民公告。一场混战之后,飞龙处处遭遇阻击,终而全线溃败。

就在这种逆风不顺的时刻,身为一军统帅的姜伟,走出了第二步臭棋。

姜伟认为,市场溃败的根源在于企业内部的管理紊乱和干部结构不合理。于是他断然决定对内开刀,展开“整风运动”。

姜伟为了这次整风可谓绞尽脑汁、灵感频发,他把飞龙集团变成了一所“大学校”,宣称要刮三股风:学习风、调查风、研究风,企业内部彼此的称呼也陡然一变,姜伟自称“校长”,员工则被称为“学生”。他每天闭门谢客,写下一张张充满了哲理的校长训令,然后把所有的干部都圈在办公室里,领会、对照、学习、反省,在限定的时间内写出心得体会,交不出者扣发各种津贴。他还要求所有的员工把自己的过失和教训都写在大事记上,挂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天天警醒,日日铭记。在干部人事上,他辞母退弟,在很短的时间内解聘了8%的中高层干部。

脱离了实战的整风,其效果可想而知。大多数干部对整天关在办公室里学“校长语录”反应冷漠,有的发牢骚说:“发这么多文件有什么用?”最后,姜伟不得不在“校长训令”中仰天长叹:我眼前的学生们都成为一只只僵笨的恐龙,顽强地坚持不改变自己的方式,倔强地等待着死亡。

在这期间,对姜伟而言是十分痛苦的反思期。他闭门读书,对飞龙以往的经验和教训进行理性的总结,悟出了很多富有真知灼见的思想。

在一篇姜伟自定为“干部10年必读,干部10年必用”的文章《怎样才能进两步》中,他提出了6条闪现着辩证光彩的规律性见解:一、一个希望以最快速度扩张的公司,很容易做出灾难性的决策;二、发展是追求高质量的匀速直线运动,而不是惊心动魄的短期高速;三、市场营销既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门建立在精确数据和分析上的科学;四、在持久统一地保持公共形象的大前提下,必须根据市场变化而适时地加以新包装;五、总裁不能独裁;六、创业者的个性是热衷数量,管理者的追求是关注质量。这些思想后来都成为中国企业界共同的财富。

可是,就在姜伟感悟出这些闪光的经营哲理的同时,他其实又犯下了另一个对飞龙而言更为致命的错误。

事实上,姜伟错误地选择了进行内部整风的时机。当时的飞龙已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可谓市场低迷,人心思动,此时的士气可鼓而不可泄。对飞龙来说,当务之急不是关起门来舔伤口、搞整风或洗脑,而应当是重新调整营销策略,集中力量守住最后几块阵地。同时,作为总裁则应当面向市场身先士卒,在吸融资金、开发新品和振作士气上下大功夫。在1995年秋天之前,飞龙的营销体系还算完整,品牌的惯性影响仍然存在,延生护宝液的质量可信度没有遭到质疑,集团的资产负债也远在安全线之下,企业复兴决非不可能。

可惜深陷在反省的激情漩涡中的姜伟,却一直对局势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很快,在“整风运动”成效有限的情况下,他又走出了第三步让人更不可思议的臭棋。

1996年7月,姜伟抛出题为《我的错误》万言检讨,历陈“总裁的20大失误”。此文一出不胫而走,在传媒界、企业界广为流传,由此也刮起了一股对中国企业进步大有裨益的“研究失败热”,姜伟也可能因此而在中国企业史上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可是,对飞龙来说,这无疑是姜总裁新犯下的第21大失误。

《我的错误》发表后,国内传媒广为转载、评述,一时成为最热门新闻。便是在这样的热炒之中,飞龙丧失了它最后残留的一点市场空间,“飞龙破产了”、“姜伟逃走了”、“延生护宝液不行了”,种种江湖流言一日传遍天下。姜伟在数年后也曾经谈到该文发表后他的尴尬处境:“因为在中国,太好的东西大家不感兴趣,太坏的东西大家也不感兴趣,有争论的东西大家才感兴趣……炒起来了,我有很大压力啊。第一,在家庭,弟弟有意见,妈妈有意见,姐姐有意见,妹妹有意见。说你姜伟有病啊,失败就失败吧,你还花钱宣传呀。第二,在企业,原来在我的企业里,我是神,在企业内部我怎么说,员工都能理解。这‘20大失误’一公布,我在企业啥也不是了,干部也敢跟我顶嘴了,也不服了。第三个,在社会,省里开会,我说我们需要支持。‘咱们怎么支持你呀,你都20大失误了,我们怎么支持你呀?’因为在中国,你要人家支持你,你得是个优秀的企业。”(摘自《赢周刊》2000年1月20日,记者童辰)

没有了家族的团结,没有了部下的效忠,没有了政府的支持,没有了消费者的理解,飞龙和姜伟还剩下些什么?

