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恐怖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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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伯尔斯通的悲剧:警告

“我反而认为……”我说。

“我应该这样做。”福尔摩斯显得很急躁。

我自认为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嘲笑般地打断我的话,确实让我有些不高兴。我严肃地说:“福尔摩斯,说真的,你有时候真的让人下不了台啊!”

福尔摩斯才不搭理我的抗议,他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一只手托着头,放在面前的早餐一口也没吃,两眼直直地看着刚从信封里拿出来的那张纸条,然后他将信封举到灯前,格外仔细地研究起来。

“这是波尔洛克写的,”福尔摩斯想了想说,“虽然我只见过两次波尔洛克写的字,但毫无疑问这张纸条就是他写的。他喜欢将希腊字母‘ε’的上面写成花体。波尔洛克写这张纸条,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的自言自语勾起了我的好奇,我已经忘了先前被打断话的不愉快了。

“谁是波尔洛克啊?”

“华生,这只不过是一个假名字,使用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之前他写信告诉我说,波尔洛克就是他的假名,还挑衅似的告诉我说,要想抓到他就好比大海捞针。其实,波尔洛克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有来往的那个大人物。华生,你想,就像鲭鱼和鲨鱼、豺狼和狮子,一个本身不起眼的东西跟一个穷凶极恶的怪物联手,结果会怎样?怪物本身就够狡猾凶狠的了。我认为,那个大人物就是这样的怪物。你知道莫里亚蒂教授吗?”

“知道,他是一个手段高超的著名罪犯,在贼党中名声很响,就像……”

“华生,外行话可不要说。”福尔摩斯不赞成地小声说道。

“我想说,他在贼党中的名声就像在公众中那样,无人不知!”

“棒极了!你真聪明!”他大声表扬起来,“没想到,你说起话来还挺幽默!华生,我可要防着点你的幽默感。哈,不过从法律上说,你称莫里亚蒂是罪犯,这可是公然诽谤!这可真妙!这个人是从古到今最大的阴谋家,是恶行的总筹划,是黑社会头子,却又是个简直能影响民族命运的智多星!一般人很难怀疑他,从来没有人指责他,大家都仰慕他善于为人处世、不愿自我表现的风度。你刚才那样说他,他完全可以将你告上法庭,要求拿你一年的薪水来补偿他的名誉损失。他可是《小行星力学》的作者,这书的水平达到了纯数学的高度,听说科学界还没人敢对这本书提出一点批评意见。这样的人,我们敢中伤吗?你将会被人称为满嘴胡话的医生,而他则被人们奉为遭受诽谤的教授。这人是个天才呢!不过,华生,只要那些狗腿子整不死我,我们或早或晚,终将赢得胜利!”

“我们能看到胜利那一天的!”我高兴地欢呼起来,“你刚才说的波尔洛克……”

“他是整个链条中的一部分,正好连接着那个大人物。他不是整个链条中最坚固的一环,据我推断,他应该是这个链条中唯一的薄弱环节。”

“一个地方弱了,整个链条也就不稳固了!”

“正确!华生,所以说波尔洛克对我们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他至少有那么点正义感,我偶尔偷偷给他一张10英镑的钱,加上这样的金钱鼓励,他有一两次都事先送消息给我。这种消息很有价值,我能通过它们预先阻止罪行的发生,而不是事后惩办凶手。我相信,只要有密码,我们就能发现这张纸条就是这种有价值的消息。”

福尔摩斯将那张纸条在空盘子上铺开来,我站在他身后看见一些古怪的文字这样排列着:

534 C2 13 127 36 31 4 17 21 41

DOUGLAS 109 293 5 37 BIRLSTONE

26 BIRLSTONE 9 47 171

“福尔摩斯,你从这些字中看出什么来了吗?”

“显而易见,这些文字背后隐藏着秘密消息。”

“我们没有密码本,这张纸条没用啊!”

“目前这种情况,确实是完全没用。”

“‘目前这种情况’是什么意思?”

“我十分熟悉密码,它们对我来说就像读报纸通告栏里的文章一样简单。密码这东西对人的智力而言,会让我们感到非常有趣,不易厌倦。不过,这次不一样,你看这些文字明显指的是一本书中某一页的某几个词。如果我不知道是哪本书的哪一页,根本翻译不出来。”

“道格拉斯(DOUGLAS)、伯尔斯通(BIRLSTONE)这两个词为什么会夹在这些字里面?”

