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剧痛狂倦过她的身体,她无奈的浅笑。
终于还是压不住了么?
她吃力的扶这门框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她不想那么狼狈的倒下去,起码不想再他和那个女人的面前倒下去。
嘴里满是血的腥甜,先前耗尽了力气,此刻终是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捂着嘴,鲜红的液体磅礴的喷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那颜色,娇艳的像秋天的红枫。
她举步维艰的朝门外走去,屋外站满了他的心腹,同时也是那女人的心腹。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敢帮她。
她一步步的靠墙往前行着,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谁叫的如此撕心裂肺?
很吵,谁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安静些吧,别惊了她前行的路。
爹娘,润儿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这些年,润儿活的好苦,好苦。
如今,要解脱了,润儿好高兴。
最后,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终是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
南宫靖看着她的一步步的走出了自己的视线,突然间,他有些害怕,真的,他突然间很怕,怕她就这样离他而去。
他几乎没想就预备抬腿追出去,可身边的沫儿却拉住了他的手。
沫儿问他,南宫靖你就那么舍不得那个女人么?此刻,你若追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看着沫儿,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他想,她向来清冷淡然,定不会在意今日之事的。她不是爱吃龙泉居的糕点么?那改日买些给她,她应该就会消气了吧。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沫儿,自然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
他安慰自己,她懂的,她会懂的。
……
冬日的皇城总是异常的阴冷,北风吹的窗棂啪啪作响,冬雷一声声的划过长空,他躺在沫儿的身边,看着沫儿熟睡的脸,恍惚间想起她来,这样打雷下雨的天,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在一起两年,他晓得她怕打雷,每遇打雷下雨的天,她都会抱被一宿一宿的不眠,因为她的父母就是死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
那时候,她好像只有七八岁。
她很少与他提她的过去,他虽也遣了人去查,可终究收获不多。
只晓得她的命不好,自幼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遇到他之前,她一个人在城内开了间酒馆,卖些自己酿造的药酒。
生意不冷不淡,只够糊口,日子过的清苦,却也平静。
她善医,且不弱,偶遇街坊四邻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寻她瞧一瞧。
那样的日子她过了好多年,有时候他会想,若是没有遇到他,她会否依旧还在那里卖酒?
墨色来回话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泛起白色。
墨色说,润主子情况不好,从昨天下午起就高热,大口大口的咳血,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墨色在作弄与他。
可他知道,墨色不敢。
他几乎是跑着来到她的屋里的,他听到沫儿委屈的喊他,可是,他却不能去哄她。
因为,那个女人要走了,不惜用死亡的方式离他而去。
而他,不允许。
他要把她抓回来,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对,一辈子,他要她陪他一辈子。
爱她么?
爱的吧,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承认。
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她的房间,他看着她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身上还是昨日里那件素色的衣,领口全是一团团的血渍,晃眼的很。
守在她床边的老嬷嬷看见他进来,流着眼泪起身朝他行了个礼而后就走了出去。
临走前,老嬷嬷说。
她的院子很偏僻,一到冬天就冷的发慌,可她却从来不抱怨。
沫儿小姐把原先伺候的丫头都遣走了,这屋里屋外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
她的身体不好,自从上次沫儿小姐那一脚导致落胎之后,她落下了病根。
她经常生病,她能给自己开方子,却没钱抓药。
她的伙食很差,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后院的女人们经常欺负她,被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有一次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起的了身。
他看着她瘦到变了形的脸,烦躁的不行。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了?
好像自从沫儿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刻意淡忘她的存在。
他恐惧看到她那去意已决的眼神,那双凤眼像是总在问他,如今正主儿回来了,我这个代替品可以离开了么?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所以他整日与沫儿混在一起,仍由着她被众人欺负却不闻不问。
她的双眉凑的生紧,面上皆是疲倦之色。
他伸手抚上她的眉,想将那些倦色抹去,可尚未碰到,他就撤了手。
那一刻,他突然不敢碰她,他怕,她生气,怕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如果,我不碰你,你能不能别走?
