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中,锡德里克的妈妈告诉儿子,他的家并非妈妈的家。听懂这话后,孩子巨大的悲伤让哈维森先生觉得,伯爵将这位母亲安排在附近,并允许她经常见到儿子,真是非常明智。很显然,孩子无法忍受这种分离。但妈妈温柔、亲切地安抚儿子,让他明白自己离他非常近,过了好一阵子,孩子才终于不再为分离闷闷不乐。
“锡德里克,我住的房子离城堡不远。”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她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说,“离你的住处只有一小段路,你每天都可以跑来看我。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告诉我!我们一定会开开心心地一起分享!那地方很美。你爸爸常常跟我说起。他非常爱那里,你也会爱上那的。”
“你要是也住在那,我会更爱它。”小爵爷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依然对这种奇怪的处理方式感到困惑。为什么要让“亲爱的妈妈”住一所房子,让他住在另一所里呢?
事实上,埃罗尔夫人认为,最好还是别告诉他这样安排的真正原因。
“我宁愿别让他知道,”她对哈维森先生说,“他无法真正明白,只会感到震惊和受伤。我肯定,如果他不知道伯爵厌恶我,对爷爷的感情会更自然亲切一些。他从未经历过仇恨或冷酷,要是发现有人讨厌我,肯定会深受打击。这孩子这么可爱,我多爱他呀!最好等他大点儿再告诉他,那样对伯爵也更好。锡德里克现在还小,这事会让他们产生隔阂。”
因此,锡德里克只知道这么安排是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而且他现在太小,还无法理解,再长大一些,就会有人向他解释清楚。锡德里克很困惑,但他真正关心的并不是那个原因。妈妈跟他谈了很多次,不仅安慰他,还引导他看向事情光明的一面。虽然哈维森先生偶尔会看见他以一种古怪的老派姿势,神情严肃地盯着海面,嘴里还不止一次发出老成的叹息,但这事的阴暗面,仍旧开始淡化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安排。”有一次,跟律师进行了一场几近严肃的谈话后,锡德里克说,“您不知道,我有多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可这世上麻烦太多,只能忍受。玛丽这么说,我也听霍布斯先生这么说过。您瞧,亲爱的妈妈希望我跟爷爷住在一起,因为他的孩子都去世了,真令人悲伤。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孩子,其中一个还是骤然离世的,那你一定会为他难过。”
有一件事,让刚认识小爵爷的人都觉得非常有趣:小家伙聊得兴起时,不仅会摆出一副小智者的模样,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老气横秋的话,稚气的圆脸上始终带着纯洁又严肃的神情,真是让人忍俊不禁。他是一个如此漂亮、活泼、一头鬈发的小家伙,每次坐下来,用胖胖的小手抱住膝盖,一本正经地说起话时,就是听众们一大快乐的源泉。与这孩子的交往中,也渐渐让哈维森先生暗暗得到了许多快乐和欣喜。
“这么说,你要努力去喜欢伯爵?”他问。
“嗯,”小爵爷回答,“他是我的亲人,你当然爱自己的亲人。而且,他对我那么好。一个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还希望你梦想成真的人,即便不是亲人,你也肯定会喜欢他。何况他是你的亲人,又做了那些事后,你当然非常喜欢他啦!”
“你觉得,”哈维森先生问,“他也会喜欢你,对吗?”
“是呀,”锡德里克说,“应该会吧。因为,您瞧,我也是他的亲人,是他儿子的儿子。再说啦,他现在当然喜欢我,否则就不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也不会派您来接我了。”
“噢,”律师评论道,“是呀,的确如此啊!”
“没错,”锡德里克说,“的确如此。您也这么认为,不是吗?一个人当然会喜欢自己的孙子!”
晕船的人没过多久便缓过气,纷纷走上甲板,躺在帆布躺椅里放松休息。这时,每个人似乎都听说了方特勒罗伊小爵爷的传奇故事,对他产生了兴趣。这小家伙不是在船上跑来跑去、跟妈妈或那位又高又瘦的老律师散步,就是在跟水手聊天。人人都喜欢他。无论走到哪儿,他都能交到朋友。锡德里克时时刻刻做好了结识他人的准备。绅士们来来回回地在甲板上散步时,他也迈着威武、坚定的小步子走出去,还非常快活地回应他们的玩笑。女士们把锡德里克围在中间,跟他说话时,那群人里总会传出欢笑声。他要是跟孩子们一起玩,也总能就近找到极其有趣的乐事。他在水手中找到了最真挚的朋友,不仅听到关于海盗、海难和荒岛的奇异故事,还学着给玩具船捻接绳子和安装设备,获得了不少关于“顶帆”和“主帆”的知识,真是令人颇为惊讶。说实话,就连他说话的腔调,有时都带上了浓浓的航海味。有一次,几位裹着披肩、穿着大衣的夫人和绅士坐在甲板上,被锡德里克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当时,他一脸动人的表情,甜甜地说:“今天可真冷呀,冻得我肋材[1]都直打战!”
