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仰望城市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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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上海聚会阁

去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离开上海的,现在心态上沉稳些,经历一次次的锤炼,那种因陌生而恐惧忐忑的心理已感觉不到,从熟悉的城市融入全新的另一座城市去适应新的生活,对于我真如在自家换个房间睡觉一样自如。

离开上海前那几天,贪婪玩了几个景点,从青浦朱家角古镇,到虹口提篮桥监狱,普陀区上海休闲娱乐会所最为密集的长寿路,不知疲倦把这些地方再走一遍,尝试把它们装进脑袋深藏起来,待下一次再来上海,或带上朋友一起的时候,自己可以充当导游,玩得尽兴时也不忘曾经来过这里。但上海太大,不是我们这般资力能玩透,就如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我几十次从脚下经过,却没上去过体验从高层俯瞰大上海那迷人的天际线。期间,我也曾想去嵊泗群岛那观赏上海纯正的海景。直到现在因钱势不足,一一被推迟,何时弥补这心愿,也仍未知。要离开上海了,我想起一些人,有和我一起共事的同事,有关心过,诚意帮过我的那些人。在我收拾行李后,掏出手机点联系人从上到下找,只要是在上海的都会犹豫下,最后我只按了张亚辉的号码,说我要离开上海了,邀他在小寅村小聚一场,顺便叫上同办公室的几同事。说成后,我想起同在小寅村的史有林大叔,我说过在我离开上海之前定敬请他一回,我没他手机号码,但我知道他大概上班的地方。那天中午我走在向阳公路上,联排的厂房,排气风口嗡嗡响直接吹着靠墙的树带,刚开始不敢每个厂依次去询问,我认得他在这里种有块菜地,他还说过他是厂里一车间主任,带这些蛛丝信息去排除,先在菜地最近的一个工业园问起,去问岗亭内的保安,他说里边总共有十六家公司,都是物流公司,也没听过史有林这个名字。出来后,我又顺往前走,对边公路就是一垃圾中转站,再往下是厂房和门面交替到尽头就是沪淞路,我对这条路很熟,之前在这边上班时,每吃过晚饭习惯在这条路边上走上几回,才回去洗澡睡觉。这片地方虽工厂不少,在这上班的人也很多,但一到晚上夜色刚成形,人气总很冷清,感觉生活在上海这边的人较规矩,下了班一进家门就不出来了,所以附近晚上的商业气氛一直旺不起来。

我对向阳公路熟悉,就有把握能找到史大叔,又走走停停观望着,在可疑一工厂停下,往里看有大字招牌,也有蓝皮蓬车间。我前去敲岗亭的玻璃窗,昏昏欲睡的中年保安漠然看着我不说话,也没赶走我的意思。我从小窗口主动递了只烟,他摁了电动门让我进去,我问他有没有认识一位叫史有林的车间主任,还补充说是上海人。他态度很平和说认识,他今天没来上班,边指着立在门口的考勤卡片,接着说他没打上班卡今天也没见过他。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接着递支烟问是否有他的手机号码,他说没有,便站起来张望会儿,指着让我去问那边阶梯站着那个穿蓝色工衣的工人,他说那工人和史大叔是同一车间的。问得号码后,我又递支烟给那保安道谢后才出来。站在厂门口我第一次按号码打过去不接,我没有接着打,而是先去看我之前的房东,从一沟渠草坪下去就到他家,进了客厅,见房东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面色饥黄,估计还沉痛在老太太去世悲伤中。他正忙用一袋子装着从箱子捡出的饼干,这次没见他儿媳妇在客厅织毛线了。我也没问关于这些,只敬了只烟,在旁边挪张凳子坐了会儿,和房东也没多说几句,我就出来了。我只是来看望下他,即使房东孤僻,冷冰冰的,自房东老太太曾对我关照过。她虽已不在人世,她那慈祥的面孔却让我永生难忘,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停下脚步,进来看看,哪怕和苍白清瘦的房东,他痴呆的儿媳妇,或无为的儿子。这个不够完整的家庭,把我的心牢牢缝合在一起。下次再来上海的时候我仍会来这里坐一坐,哪怕一丝一屑言语也没有,我内心仍敬重逝去的那房东老太太。