记得第一见她,她也是这么蹙着眉看他。
他躺在她闺房的床上,她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那一夜,因为沫儿的离家出走,他气急了。
他在她的店里喝的烂醉,她好心收留了他,而他却乘人之危,欺辱了她。
他说,
我会负责的,赶明儿,我就让人把聘礼送来,娶你过门。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卷起床上的被褥在天井里烧了个干净。
他看着蓝底白花的床单在火中化为灰烬,一同烧毁的还有床单上那抹殷红的梅。
由始至终,她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假装矜持,吊他胃口。
可当她把送去的聘礼全部扔出来的时候,他才晓得,她是不屑,不屑嫁给他为妾。
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自己,何曾受到过如此的羞辱。
他恨,所以越发的想得到。
终是费尽心机弄来了官府的婚书,嫣红的婚书上,是他和她的名。
从今而后,她就是他的人了。
没有婚礼,没有喜宴,没有祝福,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样把她带进了他的府里。
他把她当成一个宠物,有兴趣就逗逗,没兴趣就扔在一边。
而她,就像个活死人,除了会呼吸,其他与死人无异。
他恼她,在床帏之内折磨她,她却只是冷着眼淡淡的看他。
事毕,她会一次次的擦着自己的身子,仿佛他有多脏一般。
好几次,他看到她脖子上深深浅浅的指甲抓痕。
他知道她有多恨这具被他占有过的身体。
可她越这么做,他就越变本加厉。
他们就像是两只刺猬,相互依偎的同时又在相互伤害。
那段时间里,他过的很自在,史无前例的自在,他喜欢惹她生气之后她隐忍的表情,他喜欢看她淡淡的叹气,他喜欢她无可奈何的替他掖被角,他喜欢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他喜欢……有她的存在。
那段时间,他甚至忘记了沫儿离开他的痛楚。
他想,要是这样一直过下去,也蛮好的。
可,沫儿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沫儿几乎是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因为,她的美貌居然不输于自己。
其实,他倒是不曾仔细端详过她的脸,可是,当她和沫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发现,她的确有让沫儿讨厌的资本。
是的,她不丑,甚至可以说,她很美。
那一刻他是喜悦的,他在人群中搜寻着她的眸子,他想告诉她,润儿你很美。
最后,那句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一夜,她出乎意料的主动,他受宠若惊的卖力取悦她。
他以为,她终于对他动了情。
却不想,她在他想把全世界都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只问他讨一样东西。
她说,
南宫靖,写封休书给我吧,我很累,不想陪你玩了。
那一夜,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他朝她吼,
就是死,你也别想离开这将军府一步。
言罢,他摔门而去,在门合上的一霎,他似乎听到她低低的呜咽声。
那次之后,他就很少再见她,即便见到了也只是擦身而过,她不在朝他行礼,他也不再人群中搜寻她那冰冷的目光。
想她么?
不晓得,只是在梦魇里,会听她一遍遍的问他,何时让她离开。
每次梦醒,他都会异常烦躁。
……
她在三日后的清晨醒了过来。
三天,他不曾离开她半步。
他努力的朝她扯了个笑脸。
他说,
润儿,可要喝水?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茬的狼狈男人。
他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忙背过身吩咐门外的丫头预备吃食。
她看着他滑稽的表情,突然很想笑。
在她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冰冷坚毅的将军。
何时,他也有如此孩子气的表现?
他回身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心里有些暖意升起。
他说,
润儿,往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么?
她吃力的牵起嘴角,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
南宫靖,我哪里来的以后,你不知道吗,我就要死了。
他却是不行,死死的上前抓住她冰冷的手。
不会的,御医说你只是积劳过度,上次滑胎又没好好养着,身子虚弱,好好将养将养,就会好的。
她由他抓着手,不若平时的那般迫不及待的甩开。
南宫靖,你有没有去过江南啊?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突然问话。
她笑了,伴随着咳嗽和血。
其实,我小时候就见过你了。那时候你才十岁,老将军带着你到杭州的柳家做客。我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的拿石子儿扔你,你发现了却碍于老将军不敢扔回来。那时候的你真可爱,憋红着一张脸,我每次想起都会笑上好久。
他愣楞的看着她,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抓着她手的手,握的很紧。
她有些吃痛,微微皱眉。
呵呵,你一定是忘记了,你明明说过三年后回来娶我的。我等了三年又三年,为什么你就是没有来?后来爹娘死了,我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着。你知道我有多苦?舅舅吞了我家的钱,把我赶了出来。坑门拐骗偷的事情,我都干过,最坏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想把自己卖了算了。
可后来我想起了你,你说过要娶我得,要是那天你来找我,那要怎么办?
……
柳润月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了一路。
没有哭声,没有哀乐,只有一只迎亲的依仗在哪里吹吹打打。
雪下的路极难行走,抬着灵柩的人不敢怠慢,小心的迈着脚步。
南宫靖一身白色素衣的骑在马上,路人纷纷侧目。
耳边时不时的传来议论声。
原来,今天是将军大人娶妻的日子,亦是新夫人出殡的日子。
柳闰月葬在离开将军府不远的乌山上,那里的风景极好,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红枫开的如火如荼。
南宫靖曾带她来过,他记得那时候她说,要是能一直住在这儿那该多好。
柳闰月的墓旁,有块空地。
南宫靖对管家说,哪天爷死了就葬这儿吧。原想着同润儿合葬的,可不晓得她肯不肯,这丫头爱生气,要是回头到了阴司里躲着不见我,那爷我不是得气死?
管家郑重的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终是落到了白雪皑皑的草上。
……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可后来,那个人却忘记了,
而我却一直记得。
一直记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依旧记得,
在那个柳树抽新芽的春日,他拉起我得手,认真的说,
润儿,三年后,我娶你过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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