见众人哈哈大笑,锡德里克不免有些吃惊。这句航海行话是他从一个名叫杰里的“老水手”那学来的。那人跟他讲故事时,经常冒出这句话。从杰里亲身经历的那些冒险来看,他肯定已经出过两三千次海,而且每次都无一例外地遭逢海难,流落到满是嗜血食人族的小岛。如果相信了那些刺激的冒险经历,杰里的身体无疑经常被人切掉一块烤熟了吃,头皮也被剥了不是十五回,就是二十回。
“所以他脑袋才这么秃。”方特勒罗伊勋爵跟妈妈解释,“被剥了几次头皮后,头发就再也长不出来啦。帕瑞马奇维金斯国王用沃普斯穆勒基斯酋长头盖骨做成的刀替杰里剥了头皮后,他就再也长不出头发了。杰里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被剥头皮,也是他这辈子最可怕的经历之一。当时,见国王挥舞着那把刀,杰里的头发吓得全都竖了起来,再也不肯垂下。现在,那位国王都留着那种看上去像把发刷的发型呢!我从没听过谁有杰里那样的经历,真想把这些事讲给霍布斯先生听听!”
天气非常恶劣时,大家便待在甲板下的交谊厅里。这时,锡德里克那些大朋友就会恳求他跟大伙讲点儿杰里的“悲惨经历”。方特勒罗伊小爵爷带着极大的热情,兴高采烈地坐在那讲故事时,任何一艘横跨大西洋的轮船上,都找不出比他更受欢迎的乘客!他总是天真、友好,随时都准备尽力给大家带去欢乐。而且,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这份稚气也为他平添了一分魅力。
“杰里的故事大家都很感兴趣。”锡德里克对妈妈说,“亲爱的妈妈,你必须原谅我,就我而言,我有时觉得它们可能不是真的,说不定那些事并没有发生在杰里身上。如果杰里全遇上了,那可真奇怪。你知道的,头皮被剥了那么多次,他很有可能忘记,或弄错了一些。我想,一个被剥了那么多次头皮的人,记性应该不太好了吧。”
跟朋友迪克告别十一天后,锡德里克终于抵达利物浦。第十二天夜里,他跟妈妈和哈维森先生从车站乘马车,来到了“庭院小居”大门前。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太多房屋。锡德里克只看见大树形成的一道拱廊下有条车道。马车沿着车道又行驶了一小段距离后,他便看见一扇打开的门,门里泻出一道明亮的灯光。
玛丽也跟来继续服侍女主人。不过,她比众人先抵达这所房子。锡德里克一跳下马车,就看见宽敞明亮的门厅里站着一两个仆人。玛丽则站在门口。
方特勒罗伊勋爵轻轻地欢呼一声,立刻朝她扑了过去。
“你都到啦,玛丽!”他说,“亲爱的妈妈,玛丽在这儿呢!”他吻了吻女仆粗糙又红润的脸颊。
“玛丽,真高兴你已经到了。”埃罗尔夫人冲她低声说道,“看见你真安慰,也让我觉得这地方没那么陌生了。”她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玛丽立刻备受鼓励地紧紧握住。她明白,对这位已经背井离乡,又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来说,这种最初的“陌生感”是什么滋味。
那些英国仆人们好奇地看着男孩和他的母亲。他们已经听过关于这两人的各种流言,知道老伯爵有多生气,也明白埃罗尔夫人住这座宅子,小男孩却住在城堡的原因。仆人们都知道男孩将继承巨大的财富,也知道他年迈的爷爷身患痛风,脾气暴躁。
“可怜的小家伙,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仆人们冲彼此说道。
然而,他们不知道来到他们中间的这位小爵爷是什么样的人,不了解下一任多林考特伯爵的性格。
锡德里克脱下外套,动作熟练得仿佛他早已习惯自己做这事。然后,他开始环顾四周,看了看宽阔的门厅,又看了看装饰房间的图画、鹿角和各种稀奇玩意。之前从未在私人住宅里见过这样的东西,锡德里克觉得它们很奇怪。
“亲爱的妈妈,”他说,“这房子真漂亮,不是吗?真高兴你要住在这儿。这房子相当大呢。”
和纽约简陋小街上的那所房子相比,这座房子的确相当大,也非常漂亮宜人。玛丽把他们领上楼,走进一个挂着鲜亮印花棉布,燃着炉火的卧室。壁炉前那张白色毛皮地毯上,一只雪白的大波斯猫正睡得香甜。
“夫人,这是城堡女管家给您送来的,”玛丽解释道,“她真是位热心肠的太太,把一切都替您准备好了。夫人,我见过她,她很喜欢上尉,为他悲伤不已。她说,有只大猫躺在地毯上,说不定能让您有种家的感觉。女管家是看着埃罗尔上尉长大的,上尉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男孩,后来又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对每个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不管那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我跟她说:‘他留下了一个跟他一样的男孩,夫人,只要是穿了鞋的家伙,没有一个比得上那孩子呢。’”
他们收拾停当后,便下楼去了另一个明亮的大房间。那里的天花板低低的,精美的雕花家具很是厚重。椅子很深,都有又高又大的靠背。此外,屋里还有几个奇特的架子和柜子,上面雕着怪异却美丽的花纹。炉火前有张大虎皮,虎皮两边各放了一张扶手椅。那只威严的白猫回应方特勒罗伊勋爵的爱抚,跟着他下了楼。见锡德里克躺在地毯上,它也蜷起身子,傲慢地趴在他身旁,仿佛想跟他交朋友。锡德里克开心极了,把头挨近大猫,躺在那抚摸它,压根没注意妈妈和哈维森先生说的话。
事实上,那两人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埃罗尔夫人看起来有点儿苍白,也有些激动。
“他今晚不用走了吗?”她问,“会留下来陪我?”