其实,姜伟所自述的20大失误,是从战略的角度进行的一次检讨,其中如决策的浪漫化、模糊性、急躁化以及缺乏长远的人才战略等等,都是一些慢性病,是几乎所有当时中国的民营企业都有的病症。可是犯了慢性病的姜伟却“了不得,要死了”地叫了起来,医生还没有下诊断,病危通知书还没有开出,病人就自己先吓蒙了。情绪一激动,又做出一些自我了断的过激行动出来,结果呢,真的把自己给弄死了。

在这个意义上,姜伟是在一个不适当的时候、以一种不适当的方式把自己给“整”了。

抢注伟哥 开泰搭车

1997年6月,自发表《我的错误》后消失1年而又实在不甘沉沦的姜伟,再度浮出水面。在新闻发布会上,他开门见山的一句话依然颇有昔日风采:“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红得发紫的企业家,而是一个曾经成功、现在败走麦城的企业家,一个两年专职的思考者。”

这位“专职思考者”宣布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投入4000万元,开发出了3种新药,此番要重新出山,再战江湖。他宣称飞龙集团的负债仅为1600万元,有望收回的货款大约有3.5亿元之巨,另外尚能从银行贷到5000万元。

在3种新药中,最被姜伟寄予厚望也是他此次复出决定首推的,是一种叫“热毒平”的中药消炎新药。据姜伟的生动描述,这个“热毒平”堪称“中药3000年历史的突破”——“热毒平”是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保密品牌,获国家保密专利。在公告专利时,只公开不保密部分,鉴定审查时,工艺处方被遮住,专家也不能看。在北京召开的鉴定会上,许多老专家手捧临床报告,满脸疑惑,中药能6天消除人体内的毒素吗?这个新药最使中医专家们难以置信的是,中药是讲疗程的,这种按中医理论研究的植物药,取消了中药疗程,疗效快过西药,它能治所有炎症和与炎症相关的疾病。“‘热毒平’证明100多年来青霉素消炎的医学结论是错误的。这是我3年休整的最大成果。”(摘自《中华第三产业报》对姜伟的对答式专访,记者水华)

姜伟的这种骇人听闻的“姜式描述”,不禁令人将信将疑。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不管可信与否,这个马上就要惊世骇俗的“热毒平”将成为飞龙再度起飞的首选产品却是毋庸置疑的了。可是,风起于青云之末,随后发生的一个大转弯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

1998年3月,一则医药新闻轰动全球:美国著名药厂辉瑞公司开发出了全球首只治疗阳痿的口服药VIAGRA(伟哥),面市后当即在美国引发抢购热潮,并迅速席卷世界市场。VIAGRA被誉为“世界药学界跨世纪的高科技产品”、“人类生活的新福音”,从事该药研究的3位科学家为此荣获诺贝尔医学奖。中国的传媒也对此进行了不惜篇幅的报道。北京科光数据调查公司的数据显示,从1998年6月到12月30日,短短半年时间,中国约有320种杂志、1800种报纸图文并茂地刊登文章介绍美国伟哥,许多还是以整版篇幅进行报道。

就在“伟哥热”如火如荼之际,当年8月,沈阳飞龙公司向中国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正式递交申请报告,在中国药品和非医用营养品中申请注册“伟哥”字样的商标。9月3日,飞龙的申请被正式依法受理。

飞龙同时向外宣布:飞龙集团早在12年前就开始了男性阳痿病理学的研究,比美国辉瑞的研究还早了7年;1992年飞龙与美国杜克大学的病理学专家一起完成了超前性的突破,研制出中国第一个治疗男性勃起障碍的药品“伟哥开泰”。

“沈阳飞龙抢注伟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如平地惊雷,顿时让飞龙再次成为聚焦点。姜伟宣布,飞龙再次起飞,伟哥开泰不久将面市。

很显然,在同样惊世骇俗然而市场概念却不同的热毒平和伟哥开泰之间,姜伟做出了抉择。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1999年2月1日,伟哥开泰正式上市,并在一些中心城市投放广告。姜伟还将重点地区的经销权转让给了国内的90多家大经销商。据称,上市的半月内,飞龙公司进账2000万元,发货1000万元,一派供不应求的大好景象。同时,飞龙委托辽宁无形资产评估中心对伟哥开泰的商标价值进行了评估,其价值竟高达7亿~10亿元。传媒惊呼:飞龙公司仅以1万元的投资便换来了数亿元的无形资产,完成“20世纪末最大的一桩无形资产生意”。