“很明显,藏着密码的这本书中不会出现这两个词。”

“波尔洛克为什么不直接指出来是哪一本书的哪一页呢?”

“亲爱的华生,你机智又狡黠,我很欣赏。不过,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密码信和密码本不能放在同一封信里的原因吧,如果投递员寄错了,事情就败露了。现在就不一样,只有两封信都投递错,才会出现问题。现在,第二封信快要到了,如果接下来寄到的信没有关于秘密的答案或者查找答案的密码本,我就该感到奇怪啦。”

福尔摩斯料事如神,不一会儿,仆人毕利送来了福尔摩斯提到的第二封信。

“笔迹一模一样,还有签名!”福尔摩斯打开信,高兴地说,“看来事情有进展了!”可是,看完信之后,他又变得愁眉不展。

“真是让人失望至极!华生,我们的期望看来是要落空了。唉,希望波尔洛克不要遇害。”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干不了这差事了。危险无处不在,我发现自己开始被他怀疑了。因为我刚写好通信地址想再写密码本给你时,他过来了,还好我反应快盖住了信。如果他发现了信,我的处境就危险了。我看出来了,他眼睛里全是对我的怀疑。先生,你把之前我寄给你的信烧了吧,它已经是没用的废纸了。

弗雷德·波尔洛克

福尔摩斯来回搓着信,眉头皱起来,端坐着看着壁炉出神。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是有些胆小心虚,把自己当作同伙们的背叛者,自以为那个人在责怪他。”福尔摩斯说。

“那个人?你是说莫里亚蒂?”

“就是他!这个团伙中,只要一说到‘他’这个词,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因为只有他才是指挥者。”

“是他又能如何?”

“那就难办了。你想,这个欧洲顶尖的智多星跟你作对,还有黑社会势力支持他,什么坏事都可能出现。无论怎样,波尔洛克被他吓怕了,你比较一下信纸、信封的笔迹,就能发现信封上的字清晰有力,是那个人到来前写的,而信纸上的字却潦草难辨。”

“那他完全可以不写这封信,什么都不管就行了。”

“他是担心我会去问他,找他麻烦。”

“也对。”我仔细看着先前那封含有密码的信,直皱眉头,“唉,明知道秘密就藏在这张纸条里,却没法知道是什么秘密,真让人着急。”

福尔摩斯拿起他的老朋友——烟斗,熟练地点着,推开了放在他面前一口都没动的早餐,靠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说道:“我感觉非常奇怪!可能你那个装着马基雅维利[1]一般才智的脑袋里,漏过了一些信息。我们看看直接靠推理来解决这个问题行不行。这封密码信是基于一本书编成的,我们先找出这本书吧。”

“这办法看上去一点成功的把握也没有。”

“我们可以缩小查找范围。我想,只要我们集中精力,找密码本这事也不算太难。你好好想想,我们现在手头有哪些清楚的线索?”

“毫无线索。”

“没那么糟。你看这密码信,开头是一个大的534,假设534暗示的是出现密码的页数,那估计密码本是一本比较厚的书。你看,这样我们就迈出解开密码的第一步了。而这本书属于哪一类书呢?我们不妨通过第二个符号C2来找找看。你觉得C2指的是什么,华生?”

“毫无疑问,指的是第二章!”[2]

“未必是这样,华生。我这么说有我的理由,相信你也同意我的看法:既然告诉了我们具体的页码,那具体的章节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再说了,如果534页是书的第二章,那这本书的第一章也未免太长了。”

“指的是第几栏!”我兴奋地喊道。[3]

“厉害!华生,你真是才思敏捷!倘若指的不是第几栏,我可能就要找错线索了。你看,现在我们可以设想有这样的一本书:很厚,每一页按照两栏排版,加上信中有个词的标数是293,所以每一栏写得也特别长。你觉得,这样推理是不是已经到顶了?”

“嗯,应该差不多了。”

“别小瞧自己,华生,再用你那充满智慧的大脑想一想!假设这本书不常见,他早就寄给我了。但是,在他没觉得自己被怀疑前,他只是通过信来告诉我线索,而不是直接把密码本寄给我。这就说明,他认为这本书我很容易找到,他应该有这样的书,而且他认为我也有这样的书。总的来说,这本书特别普通。”

“你讲的的确有道理。”

“那么,我们现在把查找的范围缩小:一本常用的、分两栏排版印刷的厚书。”

我得意地叫起来:“《圣经》!”

