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落,枫林如火。
一条硬土官道穿林而过。
路上,一列人马,人数过百,当先和殿后的是百十匹骠骑护卫,两辆马车在中间。
马车很精致,似是来自王族贵胄。
前面的一辆车身华丽,紫檀雕花,锦罗玉盖,蜀绣的幔帐低低地垂着,拉车的八匹白色大宛骏马毛色油滑,精神旺健。紧随其后的那辆车是花梨木的,厢身上缀着白色的玫瑰,装饰简单却非常雅致,一看便是女子所乘,白色轻纱的车帘落着,随风轻轻拂动。
人很多,马匹也不少,但一路行来,除了马蹄声声和车轮滚滚,这支队伍居然无一声响,在幽静的林中,越发显得诡谲神秘。
马车的速度虽然快,但却极为平稳。
当先那辆宽敞的车厢内,布置得华贵且舒适,锦绣的垫褥上,是一张紫檀的小几,上面放着一张棋坪。
有两人正在对弈。
浅紫色的宽袖下面,是一只白皙的手。
这虽是一只男人的手,却纤长秀丽,肌肤白若凝脂,手指修长若春葱,指甲圆润粉莹,非常漂亮,指尖拈着一粒黑玉的棋子,悬在空中,将落未落。
棋坪之上风云变幻,黑白二子势均力敌,正在胶着。
忽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公子,最新线报,凤七小姐目前正陷在白苇湿地!”
执棋的手停了一停:“嗯?”
“据线报说,凤夫人病得极为严重,七小姐也一天未进水米,似乎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问道:“然后?”
“凤七小姐逃亡之后,很多人都在落井下石,目前白苇湿地,就有之前与七小姐积怨颇深的曲池孙家长女、归云庄主之妹、京城白府的少夫人、咸阳金刀的千金、姜家寨的女寨主等人,正在一路追捕七小姐!”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厌倦:“俱是一些不足道的宵小,凤七如果连他们都对付不了,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马车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事情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讲!”
“线报说,水云坞的云公子,带领人马驰援七小姐,最迟明天便会与七小姐碰面;峻极峰的帅孤裂则速度更快,连日来不眠不休,只怕用不到五个时辰,便会赶到七小姐身边……”
“啵”的一声,指端那颗黑玉棋子忽然破碎,玉粉轻扬,“沙沙”落在棋盘之上。
那人密长的睫毛低垂,将深水眸子里的变幻全部遮去,缓缓地道:“算来,他们也该到了。”
“公子,如果凤七小姐被云家或者帅家的人带走,那我们再要人,只怕……”
“只怕什么?”嗓音低沉而慑人。
马车外的人似是非常惧怕,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只怕……就不……不太容易了……”
“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带走!”那人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却透着冷冷的阴狠,“叫元之来见我!”
“是!公子!”外面的人答应着退了下去。
那人用一根春葱玉指按着眉端,若有所思,半晌不语。他的对面,是一个容颜绝色的妙龄女子,目含秋水,眉若春山,鼻若悬胆,樱唇如丹,身材纤侬合度。已是秋天,她却仍穿着飘逸的白色纱衣,似乎感到寒意,肩上覆着雪白的狐裘。
她美目含情地注视着那人,轻轻呼唤:“公子,该您着子了!”
那人转回神,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微微笑道:“已经落了一子!”
女子一愕,审视着棋坪,只见那一小簇黑色玉尘所落之点,已经使棋盘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一大片的白子,已然断了生路。
她不由嗔道:“这样也可以算么?”伸指拈出一粒白子,凝视着棋坪,沉思许久,可惜棋盘局势已然明朗,后面的白子,她不论落在何处,都已然无法挽回颓势。无奈之下,只得随意将白子放在一个位置,抬起芙蓉秀面,对那公子娇声埋怨,“公子,你好坏!这局棋,你明明早就可以赢了的,偏偏还要逗我!”
那公子轻轻一笑,重新拈起一粒棋子:“你见没见过猫捉老鼠?”
那只可怜的老鼠明知道再怎么样努力,都已经逃不掉了,可是还要拼命挣扎。猫儿如影随形般地跟在它的身后,却偏偏不吃,只是捉了放、放了再捉地耍弄着,让它一次比一次绝望,最后终于放弃,任凭猫儿予取予求,死生由之……
女子仰起脸来:“公子,你不是猫!”
那公子挑挑秀挺的眉:“哦?”
那女子望着他的目光满是爱慕,柔声道:“你不是猫,你是龙,碧落晴空里独一无二的龙!”
那公子凝视着她,俊丽的容颜上荡漾着春水般的笑容。
他是啸傲碧落的天之龙,那凤七,又岂是丧魂之鼠?
凤凰,不管再怎么样的落拓,都永远是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一枚黑玉的棋子,终于落在棋坪上。
白棋死。
棋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