然而,“抢注商标”毕竟不是一件说得响的事。抢注者必须从法理和道理上来为自己自圆其说。于是,善于思辨的姜伟便选择了一个“保卫产业经济安全”的古怪角度来为自己辩护。

在接受《市场报》记者采访时,他从3个角度进行了阐述:一是辉瑞的长驱直入可能会毁了中药体系,所以飞龙要阻击;二是辉瑞的伟哥含有更重要的西洋文化和精神内涵,洋伟哥一来,意味着中国人连肾都要靠别人来补了,所以飞龙要阻击;三是20年来中国发展了,什么都有了,但是信心的增长与经济的增长不同步,所以飞龙的抢注其实是一场信心战。(摘自《市场报》1999年1月16日,记者戴立权)

姜伟显然想把这次抢注行为描述成“古老中药文化与西洋药品的一次世纪决战”,可是针对抢注本身所可能引发的法律问题却语焉不详。就在他拼命吸引注意力而又顾左右而言他的同时,整个传媒界和经济界也对飞龙的抢注事件表现出一种十分有趣的、难以言表的暧昧。

法律学家曹思源(曹思源是国内第一个建议设立《破产法》的法律专家,像第一个提出“市场经济模式”的吴敬琏先生被称为“吴市场”一样,曹先生有“曹破产”的美称)在一次访谈中表述了这样一个观点:在国际关系上,有一句话叫做“强权加公理”,实力很重要。飞龙早在1992年就开始涉足这方面的专门研究,才有了今天抢注商标的基础。其实抢的是什么,抢的是公理,抢的是强权,抢的是市场和效益。

很显然,曹先生对飞龙抢注的关注和赞赏,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一事件本身的对与错,他是以一个民族主义者的身份来进行解读的。他说,最近有一种说法,讲的是跨国公司可以安排未来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我们不争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中国企业至少可以在科技投入和资本运营上安排自己企业的未来。伟哥开泰商标,有关部门评估其无形资产达10亿元,我不想争论安排谁的问题,我是站在市场上,而且是在国际市场上运作企业的未来。(摘自1999年2月2日《中国经营报》)

依照曹先生的逻辑推理,飞龙的抢注是中国企业对跨国公司的一次战胜——至少算得上是一种示威。在当时,这并不仅仅是某一两个人的观点。美国洛杉矶出版的一本名为《城市资讯》的华人半月刊更喜滋滋地替飞龙辩护道:“汉字伟哥并不属于美国产品VIAGRA的中文商标,它只是该产品进入华人市场的汉语译音。飞龙公司看到并抓住了这个历史性的商业契机,注册了‘伟哥’商标。按照汉族的习惯,男孩叫‘哥’,应该叫姜伟先生为‘伟哥’。美国的华人期待着‘姜伟哥’带着他的伟哥来美国。等着‘姜伟哥’吧。”(摘自《城市资讯》1999年1月期“现代意识”专栏)

这些专家、传媒的辩护和赞叹,无非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即把这起遭到道德质疑、纯粹意义上的企业行为演化成一件事关发展中国家与跨国霸权主义的抗争事件。尽管种种说词,都有可以自圆其说的地方,然而,一家规模不可谓不大、知名度不可谓不高的保健品龙头企业竟将一家他国公司的发明性商品的“汉字译音”抢注为自家的商标,毕竟不是一个很符合游戏规则的做法。围绕着飞龙抢注所出现的种种言论和思潮,生动地凸现出当时中国经济生态圈的道德及法律意识的混乱和淡薄。

遭遇红牌 重振乏力

当一件事情开始出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是早就存在了的。而这些陡生出来的问题,却又往往是一些表象或症状,却未必是病症本身。

就在飞龙抢注伟哥的前后,大江南北万千商家闻风而动,纷纷打出伟哥招牌。据《羊城晚报》记者观察,仅广州街头就出现了诸如“伟哥神丹”、“伟哥神露”、“伟哥神丸”等数十种标着伟哥字样的药品,甚至出现了“伟哥食府”饭店以及“伟哥壮阳煲”、“伟哥炸癫蛇”、“伟哥老火靓汤”等食谱。而在北京、武汉、重庆等大城市则出现了VIAGRA黑市,一粒VIAGRA的价格高达300元,一些假冒的伟哥也在暗中兜售……似乎,全中国陷入了一场怪异的“壮阳浪潮”之中。

在飞龙抢注伟哥事件发生之初三缄其口的美国辉瑞公司也开始了四处活动。其时,辉瑞申请在中国市场面市的报告已经送达有关部门,并开始在北京、上海的大医院进行临床试验。辉瑞公司同时透露,该公司早在1998年5月就已在中国香港申报了“伟哥”汉字商标(根据北京天平商标代表公司国际查询,辉瑞在1998年5月29日以07025/1998号医药制剂、香港商标分类第五类申报了“伟哥”的汉字商标)。