离开房东家,我再拨史大叔号码,接了一听是我就问我怎么跑到广州去了,我说我今年一直在上海,现在在小寅村,手机一直保留着广州号而已,寒暄几句后我直说明天邀请他在小寅村一同几个人一起小聚吃个饭,大叔爽快答应后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算好时间从佘山坐车来到沈海高速边上的小寅村,史大叔每天四点就下班,而张亚辉几同事要到五点。我四点就来到史大叔厂门口等,过了十几分钟见他穿蓝色制服两手各提着水壶不紧不慢走出来,他仍保持着谨小慎微的习惯,走到路边的菜地时,他说去年种的那块地已不种,改换到公路另一边开了四块小地种有花生,丝瓜,南瓜,空心菜。路过的时候还进去把延伸长到空心菜的南瓜顶芽折弯过一边,还理了理篱笆墙才回房租。他租的小房子门前搭着木架供种的丝瓜蔓延,上面附着丝瓜的茎叶,在稀疏的叶片下面悬挂着形状不一的瓜果,打理菜瓜之类是大叔业余的活。刚在屋里喝过几杯龙井茶,张亚辉就来电了说他们人已到齐,问我在哪里。我说马上沿向阳公路走过去,一路张望走着,首先被骑电瓶车的何小云认出来。说他们几个已在饭馆里等着,我问在哪里,他说从那KTV小路走下去“聚会阁”招牌就是,本来我心里已订好在路边的另一家,待人齐就进去,谁知他们先做了主并已坐在里面,坚决选了这里。聚会阁这名字好听,空间小,一小龛屋两层坡顶毛坯房,有点像岭南骑楼风格。屋里一道墙隔开是餐厅和厨房的边界,厅里只能摆两张圆桌,只要两桌的人全坐下来,在交界的地方坐下背可以和另一桌的人贴背,或背靠后门低头也可以看到前门。餐厅虽小,我们都不介意,自然觉得温馨。一同餐桌的有六个人,一张小小圆桌,薄菜劣酒就是一次忘年交,有90后的来自江苏泰州的朱顺和来自安徽的张亚辉,有80后来自四川达州的何森,有70后来自湖北黄冈的何小云,有50后上海本地的史有林。抛开功利和世俗的心计,纯粹为相聚开心而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没有豪言壮语只求实实在在的吃顿饭。此时,在上海,在一个待拆迁的自然村落,没有繁华,没有戾气,几个人再次聚一起只证明缘份在续。我们只是普通的交情,偶尔聚一起吃个饭就这么简单。那晚起兴,烟酒我都吃,烟几支,酒三瓶,我对烟酒一向可吃可不吃,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碰。而同事几个没一个抽烟的,酒小喝几杯,同在这诱惑的大环境中生活,感觉他们比我还纯粹。尽管坐在小餐厅里,酒菜简单,一样觉得洒脱,有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的豁达心境。

待喝到彼此筷子慢下来的时候,菜也扫得盘底只留点汁,光亮亮的,这时何小云站起来往厨房柜台走去,史大叔也跟着去而我被他们推回来。他们抢去付钱,最后何小云付了钱回到座位上,我掏出钱往他兜里塞,他硬拦住怎么说也没用,就是不愿收我的钱,当时让我很尴尬。他也不容易,当时我比他先进厂半个月,开始工资开得偏低,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他曾一次次想跳槽,最后我辞了,他留了下来,现在他刚花一万元在小昆山考了驾照。他在小寅小区租了一小单间,买了大屏幕电视机,那晚吃过晚饭几同事说一起去他家打牌,打牌时间一直拖到晚上九点,后来我想想才知道这都是他们好意的安排。我们吃过晚饭已晚,我住离得远,坐车不方便,他们以打牌名义让我留宿一夜。想到这我一直心存感激,本是我想在我离开上海前以请他们吃顿饭,以感谢他们之前曾对我的关照,而这回反是他们请了我。

聚会阁,那座孤在路边的小屋,在上海九月的初秋,短暂的席间相聚,感激一桌道义上相识的有缘人。在此,希望再次来到上海时,我们仍能再相聚于——聚会阁。

二0一三年九月十日于杭州滨江区长河街道江三村十区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