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北站背面环山,断面的山露出泥土的黄颜色,到处是被挖掘的痕迹,车站是刚破土新建起来的,年关的临近,这里人潮涌动,我在前广场独自抽闷烟,等点坐车。灰灰的天空,望靠海那头,隐约有鳞状的薄云,夹着一线线的蓝天。周围都是赶路人,少有去关注这些自然景象,若不是无聊,我也懒得去关注,仰望天空,这是过去单纯的乡下童年才迷恋。
离开厦门,一身轻松,我的家当很多撒在了厦门。随我挪过半个中国的电饭煲最后扔在了马峦村那间房屋里。即使还有节省漂泊成本的意念,我觉得我提不动了,也没必要再这么折腾了,至此要告别这种廉价的做作。我背一大包,手又提一小包,一路向西进发,家是终点,只为应付中国年,因年味变了,觉离家越近,有种被打压的恐惧感。
从厦门一路向西,离家隔山隔水,经过广东省,经过珠三角,让我回想那块磨平了我两年的青春的热土,那两年里我像一头推磨的驴,虽勤劳,却始终挣不开揽桩的缰绳,只在反复转圈。在深圳时因对人生无规划,盲目耗着,一耗就是一年多。直到转移珠海干着清闲的活,休养为主,平静之下,才对自己人生的意义的反思,开始寻求进取。但在纷繁的社会,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又选了佛山,因面对不可接受的残酷,适应不了,又倒回珠海。为坚持进取,在珠海没呆多久,我又去了广州,在那里刚开始两个多月每天都是无钱痛苦的挣扎,到处寻求朋友借钱过渡,在广州熬到食宿稳妥了一段时间,觉太平凡,怀疑自己青春的价值,又动摇了坚持理念,也没多久,我又离开了广州去了上海,自那起到现在我再没呆在珠三角。也许是我太急功近利,没有理性去判断和选择并不懈的坚持,注定我这几年是过着漂泊的生活。
站在接近青春尾巴看待我的现在,在还没找到铁定的目标之下,我习惯以我经历和沉淀下来的意识里,寻找自己有别于众多人的优势,仍有想法借势成就一个与众不同的自我。有时觉这种有点妄想,只是在苦海里寻求点自娱自乐而已。
这次回家行程我特意选择在深圳,广州,珠海各短暂停留,走了一遭后并没半点新鲜感的喜悦,心里莫名的沉重,人的心态老了,看到什么都沉重。
坐在厦深高铁列车上,闽南话,潮汕话,白话,普通话,感觉这次乘车很新奇,不同的人,他们说不同的语言,闽粤大地多姿多彩。经过漳州,那四五层高的小楼房,两边是绿油油的菜地和延绵山岭,还有放任自流的芗江。车子过诏安进了粤地,在饶平,潮阳,普宁,这片粤东地区的潮汕大地,一排排古朴的老屋,显得精致整齐,看起来至少有半个多世纪的房龄,规模宏大,像座小县城,雕梁画栋,整整齐齐,在整个广东也许只有潮汕地区才有的民宅美学韵味。广东潮州和浙江东阳的木雕全国鼎鼎有名,潮州木雕在广州珠江新城的广东博物馆有专设展馆,而东阳木雕涵养了千年,珍品多多,北京故宫里都留有东阳木雕的技法作品。潮汕人善经商,肯吃苦,大团结,在我国是具有独特影响力,富有胆识和活力的商帮。我虽走过不少地方,却很少接触到潮汕人,但对潮汕人勇立潮头的成功人士一直很敬佩,他们某种观念也潜在影响着我。这次虽只是路过潮汕地区,有种神秘诱引感,车窗外的情景如滚动的屏幕画面,看到田间或坡地上错落一些陵墓,墓台延边筑起矮矮的连墙像衣领,墓碑就像高高的脖子。潮汕人迷信风水,花重金修陵墓和选风水是大事。粤东的潮汕地势比起粤西湛江,茂名和粤北的清远,韶关要平坦,又有大江流过,承接珠三角梯队,粤东的优势最明显,刚开通的这条高铁线路连接厦门,汕头,深圳三个经济特区,以线带面将是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在深圳,我停了两天,在沙头角招商银行把当年在深圳工作交的住房公积金全取现,那两晚也住在盐田沙头角。白天去了罗湖国贸,福田华强北走那些熟悉的街道,一切在眼里并未觉有多大变化。