在美国国会和欧盟国家,不少政治和经济界人士透过辉瑞在中国的遭遇表现出各自的担忧,他们担心即将加入世贸组织的中国在市场规范化方面仍然难以与国际接轨。

1999年3月28日,灾难终于降临到惴惴不安的姜伟身上。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关于查处假药“伟哥”的紧急通知》,这份编号为〔1999〕72号的《通知》明确指示:“要求各地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对市场销售的‘伟哥’一律查封……‘伟哥’为美国辉瑞公司生产的药品,这种药品在我国正处于临床研究阶段,至今我国尚未批准任何企业进口此药品,也未批准国内任何企业生产此药品。目前,国内除有关医院正用于临床试验的这种药品外,市场销售的均为假药。”

时隔不久后的4月14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再次发出编号为〔1999〕93号的通知,要求各地药品监督管理部门依法查处沈阳飞龙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劣药“伟哥开泰”。其理由是:1998年12月,飞龙公司原中药保健药品“延生护宝胶囊”经辽宁省卫生厅同意更名为“开泰胶囊”,但药品包装盒所附材料中实际宣传药名“伟哥开泰胶囊”与审批药品“开泰胶囊”不符。“伟哥开泰胶囊”使用说明中所称的主要化学成分“去氢紫堇碱”在审定的处方中也未曾涉及。更为严重的是,该公司擅自更改该药的功能主治,误导消费者,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由辽宁省卫生厅透露的这条信息再次让人对飞龙公司的广告诚信度产生了疑问。因为在此之前,飞龙在所有的宣传资料中均称,伟哥开泰是飞龙与美国杜克大学一位叫爱华的美籍华人教授(他还被描述成1998年度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的第一位中国博士生)从1992年就开始研究的新产品,它从研制到生产的全过程,由“美国智慧发展有限公司”总监制。然而,根据辽宁省卫生厅的资料,伟哥开泰仅仅是已经销售多年的延生护宝胶囊的更名,如此而已。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要求各地药监部门立即阻止伟哥开泰的任何宣传、销售活动,并责令飞龙公司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收回已销售的产品。这是《药品管理法》颁布14年来,国家药监部门第一次对一个企业处以产品退回和禁售的极刑。

这两道通知,如一块硕大的天外陨石突然砸进一个沸腾着的大汤锅中,顿时溅起惊天波澜。它无异于两份极刑判决书,一下子把刚刚准备再一次起飞的飞龙又猛地打回到地狱之中。正憧憬着美好未来而兴奋不已、高歌长啸的姜伟被卡住了咽喉。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姜伟开始了最后的抗争。4月23日在北京,4月29日在沈阳,他连续召开大型新闻发布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证据。他宣称:“真正的拳手不在于他怎样把对手打倒,而在于他被打倒后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自己爬起来重新战斗。”5月6日,飞龙宣布起诉它的顶头上司辽宁省卫生厅。同月,它又将一纸诉状递到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状告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并提出索赔1.26775亿元人民币。这是我国《行政诉讼法》颁布10年来最大的一起“民告官”案件。飞龙聘请的律师团也可谓阵容强大,其首席律师是当年《行政诉讼法》的主持起草人之一,其他如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会副会长、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原商标局局长等等,一时华盖云集,气势逼人。在市场上,姜伟也表现出东北人特有的倔强,对个别经销商的退货要求,飞龙一概不予理睬。

然而,这起备受关注的“民告官”事件不久便冷却了下来,其间也曾出现过一些“柳暗花明”。6月8日,辽宁省卫生厅发文同意沈阳飞龙恢复生产,然而要求将“伟哥开泰”改名为“春意开泰”,而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则正面应诉,向法院递交了答辩状。到2000年初,最终传出的消息是,飞龙的诉讼请求被驳回,姜伟的抢注计划终告流产。

2000年8月,美国辉瑞公司的VIAGRA被正式获准在中国医院销售,其中文标准名称为“万艾可”。“伟哥”一词,与飞龙的抢注闹剧和数以百计的假药一起沦为不值一提的市井狎语。

2000年1月,旧历春节之前,疲惫不堪的姜伟在北京召开了他自称的“20世纪最后一次”新闻发布会。记者观察到,一向在公开场合注重仪表的姜伟“头发没上摩丝或发胶,西服也没系扣子”。

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姜伟宣布飞龙将再一次起飞,跟前几次不同,姜伟宣布“能见度很好”。此次起飞,他带来了两个秘密武器:一是因“伟哥开泰”而推迟面市的“热毒平”,一是他决定出让飞龙51%的股份。

他说,飞龙的起飞时间定在开春后的四五月间。

他说:“从今天开始,飞龙正式走向未来。”

他说的这些话都在媒体上被一一刊登了出来。然而,人们正在用一种“过去时”的目光来注视飞龙。在2000年的开春,人们更愿意津津乐道的是网易26岁的CEO丁磊可能要把总部搬到北京了、搜狐的张朝阳到底会不会像他宣布的那样成为“中国首富”。一些新鲜的故事在新世纪春风的吹拂下正哗哗地掀开清新的一页。

你注意到2000年4月或5月,有一个叫飞龙的公司在你的身边又起飞了吗?