“嗯。”哈维森先生同样压低声音说,“他今晚不必走。吃过晚饭,我就立刻赶去城堡,通知伯爵我们到了。”
埃罗尔夫人瞥了眼地上的锡德里克。他正姿态优雅、无拘无束地躺在那张黑黄相间的毛皮上,火光照亮了那张漂亮又红润的小脸,一头乱糟糟的鬈发散落在地毯上。大猫舒服地打着呼噜,昏昏欲睡,很喜欢那只在自己皮毛上来回抚摸的温柔小手。
埃罗尔夫人淡淡一笑。
“伯爵大人根本不知道他从我这拿走的是什么。”她非常忧伤地说。然后,她看向律师,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转告他,我还是不要那笔钱了。”
“那笔钱!”哈维森先生惊呼道,“您说的不是他打算给您的那笔生活费吧?”
“是啊。”她坦率地答道,“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收下这所房子,让我能离自己的孩子近一些,我已经很感激。我自己还有些钱,足够简朴地生活下去。既然他那么讨厌我,我还是不要那笔钱了,不然感觉就像把锡德里克卖给他了似的。我放手是因为我太爱他,愿意为了他好而放他走。而且,他爸爸也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安排。”
哈维森先生摩挲着下巴。
“真是个奇怪的想法,”他说,“伯爵会非常生气,无法理解。”
“我想,仔细想一想,他会理解的。”她说,“我不是真的需要那笔钱,为什么要接受这奢侈的赠予呢?更何况,给钱的人还如此讨厌我,到了要把我的小男孩——他儿子的孩子——从我身边抢走的地步?”
好一会儿,哈维森先生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会转达您的意思。”后来,他这样说道。
接着,晚餐被端了上来。他们一起坐下,大猫也在锡德里克旁边占了个位置。晚餐期间,它一直骄傲地打着呼噜。
那天晚些时候,哈维森先生一抵达城堡,就立刻被领到伯爵面前。他看见伯爵坐在炉火边一张豪华的安乐椅里,脚搁在“痛风凳”[2]上,浓眉下那双眼睛锐利地盯着律师。哈维森先生看出,虽然伯爵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他其实还是既紧张,又隐隐有些兴奋。
“嗯,”他说,“啊,哈维森,你,你回来啦?有什么消息吗?”
“方特勒罗伊和他的母亲已经在‘庭院小居’了。”哈维森先生回答,“旅途顺利,他们都非常健康。”
伯爵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烦躁地挥了挥手。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他粗鲁地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请随意,给自己倒杯红酒,坐下来吧。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小爵爷今晚跟妈妈待在一起,明天早上,我再把他带到城堡来。”
伯爵的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举起一只手,捂住眼睛。
“噢?”他说,“继续。你知道的,我告诉过你,这事别写信告诉我。我对那孩子一无所知。他是个怎样的孩子?母亲我倒是不关心,但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哈维森先生从杯子里喝了一小口他为自己倒的红酒,然后捧着杯子坐了下来。
“要评判一个七岁孩子的性格,还是挺困难的。”他小心翼翼地说。
伯爵的偏见果然很深。他飞快地抬起头,粗鲁地吐出一个词。
“笨蛋,是吗?”他大声说道,“要么就是个粗笨的傻小子?他的美国血统显而易见,对不对?”
