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妮母亲红着脸,嘴唇翕动了老半天,刚想说什么,可她看看李远程,又闭紧了嘴唇,就连两只手都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好。
“张大妈,有啥事就说嘛,我和远程又不是外人。”
“志明,大妈对不住你啊,我……”香妮母亲话没说完就哽咽着流泪了。
“张大妈,有话你就直说,哭哭啼啼干啥,是不是我在场,不好意思给志明说?”
李远程没被香妮母亲的眼泪所感染,自香妮和志明分手嫁给陈飞后,李远程很不待见她,说话有些生硬。香妮母亲当然清楚李远程对她的态度,除了脸红外,她知道来大队部是求人的,为了女儿,李远程的话就是再重一些,她也能接受。
“志明、远程,我说实话吧,香妮结婚后两年多没孩子,婆婆领着她到城里医院做了妇科检查,说问题出在咱香妮身上。香妮在陈家的日子不好过,昨晚回家说要离婚,这可咋办哩?”
香妮母亲开口说了实话之后,依旧可怜巴巴地看着志明,期望他能出个主意。
“张大妈,先让香妮住下再说,你们千万不要急着提离婚的事。”志明见香妮母亲只知道点头,又道:“香妮在陈家生活两年多了,如果离婚,陈家也该有个说法。”
“陈家能有啥说法,香妮怀不上孩子,我们理短啊。”
香妮母亲又是一阵哽咽。
“我说张大妈,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把女儿嫁给陈飞啊?”
因为志明抱打不平,李远程气愤地冒出了一句。
香妮母亲黑红的脸盘顷刻间成了茄紫子色,她还真没想到李远程会揭短。不过,她知道这是自己做下的事,就算李远程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她也得接受。
“远程,都啥时候了还说这话?”志明不满地瞪了李远程一眼。
“志明,不怪远程,是大妈过去瞎了眼。好赖你们也同过学,请帮帮香妮吧。”
话还没说完,香妮母亲就哭哭啼啼起来。李远程见状,也后悔刚才说的话有些过了。
“大妈,您不要着急,医生又没说香妮绝对不能生育。”志明安慰道。
“那,我就听你的话,等等陈家是啥态度再说?”
“张大妈,您就按志明刚说的去做吧。”李远程也劝了一句。
香妮母亲连连点着头,说着感谢话语离去了。
“志明,你真是菩萨心肠,要我说,她活该。”
“远程,我知道你的心思。不管咋说,香妮现在受了委屈,我们还是关心关心她吧,毕竟同学一场嘛。”
“你呀,就是难忘旧情。”
志明笑道:“咱们不都老同学,你说能不管她?”
“那,我问你,张香妮当初嫁人时,管你了没有?”
“远程,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
李远程无奈地摇摇头,再什么话没说。
暂不提志明与李远程如何关心香妮,他俩在家复习了一段时间后,又来到公社农具厂想借宿学习,这样做是因为请老师辅导方便。他们先找到何玲说明来意,请她帮忙。
何玲清楚志明打什么主意,他恐怕早已盘算好借住自己的宿舍,却偏偏又不说出口。“志明,我说你和远程傻呀,大冬天的,农具厂哪有你们住的房子?”
李远程一听可着急了,“哪,你说咋办?”
何玲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还是问志明吧。”
李远程有点纳闷,她说这话啥意思?遂问志明道:“何玲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好办法不成?”
“远程,如果何玲都找不到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回家吧,考试日子到了再来。”
“真要走啊,装什么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何玲望着志明说话的样子笑道。
“何玲,你看出什么了?”
李远程依然迷惑,没听明白她说话的意思。
“他不就让我回家,你俩住我的宿舍嘛。”何玲瞪了志明一眼,“装得倒像。”
“我哪知道你会同意到家里住,来农具厂时只这么想想而已,又不敢给远程明说。”志明哈哈笑了起来。
住宿问题就这样解决了,李远程很高兴,不过,他仍怪志明没早说清楚。
志明笑道:“给你说清楚,实现不了咋办?”