【飞龙大事记】

1990年10月,姜伟来到飞龙。此时的飞龙只是一家注册资本75万元、职工60多人、生产一种名为“飞燕减肥茶”的小厂。稍后,姜伟开发出延生护宝液。

1991年,飞龙开始对一些城市进行轰炸式的广告投放。

1992年,飞龙广告费投入1000万元,利润飙升到6000万元。

1994年,延生护宝液在全国市场上一片旺销,姜伟也因此荣获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改革风云人物三大桂冠。

1995年3月23日,飞龙集团取得了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的获准文书。4月18日,姜伟突然宣布放弃上市。

1995年4月,姜伟巡视全国市场,发现飞龙的管理存在着巨大的漏洞。6月,姜伟突然在媒体上宣布,飞龙集团进入休整期。

1995年10月,飞龙集团二次起飞,出师不利。

1996年初,姜伟被迫决定退出省会城市向中型城市延伸,然而处处遭遇阻击,最终全线溃败。稍后,姜伟在企业内部展开“整风运动”,并对中高层干部中的8%进行了清除。

1996年7月,姜伟抛出题为《我的错误》的万言检讨,历陈“总裁的20大失误”。发表后,国内传媒广为转载。一时间,关于飞龙的种种流言四起。

1997年6月,姜伟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称,飞龙集团的负债仅为1600万元,有望收回的货款约有3.5亿元之巨。

1998年8月,沈阳飞龙公司向中国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局申请注册“伟哥”字样的商标,并被正式依法受理。同时,飞龙向外宣布:飞龙集团早于1992年研制出中国第一个治疗男性勃起障碍的药品“伟哥开泰”。

1999年2月1日,伟哥开泰正式上市。据称,上市首月销售额达到6000万元。

1999年4月,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通知,要求各地药品监督管理部门依法查处飞龙生产的劣药“伟哥开泰”。

1999年5月6日,飞龙宣布起诉辽宁省卫生厅。同月,飞龙又在北京状告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并提出索赔1.26775亿元人民币。

2000年初,飞龙的诉讼以失败而告终。姜伟的抢注计划终告流产。

2000年1月,姜伟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决定出让飞龙51%的股份,飞龙将在五四月间再一次起飞。

【后续故事】

姜伟一直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曾对记者描述说:“当你突然间从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转变到无所事事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恐惧的。”他一直试图重振沈阳飞龙。2002年前后,资本市场的“德隆系”如日中天,姜伟曾与唐万新多次接触,想要联手搞资本经营,最终他发现“自己受骗了”。

2006年,姜伟出版了一本图书《变易·中国和谐文化的思考》。他宣称自己将进军文化产业,通过建造三大网站来实施打造庞大的网络文化帝国的计划,这三大网站分别是:人性殿堂、网络智能中医和虚拟城市实用动漫电子商务。他的目标是“3年到5年内超过百度、阿里巴巴、盛大等中国企业,并挑战Google的霸主地位”。

2007年2月,姜伟突然又演出一折“抢注戏”。当时,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原局长郑筱萸因涉嫌重大贿赂罪被“双规”,沈阳飞龙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注册“郑筱萸”商标,用于生产“耗子药、鼠药、灭鼠剂、杀害虫剂、杀寄生虫剂”。姜伟对记者说:“贪官污吏常被老百姓斥为‘硕鼠’,而郑筱萸正是这样一只不折不扣的硕鼠,飞龙用这样一只硕鼠名来当耗子药、杀虫剂商标,也是给大大小小的官员敲个警钟。”姜伟对郑筱萸实有旧恨,他当年抢注“中国伟哥”就是夭折在郑筱萸之手。

2008年11月,沈阳飞龙宣布将进军“洋酒”产业,姜伟决定将“山寨”注册成商标,使用在产品上。2010年4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违法药品、医疗器械、保健食品广告公告,列举7个广告严重违法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其中包括沈阳飞龙药业有限公司生产的药品“茸杞补肾健脾茶(广告中宣传名称:延生护宝茶)”。

【档案存底】

总裁的20大失误

/姜伟(发布于1996年7月6日)

1.决策的浪漫化。在一个知识分子较多的企业当中,有一点知识分子固有的浪漫化的企业文化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企业又是一个经济组织,处在一个你死我活的经济竞争环境之中。企业的根本目的是获得利润,企业的每一个行为都必须进行具体利润的数字计算。总裁在6年经营实践当中,淡化了企业利润目的,决策过于理想化、浪漫化,导致飞龙集团大部分干部在企业运行过程中,也出现严重的理想化和浪漫主义的行为,不计成本,不算利润。

