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金鱼楼如一盏昏黄的大灯笼,仿佛一个盘坐的巨佛,浑身被佛光笼罩。
凉瑟的春雨终于停歇,遮仙道的埋伏着的数路修士散落在街巷昏暗角落里。
身影隐入在潮湿空气中。
江心将宽刀压在肩头,环抱于胸口,与那孤云道并肩而立,站在在金鱼楼门外迎风飘荡的旗杆招牌底下,闭目不语,耳中却是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大小和尚则在楼外对面的一座关门铺满的梁柱底下,在入夜的冷风里盘膝而打坐,小和尚不老实的揉着酸痛的膝盖,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对面的金鱼楼门口。
“师父,一会打起来,咱们帮谁?”
酒桶哈了一口气,冷风将他的面颊吹得通红一片,目光看向金鱼楼,眼神闪烁。
大和尚仍是闭着双眼,缓缓蠕动嘴唇,欲言又止。
小和尚又道:“那既然他拜我做了大哥,咱们自然是帮他,对吧?”
“他何时拜你当大哥。”
“就在二楼的时候,他说喊我一声哥,那他便是我小弟了。”
…
大和尚叹了口气,睁开双目,忽然站起身,神色异样道,“阿弥陀佛,有段因果,为师觉得有似乎不太妥当……!“
”咱们暂且离开此地。”
酒桶闻言,眼神却是一亮,惊喜道:“师傅,你不抓他了?”
奇正和尚点点头,朝小和尚慈爱一笑,“师傅不动手,遮仙道其他道友也不会放过此机会。”
酒桶也站起身,拍拍屁股,点点头道:“那倒无妨。“
“却是为何…?”
小和尚想了想,正色道:“师傅若是要动手,我那小弟便没有机会逃走,其他人要动手,便有机会!”
“马屁精…”
酒桶小光头又挨了一下,哎哟,惨叫一声。
奇正和尚一只手掌轻轻摁压在酒桶的程亮小光头上,将他的死死凝视金鱼楼大门的视线,掰了回来,扭转向前方,二人并肩,缓缓向街道外走去。
…
昏暗的街巷角落中,三五成群的修士,喘着气,白烟从他们的口鼻里呼出,最后飘荡进街道烛火笼罩的光线里。
原本搓着手低声耳语的修士,突然将目光转向同一个方向。
在已是入夜的青羊城内,这座最是繁华的街道也渐渐熄灭了大半灯火,唯有一处,由八盏半人高的红色灯笼照亮的地方,在黑沉的夜色里,格外惹眼。
灯笼底下,金鱼楼的大门缓缓打开,厚重红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数尺的缝隙。
大门内先后跨出两道人影。
”哟!看不出来,你倒是很受欢迎,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可好不热闹。“
莫蓝仙子眉目含笑,给白山水理了理青衣长袍的领口,将一个毛茸茸的披肩戴在他的肩头,打趣道。
白山水闻言,苦笑一声,转头环顾四周,目光先是望向,就在数丈外廊下的江心与孤云道,朝二人示意笑了笑,然后继续扫视着隐藏在黑暗的街道角落,或者对面的屋檐房顶。
最后,目光落在远处,那正并行离去的大小和尚的背影之上。
莫蓝仙子在少年的耳边,轻声道:“需要帮忙吗?”
白山水转过头,“前辈仙子,不是已经将忙帮到了吗?”
墨蓝仙子闻言一怔,旋即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笑着说道:“那便来日有缘再见面。”
说罢,又朝四周的环视一遍,目光里冷冽入刀,饱含杀机。
旋即倩影转过身,绿裙仙子掩门而入,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楼门口。
白山水顿了顿,朝十丈外的廊下走去,朝江心与孤云道长言了一声谢,道:“我去找那小和尚,很快,去去就回。”
说罢,快步朝大小和尚追去。
隐藏在黑暗的一双双眼睛,犹豫着,等待着。
半晌后。
最后在少年奔跑的身影间,周遭的屋檐房顶化作一阵阵风声,伴随着四月冷峭的寒风,消失在黑夜里。
白山水赶上酒桶的时候,几乎已经跑到了这座青羊城,繁华街道的尽头。
少年喘着粗气,与有些惊讶的小和尚酒桶相视一笑。
白山水吐出一口白气,摊出白皙手掌,伸向小和尚道:“突然后悔了,那枚灵石能否在送我一次?“
酒桶咧嘴一笑,也不说话。
伸手便在怀里使劲的掏了掏,将那枚拇指般大小的灵石,递在白山水的手掌中心。
白山水笔直眉毛一挑,将手掌弯曲卷起。
小和尚顺势收回小手,却忽觉收回的手掌一沉,一只木盒状的长兴物品赫然出现,被他在握住掌中。
小和尚酒桶目瞪口呆。
白山水已然转身向着来路跑去,食指拇指捏着灵石,一边跑一边朝身后摆了摆,“这能变戏法的木盒十分有趣,算是谢礼了!”
初次见面的两位同龄少年,
礼重情义纯。
小和尚酒桶身后,奇正和尚一直不曾开口,阴晴不定的脸色,闪了几闪,片刻后,道了一声佛号,怅然一叹。
…
师傅打徒弟叫天经地义。
徒弟若是把师傅胖揍了一顿,就很尴尬,有欺师灭祖的嫌疑。
此刻,北泸州三清观的北峰之上,便上演着这么一处欺师灭祖的勾当。
如今三清观北峰新一代大弟子,七五道也就是包谷,正一脸愧疚的站在十丈之外,望着自己的师傅五花道,心有余悸。
五花道捂着半边肿起的胖脸,撕心裂肺的嚎叫道:“上要被老道士揍,下要被徒弟揍,道爷我在三清观是待不下去了,不如一头撞上在这灯雕之上,死了算。”
五花道此刻脸色铁青,有些后悔当初收了这么一位傻憨憨的胖徒弟,那老道士让他真打,他便真的是以搬山境初阶的修为,全力以赴,根本丝毫不留余地的,将自己这位当师傅的,还是以压低到搬山境大圆满修为的他,逼迫得狼狈逃窜,在这半黑不白的破晓时分,一时看花了眼,不小心一头撞到了一旁的石铸灯雕之上。
五花道脸色又青又肿,肥胖的面颊还泛着绯红,极为动人心魄。
七五小胖道士,远远的喊道:“师傅,我还有一招为曾使出,可否继续?”
五花道一瞪眼,“还来,再打我便使出道君境的修为了!”
七五道想了想,不知好歹点头道:“师傅,你便以道君修为来战,也好!”
五花道闻言笑意满脸,忽然觉得脸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冷眼望向一旁正静静盘坐的虚发老道士道:“师傅,你徒孙这可是早打,道爷可要管教自己的徒弟了。”
虚发老道士面无表情。
五花道转过头,朝包谷冷冷道:“七五,乖徒儿,你可看清楚了。”
…
黎明的晨辉洒下,两个胖道士一大一小,相距数尺,仰卧在青石板铺就的大坪之上。
七五喘着粗气,笑着道:“师傅,你现在肿的像头猪。”
五花道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压着嗓音,从嘴里挤出一句,“徒儿,你回去照照镜子,你现在肿的连猪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