“伯爵大人,我倒不觉得那份血统对他造成了什么危害,”律师以惯常的冷静口吻,从容地答道,“虽然不太了解孩子,但我觉得他真是个好少年。”
律师说话向来都经过深思熟虑,不带任何感情。这一次,他更是特意加重了这一特征。他敏锐地认为,最好还是让伯爵自己判断,跟孙子的首次会面,最好也别做过多准备。
“健康吗?发育得还不错吧?”伯爵大人问。
“显然非常健康,发育得也很好。”律师回答。
“腿脚都很直,长得也还行吧?”伯爵问。
哈维森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眼前浮现出离开“庭院小居”时的景象:那个漂亮优雅的孩子无拘无束、舒舒服服地躺在虎皮上,明亮而凌乱的头发散在地毯上。男孩的脸呢,也是亮闪闪、红彤彤的。
“伯爵大人,我想,就男孩而言,他算是相当漂亮了,”他说,“不过,我的眼光或许也不太准。但我敢肯定,您会发现,跟大部分英国孩子相比,他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这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伯爵愤怒地说。这时,痛风发作,他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那些美国小孩很多都是粗俗的小乞丐,这种事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他倒不粗俗,”哈维森先生说,“区别在哪儿,我也描述不出来。他跟成年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多过跟孩子们。所以,他同别人的区别,似乎就在一种混合了成熟与天真的气质。”
“就是美国式的粗鲁!”伯爵反驳道,“我早就听说过了。他们管那叫早熟和自由,其实就是恶劣、粗鲁、无礼!”
哈维森先生又喝了几口红酒。他很少跟这位伯爵主顾争辩,对方的腿因为痛风疼痛难忍时,他更是缄默不语。这种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别理伯爵,让他一个人待会儿。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宁静。最后,打破这片宁静的,还是哈维森先生。
“埃罗尔夫人托我带一条口信。”他开口道。
“她的口信我一条都不想听!”伯爵大人怒吼道,“她的消息,我越少听越好。”
“这条相当重要。”律师解释道,“她宁愿不接受您为她提供的那笔款项。”
伯爵显然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他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哈维森先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说没这个必要,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不友好!”伯爵大人愤怒地脱口而出,“我得说,我们的确不友好!我讨厌想起她!那个唯利是图、声音刺耳的美国人!我才不想看到她!”
“伯爵大人,”哈维森先生说,“您恐怕不能说她唯利是图。她什么也没要,也没接受您给的钱呀。”
“全是做戏!”高贵的伯爵厉声喝道,“她就想哄我见她,认为我会欣赏她这份精神。我才不欣赏!不过就是美国人的独立精神嘛!我才不想让她在我的私人庭院门口活得像个乞丐。既然是孩子的母亲,她就得维持一定的地位,保持自己的身份。不管喜不喜欢,她都得接受那笔钱!”
“她不会花的。”哈维森先生说。
“我不管她花不花,”伯爵大人怒吼道,“给她,她就得收下。不能让她跟别人说,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她只能活得像个乞丐!她想让那男孩对我留下坏印象!她肯定已经毒害了那孩子的头脑,让他讨厌我!”
“不,”哈维森先生说,“我还有一则消息,能向你证明,她并没有那么做。”
“我不想听!”伯爵喘着气说。愤怒、激动和痛风已经让他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哈维森先生还是说了。
“虽然您是出于对她的偏见才拆散他们母子,但她请您别让方特勒罗伊勋爵听到任何会让他明白事实真相的传言。他很爱她,所以她相信,事实会让你们之间产生隔阂。她担心他会无法理解,甚至对你产生畏惧,或减少对你的爱。她已经告诉那孩子,说他还太小,无法理解那个原因,等再大些,她自然会告诉他。她不希望你们的首次会面笼罩在阴影之下。”
伯爵跌回椅子里。凸出的眉毛下,老人那双严厉而深陷的眼睛闪闪发光。
“说呀,继续啊!”他仍旧有些喘不过气,“继续啊!你不是想说,那母亲什么都没告诉他吗?”
“伯爵大人,一个字都没说,”律师冷静地答道,“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那孩子已经相信,您是世界上最和蔼、最有爱心的爷爷。没人跟他说过半句有损您完美形象的话。而且,在纽约期间,我仔仔细细地执行了您的吩咐,他肯定也以为您是这世上最慷慨的人。”
“呃,他真这么认为?”伯爵问。
“我以名誉担保,他真这么认为。”哈维森先生说,“方特勒罗伊勋爵对您的印象将完全取决于您本人。如果您能原谅我的放肆,我斗胆建议,如果您能小心一些,别流露出半点轻慢他母亲的意思,您就一定能跟他相处得更好。”
“呸!哼!”伯爵说,“那小家伙只有七岁!”
“但这七年,他一直在妈妈身边度过。”哈维森先生答道,“她拥有他全部的爱。”
注释
[1]用于造船的大木料,也称“肋骨”。
[2]一种搁脚凳,能缓解痛风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