商人是以挣钱为目的的,哲学家、艺术家、空想家在企业是不能存在的。

2.决策的模糊性。不熟不做是商业法则之一,但有一段时期,总裁过于强调产业多元化,涉足了许多不熟悉的领域;同时,有许多事情也是总裁不熟悉的,又没有熟悉这方面的人才来实施,所以盲目决策和模糊决策时有发生。凭着“大概”、“估计”、“大致”、“好像”等非理性判断,进行决策。

3.决策的急躁化。市场经济只有开始没有终止,凡是商人必须以平静的心态参与无休止的市场竞争。在近6年的企业发展中,尤其是在企业发展的关键时期,总裁经常处于一种急躁、惊恐和不平衡的心态当中,导致全体干部也处在一种惊弓之鸟般的心态当中。在这种自上而下的心态中,片面决策有之,错误决策有之,危险决策有之。

究其根源,如果对全局发展经常思考和随时准备,特别是对即将出现的情况有一个成熟的准备,那么决策时就会临危不乱。有备之则平静,有预见则不紧张。

4.没有一个长远的人才战略。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人才的竞争,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回顾飞龙集团的发展,除1992年向社会严格招聘营销人才外,飞龙从来没有对人才结构认真地进行过战略性设计。出现了随机招收人员、凭人情招收人员,甚至顾及亲情、家庭、联姻等不正常的人员招收现象,而且持续3年之久。作为已经发展成为国内医药保健品前几名的公司,外人难以想象,公司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才结构,没有一个完整的选择和培养人才的规章;一个市场经济竞争中的前沿企业,竟没有实现人才管理、人才竞聘、人才使用的市场化。人员素质偏低,造成企业一直处在一种低水平、低质量的运行状态。企业人才素质单一,知识互补能力很弱,不能成为一个有机的快速发展的整体。人才结构的不合理又造成企业各部门发展不均衡,出现弱企划、大市场,弱质检、大生产,弱财务、大营销等发展不均衡或无法协调发展的局面,经常出现由于人才结构不合理,造成弱人才部门阻碍、破坏、停滞了强人才部门快速发展的局面。最后造成整个公司缓慢甚至停滞发展。

由于没有长远的人才战略,也就没有人才储备构想。当企业涉足新行业或跨入新阶段时,才猛然发现没有人才准备,所以在企业发展中经常处于人才短缺的状况,赶着鸭子上架,又往往付出惨重的学费。

总之,人才战略的失误是集团成立6年来影响最大的一个错误。

5.人才机制没有市场化。飞龙集团在人才观上有两个失误:一是人才轻易不流动,二是自己培养人才。这两种人才观的形成有其客观原因,为了保持企业凝聚力,需要一个人才稳定的环境,所以飞龙人的流动性很低。同时,由于飞龙是民营企业,缺乏法律保障,所以人才的可靠性是第一位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自己培养人才的惯例。但是,长时间忽视了重要部门、关键部门、紧需部门对成熟人才的招聘和使用,导致了目前人员素质偏低、企业难以高质量运行的错误。

6.单一的人才结构。由于专业的特征,我们从1993年开始,在无人才结构设计的前提下,盲目地大量招收中医药方向的专业人才,并且安插在企业所有部门和机构,造成企业高层、中层知识结构单一,企业人才结构不合理,严重地阻碍了一个大型企业的发展。

7.人才选拔不畅。1993年3月,一位高层领导的失误造成营销中心主任离开公司,营销中心一度陷入混乱。这件事反映出飞龙集团的一个普遍现象——弱帅强将。弱帅根本管理不了强将,强将根本就不接受弱帅的管理,实际上造成无法管理和不管理,军阀割据,占山为王。分公司实际上处在各自为政、各自作主的营销状态,无法进行统一的大营销管理。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问题在于内部竞聘的机制没有解决,强将成不了强帅,弱帅占着位置不下来,“铁交椅”本是国有企业病,却在飞龙集团这个民营企业蔓延。

8.企业发展缺乏远见。在企业经营过程中,我们犯了没有长远发展规划、没有及时改善企业运行架构的错误。

企业没有发展规划是很危险的。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要经常完善企业领导的有机管理运行架构,使企业永远成为一个有机运行的机体,这个问题至今没有解决好。

9.企业创新不力。创新是企业发展的根本,一个发展了5年的企业没有创新必然走向衰落,一个销售3年的产品没有创新必然走向死亡。这是无情的规律。但是近6年来,总裁过分强调企业过去的辉煌,没有认真思考创新,造成企业管理和市场开拓无新意。今后要通过更换新生力量,完成创业创新。