“志明,我要早知道你的打算,就替你说出来了,何玲能不同嘛,倒把我紧张了
大半天。”
3人相互对望着笑了起来。
入住公社农具厂后,连着两个星期天,只要遇到问题,他们就到中学刘老师、王老师那里请教,收获真得不小。高考的时间仅剩3天,按照县招生办要求,所有考生都提前填报了志愿。紧张,激动,期盼,伴随着志明他们熬过了第一次复习高考的日日夜夜。
1977年12月22日上午9时,为期3天的全国统一招考开始了,这之后就是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等啊,等,直到春节过完,志明才收到省政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紧接着李远程也被甘州师专录取。第一次高考,村里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志明和李远程家人的高兴劲儿就不用再说。乡亲们相互传递信息,不过3天时间,小河村的人都知道王志明与李远程考上大学了。
志明和李远程欢天喜地高兴了好几天,才来到大队部向老支书报喜。老支书早已知道这事,望着两个仍然激动的年轻人,他乐呵呵地咂咂嘴唇,笑道:“志明哪,你和远程这回可给咱小河村露脸啦,不容易啊!今晚你们提两瓶酒来,我要给你们好好庆贺一下。”。
志明知道老书记就好这一口,明明想喝酒,还要找个体面的理由,遂笑着点了点头。李远程也笑着对老支书说:“这才多大个事,咱们光喝寡酒不行。晚上来时,我提两只鸡好好吃一顿,表表咱们对老书记的敬心。”
看这李远程,考上了大学,说话的口气也大了起来,老书记心里话。
傍晚,志明从家中提来大队酒房自烧的一壶白酒,李远程果真提着他妈妈煮好的两只老母鸡。这一晚,老书记与志明、李远程都没了时间概念。在老书记的宿舍兼办公室里,他们吃着大块鸡肉,喝着烧酒,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到了半夜,两只鸡基本被他们吃完,剩下的只是一些鸡的边角料,4斤装的一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老书记双眼迷迷瞪瞪地望着两个年轻人笑了,志明和远程却激动地哭了起来。不过,他们3人都喝醉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志明感觉头有点痛,但他还是要到公社农具厂。何玲考大学未能如愿,心情肯定不好,志明今天去,一是想安慰何玲,二是要与何玲分享自己考上大学的喜悦。他是个有理想的青年,考上大学犹如给他今后的发展添上了翅膀。志明是一路步行去见何玲的,兴奋异常的他脚底生风,一路几乎都是小跑步。到了农具厂后还没见何玲的面,他又激动起来,志明猜想何玲见到他肯定高兴,他一定要热烈地拥抱她,亲吻她……
参加高考落榜后,何玲内心很痛苦,那种失落感真不好用语言来形容。她知道这一次不能如愿,以后就更难了,或许再也不会有希望。今后的路怎么走?她自己的确不知道。何玲静静地坐在农具厂宿舍的床边,默默地看着屋顶,都不知先要干些什么事。
咚、咚、咚,三下急促地敲门声把何玲惊醒过来。
“谁呀?”何玲明显不耐烦的口气。
宿舍门被慢慢推开了,但无人进来,那个调皮鬼?何玲刚想起身去看一下,志明进来了。
“真讨厌,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何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精打采地看着志明。
志明却笑呵呵地问道:“不高兴啊?那我走吧。”他装作要出门的样子。
“回来,你想要气死我呀!”
何玲一跺脚,便抹开了眼泪。
志明见何玲真哭了,赶紧收敛了玩笑举动,连哄带劝道:“真是小姐脾气,难道考不上大学就不生活了,还有我嘛,高兴高兴吧。”
“我没办法高兴,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想投井下石啊?”
何玲噘着嘴巴,一副生气的模样。
“何玲,你这不骂人嘛,我王志明会是那样的人?”
见到情人,志明的智商不够用了,何玲明明逗着玩,他却当真起来。
“谁让你故意气我,知道你考上大学了,看把你美的。”
何玲见志明认真起来,扑哧笑了。
“你这个鬼丫头。”志明忽然把何玲抱了起来……
志明前来看何玲,她失落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虽说她名落孙山,可志明榜上有名,应当要好好祝贺,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心愿。当初,知道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她不就默默祝福过志明嘛。何玲在农具厂上班,每月28元的工资父母从不过问。志明家人口多,上大学肯定困难不少,一定要帮他完成学业,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志明,很快就上学了,准备工作好了没?”何玲关切地问道。
“都准备一个多星期了,妈妈为我缝制了新的被褥,赶做了一双千层布鞋,父亲从公社的萤石矿回家,特意在县城给我买了一套料子衣服,其它也没啥准备的,这都花了不少钱,把家里一年的零碎开支钱都用完了,我心里很不安啊。”
何玲见志明说话地瞬间,眼睛红红的,就差流眼泪了。
志明对父母的深深情感,感染了何玲,她激动地搂住志明,头靠在他胸前,静静地听着这颗火热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动之声,感觉非常的踏实。她抑制不住已经激动的心绪,微闭着流出泪水的墨黑大眼睛,沉浸在美美的幸福当中。山里人家走出来的孝子啊,与这样的男人交心交友,还担心什么?何玲松开双手,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柔情地说道:“志明,你只顾好好学习吧,每月我都会给你寄钱的。”
何玲的柔情与关切,真真实实地感动了志明,他虽带着欣喜望着何玲,但两行热泪已从眼角流出。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恐怕没到真情处。真的,看志明泪流不断的样子,你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志明在为辛劳操作,省吃俭用的父母伤感时,又为真心爱自己的恋人而动心,更为自己的未来而骄傲。
何玲望着志明的样子笑了,不过,她的双眼也已泪花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