在沙头角办了张临时通行证去了中英街,两年前要去中英街需随团,且办手续繁琐票又贵。现在每人只10元,每月可办一次。中英街这条百来米长的小街,一街两制,是内地水客和淘宝的集点。在碑界处是一条小沟,和咫尺香港隔开,几条小巷架着木板连接,有警卫守着。忙碌的寻宝游客和水客在几家实惠商场进进出出,场景很乱,挤满来购物的买者。在路的中央站着一批人,见行人就问“做临工吗”,其实是想让人帮提买品通关,给点小费。我做了一回水客,通关前和一“水主”讨好价劳费50元,帮他提两袋奶粉和一大包果糖,这伙人持有特殊证件,安排一人随我通关后,深圳这边有另一人接应,交易完后又光明正大从特殊通道过了关到中英街。如此下来,暴利就由此可见。前些天新闻刚有关于深圳沙头角12名海关人员被立案调查的事。这种进行小额交易的水客们并不受怕,仍大贪大揽图关税差价的利润,这就是两种不同经济制度下衍生的灰色市场。在深圳,沙头角和罗湖口岸汽车站那天桥下这种现象最猖獗。
在国贸人民南商圈走了一圈,罗湖村那块地,之前开发商早已买断,迟迟没开发,受舆论压力现在终于动土,也不知是建什么项目来的。深南中路两边的扁桃依然苍翠,京基,地王,证劵交易所,世界金融中心,作为罗湖商业的龙头,抬头仰望,再找不到当年的激情。南园新村之前是一城中村,现在被推倒建起佳兆业商业中心。振华路已拓宽,迪富宾馆已不见踪影,路两边种了景观树,和华强北商圈融了一起。四年前,这条路很窄,两边都是酒家,我送外卖每天都要来回跑好几次。时隔几年,再走这几条街,感觉自己老了,再没那劲东奔西跑,那种一口气爬十几层楼梯去送外卖也不嫌累的当年勇了。
离开深圳,从罗湖口岸香格里拉大酒店那坐公车到沙井,又坐上往东莞虎门的车,在东莞境内的路很多也记不清了,也不见东莞变化多大,估计是自己糊涂太快。从虎门轮渡到广州南沙这边,走出渡口的拱形铁门抬头一看有霍英东的名字。广州南沙很多基础设施项目霍英东投了几十亿,据说很多项目到现在还处亏损状态,估计在老人家眼里这是长线投资理念,不以一时论成败,要耐得住考验。广州多家老牌高级酒店也是霍老挥霍斥资建起来的,其中的白天鹅宾馆尊贵大气,是霍老板在广州最漂亮的一笔。
在广州停留两天,住在棠东,白天在越秀和天河逛熟悉的街道。从沿江路走经长堤大马路时,发现这条厚重的街道变了,变成了广州民间金融街,有小额贷款公司,融资担保公司,典当等多家金融机构进驻,商业气氛依然浓厚。拐进海珠南路的海味干货市场批发集散中心时,我迷住了,一个个铺面去看,大半天也不腻,都是人来人往的商人。各种海味看得眼花缭乱,圆贝几百块一斤,本想买点补品回家孝敬家里的老弱,太贵就没买,只在附近的超市买了斤核桃,回去给爷爷奶奶揉手心,防心脑疾病。又逛了在北京路步行街的大古寺,门前一直躺着好几个残疾的乞讨,当年在广州的时候每经过这墙边上有坐着或躺着一排的残疾人,大门内寺院里香火弥漫,门外是熙熙攘攘的北京路步行街。广州现代味不弱,在东风路两边的高楼下不息的车流,在越秀北路和流花路交接的中国大酒店霸气厚重,天河北路上的市长大厦依旧金碧辉煌。在珠江新城仍在建的东塔,广州的高楼大多集中在这条中轴线上一直到中信大厦,感觉珠江新城比两年前美观多了,晚上的时候,中信大厦的玻璃墙上是王老吉的滚动广告。珠江新城绿化做得很好,晚上火树银花,感觉这两年广州的城市面貌比深圳变化得更美好。
离开广州那天,因车站人多,我又顺到珠海,看了在建中的港珠澳大桥及莲花路商业街,走在静谧的海湾路,珠海还是那样的舒适,美丽的感觉,很有生活气息的城市。虽隔两年,再得粗心大意的重走一回,珠江三角洲依旧让我有种不甘的冲动。
现在人已呆在家里,乡村和都市完全脱节,人心缓了许多,院子前的田野里有疯跑追逐的几个无知后生,扬着鞭,嫩嫩的脸蛋,如当年的我们,这种纯真的快乐也只属于每个人的童年时候。
二0一四年一月二十六日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