10.企业理念无连贯性。翻开飞龙集团近3年来的文件,最大的特征是总裁说得多,但没有指导具体怎么做。只有理论而没有具体实施的方法,造成了理论看不懂、具体方法又没有,讲一次浪费一次的局面,经常出现新的理念,而且无连贯性。总裁自己也没有找到一个连贯的理念,导致企业长时间没有一个连贯的经营思想。

11.管理规章不实不细。飞龙集团发展6年中制定了无数规章和纪律,规章制度已经比较完整。但这些规章大部分没有严密的具体细则,没有落实到具体责任人,导致有规难依。纠正这一错误要从现在开始,总部各部门、市场各公司重新把现有的法规完善后,要增加两方面内容:即法规实施细则和实施检查细则。

12.对国家经济政策反应迟缓。1993年以前,由于使用普通发票和受法律限制,企业实行出厂价销售,以调动中间批发商的积极性。1993年实行新税制后,国家实行增值税抵扣发票,使企业具备加价销售的条件。此时,总裁不但没有果断地做出加价销售的决策,增加企业对零售商的直接供给,反而用勉强的方法来适应这场税制改革。实行加价销售,企业在产品零售价不涨的情况下,在市场上可获得16%的纯利,市场上的运作资金也将获得巨额增长。如1993年加价,将获2000万元的加价资金。1994年加价,将获3000万元的加价资金。在这个问题上,总裁受了保守思想的限制,结果在1995年出现中间商拖欠货款巨大、零售环节不力、资金严重短缺等问题,险被淘汰出局。

13.忽视现代化管理。1993年,国家某部门两次登门推广现代自动化管理程序;1994年,又有一个部门上门推广现代化办公管理程序,但都被总裁拒之门外。三株公司就在此时完成了现代化管理,在保健品市场萎缩时,他们因此大受益处,没有出现飞龙集团这样的资金混乱现象。这个教训告诉我们,企业必须不断采用现代科技手段完成对企业周密的管理。科学管理不仅应建筑于科学的思维上,还要建筑于科学的方法上,基础之基础是科技。

14.利益机制不均衡。由于总裁长时间受到“大锅饭”思想的影响,过分强调飞龙集团“共创发展”,长时间不打破分配体制中的平均主义。实际上,企业干部一直用灰色或黑色收入,弥补自身收入的不足。这样一来,企业花费6年时间所建造的经营理念被彻底摧毁。一切激励人心的东西,都被灰色收入的传说击垮。

1996年,飞龙开始打破利益平均,但又忽视了对员工正确金钱观的教育,使一部分职员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产生一切为金钱的可怕现象。飞龙集团原本是由有志青年聚合起来的公司,前5年集团在较低的分配体制下运行,依靠企业信念顺利完成了初期的发展。在新时期的发展中,应该明确一个观念:我们需要钱,但我们更需要事业。

15.资金撒胡椒面。飞龙集团长时间处在资金分散使用的状态,不能够有计划、有规模地集中使用资金。资金分散使用,造成了严重浪费,导致资金严重短缺。管住管好资金,是企业发展至关重要的原则。

16.市场开拓的同一模式。延生护宝液进入市场成功以后,其模式被总裁作为一个万能的标准模式,错误地将后期研制的新产品用同一个模式在全国大面积推广。产品不同、性能不同、消费人群不同,却没有各具特色的推广战术,这是一大失误。在这个问题上,总裁犯了严重的经验主义错误,过分地相信个人智慧,没有及时与全国各大广告公司合作,利用集体智慧互补,造成所有的新产品推出无新策划、无新方法。

17.虚订的市场份额。在近6年的决策中,过分强调市场份额和市场销量,导致了市场应收款剧增、货物混乱、货物贬值的严重局面。特别是在处理资金短缺与流通货物总量之间的矛盾时,轻视了流通货物总量对市场的灾难性冲击,反而导致应收款增加、回款不畅的恶性循环。

因此,必须长时间稳定供求关系,宁可减少生产和销售规模,也要提高企业运行的内在质量。

18.没有全面的市场推进节奏。任何一个产品,在市场上都有不同的周期,产品在市场上永恒的生命力在于整体的广告策划。没有全面的广告策划,就等于宣布该产品在这一时刻死亡。

19.地毯式轰炸的无效广告。营销的零售终端是市场攻击的最基本点,由于集团的快速发展,总裁在近3年中忽视了对零售商、医院、药房做重点攻击,片面强调在全国、在大城市立体广告攻击的作用。由于这一错误的长期存在,导致大量无效广告,广告效果不明显,广告资金流失,出现了广告应付款剧增,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

20.国际贸易的理想化。我们对国际贸易的法律不熟悉,用国内成功的经验在国际市场上重复输出是严重的经验主义错误;对国际市场的销量和价格估计过高,对国际市场进入的阻力估计过低。

