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的笑,笑着问他,这些年,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他也笑,嘴角的梨涡深陷,她忽然想起,娘亲曾说,有梨涡的男子,注定薄情。
他说,你什么都不算,顶多,只能算是一把用的衬手的刀罢了。
她终究笑了出来,十年,已经有十年未曾如此开怀的笑过了。
原来,到头来,她只是一把刀……
只是一把顺手极了的刀……
……
那是卓文最后一次见到菩枝,乃至死,菩枝未曾再见过他一面。
那年之后,卓文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菩枝来,时不时想起当年她送他的骰子。
他把她送他的骰子做成了项链坠子,时时带在身边,至死,未曾离身。
可卓文晓得,即便如此,菩枝,再也不会回头……
玲珑骰子安红豆,可那将他放入骨血相思的人,却不知飘泊在何处。
身旁的小徒总是会问他,师傅师傅,为何人家的师傅都有师娘,为何偏偏我们就没有。
那时,卓文总会淡淡的笑答,有的,你们也有师娘的,只是……只是,师傅把师娘弄丢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未曾离开镜桃林半步。
世人皆以为他静心专研武艺,殊不知,他只是怕哪天她回来彼此错过罢了。
怕错过,怕再次错过……
……
菩枝离开后的第七年,他一个坐在她昔日的闺房内,身旁当年的徒儿早已成人。
他说,“徒儿,想不想听个故事?”
……
时间的闸口缓缓倾泻,随着他的回忆氤氲开来。
仿佛,那一年,他依旧是鲜衣怒马的阴骘公子。
而菩枝,依旧是那个落魄的小姑娘。
命运,让他与她相遇。
他问她,小姑娘,可愿意随我回去,总比你入这青楼的门要好。
她问他,跟你回去?去哪儿?去做什么?
他笑,杀人,你怕不怕?
她也朝他笑,杀人?难不难学?
他道:不难
她点头,我学好了,是不是就能留在你身边?
他说,是,你学好了,就让你留在我身边。
那一年,六岁的菩枝随着他的脚步踏进了阿鼻地狱。
……
而后,是多年的生死博弈,当菩枝修罗般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笑了。
他问她,小姑娘,杀人难不难学?
她沁这浅浅的笑答,不难。
她问他,我学会了杀人,如今,可以留在你身边了么?
那一年,十四岁的菩枝踏着他的脚步堕入了江湖腥风血雨。
……
“师傅,然后呢?”
然后……然后……
“然后,在菩枝十八岁那年,我亲手把她嫁给了自己的父亲,为的只是一个庄主的位置。”
然后,十八岁那年,为了权势,他逼她嫁给了自己的父亲……
菩枝出嫁那日,满目的鲜红,她着着百子福图的血色喜服浅浅的笑。
她说,你真的要我嫁么?
他笑答,是,你非嫁不可。
她也笑,好,你若要我嫁,那我便嫁。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你,收回我的武功。
她说,她再也不需要武功了,习武只是为了杀人,杀人只是为了留在他的身边。
如今,无法留在他身边,那,要武功来何用?
花轿临门前,她由喜婆缓缓的扶出来,行到他的跟前,深深一福身。
她说,少主,奴婢去了。
这是十数年来,她第一次唤他少主,第一次自称奴婢,也是第一次,他和她之间,如此的生疏。
生疏而至陌路……
……
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他父亲的灵柩前,她面如缟素,一张悲戚的脸消瘦的吓人。
她说,卓文,我总是忍不住想问你一句,这些年,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这些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