总结的话:

市场经济成功的根本在于正确的决策和正确决策的实施。如何完成正确决策的实施?企业在新的发展阶段需要创新,思维方法和工作方法都要不断创新。

我们要树立这样一种观念:飞龙集团过去的错误是企业宝贵的财富,是未来发展的宝贵资产。社会上各大企业的错误也是我们值得借鉴的财富。信息中心和情报中心要经常收集企业自身及其他企业的错误。要在全集团养成这样一种风气:敢于承认错误,敢于分析错误,任何化解和隐瞒错误的行为都是愚蠢的行为,是导致企业失败的行为。

我们确立了一个目标,当这个目标没有达到而失败时,我们就应该认清这是一个错误,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人们绝对不能从已经失败的事情中,千方百计地去寻找几个小小的成功和几个小的闪光点,以此为借口来解释我们的失败,寻找心理上的自我平衡。

最后用毛泽东的一句话来结束我的检查: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好一些。

【八方说词】

“振兴民族工业”的命题是1992年在啤酒行业被第一次醒目地提出来的。当时,国内各大城市的高档酒家饭店被跨国啤酒品牌一统天下,国产啤酒无法立足,杭州的中华啤酒由此提出“振兴国啤”的口号并引发一场大讨论。从此以后,“振兴民族工业(民族经济)”便成了企业家口袋里的一个红喇叭,随时可以掏出来叫几声。飞龙在抢注伟哥事件中便把其行为与“民族产业安全”相联系,并高呼这是一场“古老中药文化与洋药的世纪决战”。事实是,飞龙的伟哥开泰最后以退出市场而告终,辉瑞的VIAGRA真的进中国了,可也没把古老的中药文化和中药体系摧毁得怎么样。口号永远是口号,激励人心或许可以,但如果真正地当做战略来实施,那就很可笑了;如果不分场合时间,振着手臂到处乱喊一气,或者当做大棒到处挥来挥去,那就不止可笑,而且更可疑了。下面这几篇新闻稿是记者们对彩电行业中的“民族工业旗手”们的一次集体质疑。

对“高举民族工业大旗”的质疑

首先是一次阵痛

《工人日报》记者石述思:长虹每次降价都会举起利国利民的大旗。这次也不例外,它在高喊全面让利于消费者的口号之外,还不失时机地搭上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及扩大内需这班车。

这颇像前一段时间社会上颇为流行的“洪水机遇论”,最后对机遇的关注和欢呼甚至盖过了对洪水带来的阵痛和灾难的反思。

我们不能重复类似的错误。必须承认,长虹此次推倒中国彩电业第5次降价战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是其前一段时间囤积彩管、大搞“资源战”的必然后果,某种程度上是将其自己不能承受的资金、产品积压问题让全行业一起扛。因而我们在讨论这次降价带来的机遇时,首先必须意识到中国彩电业将为此付出多么昂贵的学费。须知1998年,彩电业降价战曾使全行业利润损失54亿元。

此降价非彼降价

《经济日报》记者张九红:如果说1996年长虹的降价,还可算是高举民族工业大旗,今年的降价,只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内耗而已。事实上,今日的国外品牌,已基本是国产化的“杂交品种”。

看一看国内企业的竞争手段吧,目前价格仍然还是企业争夺市场份额的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法宝。过去几年中,长虹或者说几乎所有的国内企业追求规模效应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价格优势,而规模效应所应表现出的研发优势,则恰恰被国内企业忽略了。

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又哪来足够的资金进行持续的研发呢?这就难怪会出现经历了十几年的彩电工业发展之后,中国彩电企业仍然处于散件组装厂地位,彩电更新换代所需要的关键技术一样也没有掌握在中国企业手中。更加难以避免的是,一个企业在产品上作出一些改变时,其他企业马上也能推出同水平产品来。中国企业拿来的太多太多,而吸收消化转变后加以创新再为我所用的,又太少太少,这就直接导致了规模企业优势不强的局面。

看一看国外彩电,超平、纯平、高清晰……一款一款的新品不断被推出,而中国企业只有一款一款紧跟的份儿,何时国内企业开发出的产品能让国外企业紧追不舍,那才是中国企业的希望所在。

传媒被“营销”了

《南方周末》记者刘洲伟:降价何以一直受传媒热爱?1996年彩电降价是新闻,往后每年一度,传媒乐此不疲,是传媒业可能上了彩电业的当,被“营销”了。

别的行业也有降价,比如说饲料、建材、纺织品等等,哪个也没有彩电业这么醒目,似乎一举一动关乎民族大业。实际的情形是,企业的品牌在新闻炒作中冉冉上升,这是企业无形资产的低成本扩张。我总觉得,降价是企业自己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传媒现在这个模样,颇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

(摘编自《中华工商时报》1999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