“华生,很好!但是,请你别多心,你想得还不够。即便你赞扬我,我也想不出来莫里亚蒂跟他的团伙手里不太会有的书是哪些。再者,《圣经》出版过很多版本,两个版本的页码肯定不同。而这本密码本是一个比较通用的版本,所以波尔洛克知道他那本书的第534页跟我手里这本书的第534页完全一致。”

“符合这样条件的书少得可怜呢。”

“是的,你说得一点不差。但我们的线索已经指明:我们需要找的密码本是一本人手一本、版本统一的书。”

“萧伯纳作品!”

“华生,这也不对!萧伯纳的作品文字精简干练,词汇量是有限的,不适合用来传递信息。我们不应把萧伯纳的作品当成密码本,同样,字典也不可能是密码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书适合当密码本呢?”

“《年鉴》!”

“真厉害,华生!如果你没猜对,那我就错得一塌糊涂了!它是一本《年鉴》!我们来认真想想,《惠特克年鉴》是否符合。它是一本常用的书,页码很多,两栏排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书开头的词汇比较简洁,可结尾部分比较啰唆。”福尔摩斯从写字台上拿出《惠特克年鉴》接着说,“看,第534页,第二栏果然很长,讲的是英属印度地区的贸易及资源。华生,你记下这些词!第13个词是‘马拉塔’,这个词可有点不吉利,第127个词是‘政府’,对我们和莫里亚蒂来说,这个词还算有点意义。好,我们把它们组合起来想想,马拉塔政府做过哪些事呢?完蛋了,下一个词居然是‘猪鬃’。华生,看来我们的尝试失败了,这下我们完了!”

福尔摩斯这样说话,看上去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他心里既失望又恼怒。我也想不出办法,无可奈何,只得瞪眼看着炉火。忽然,福尔摩斯欢呼起来,跑到书柜边又拿出一本《惠特克年鉴》。

“华生,我们买了最新版的《年鉴》,这可真是吃大亏了!”他高声说道,“今天是1月7日,我们及时换上了刚才那本新《年鉴》,但波尔洛克的那封信极有可能是根据旧《年鉴》写的。现在,我们再来查一下旧年鉴第534页,第13个词是‘There’,这样看起来我们有希望破译密码了。第127个词是‘is’,‘There is’[4],”福尔摩斯兴奋极了,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彩,他的手指颤抖着一个一个地数那些词,“‘danger’[5],太棒了,华生,赶紧记下来。‘There is danger—may—come—very—soon—one’[6],接着是‘Douglas’[7],它是一个人的名字,接下来是‘rich—country—now—at—Birlstone—House—Birlstone—confidence—is—pressing’[8]。华生,看看,这就是纯推理带来的成果!哈哈,如果现在商店里也出售桂冠这种商品,我得吩咐毕利给我买一顶来戴着。”

福尔摩斯一说出那些密码,我就立刻记在一张大纸上面,现在我集中精力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句子。

“波尔洛克传达信息的方法简直古怪透顶。”我说。

“才不是呢,他干得真漂亮!”福尔摩斯解释道,“如果你只在固定的一栏里找词语表达你想说的话,很难找到合适的词。因此你只好留下一些线索,引导收信人来破译密码。现在这封信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有个恶棍要跟一个叫道格拉斯的有钱人作对,我们先不管这个有钱人到底是谁。你看,他用‘Confidence’[9]来替代找不到的‘Confident’[10]这个词,说明事情十万火急。现在我们已经完全解开了密码,这可是一件有模有样的分析工作呢!”

福尔摩斯就像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艺术家,就算因没有达到自己定下的高标准有些失望,但对自己比较有成效的工作成果,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所以,当仆人毕利将苏格兰场的警官麦克唐纳带到屋子里来时,福尔摩斯还沉浸在自己的成果中,不停地发笑。

在18世纪的80年代末期,亚历克·麦克唐纳只是一个不出名的青年,还没有像现在这般享誉全国!不过,他办案很有一套,在侦探界也有响亮的名声。他身材高大,身形健壮,绝对是个体力过人的家伙;他的头盖骨比较大,眼睛深陷但极具神采,明显是一个智力敏锐的人,他的机敏现在正从浓眉下的眼睛里不停地闪烁出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做事谨慎、性格倔强、说话带有特别重的阿伯丁港口音的人。

福尔摩斯已经帮他破了两起案件,他很享受这种用智力化解难题的快乐,这也是麦克唐纳付给他的唯一酬劳。正因为这样,麦克唐纳对福尔摩斯既热爱又尊敬,每次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就虚心向福尔摩斯讨教。平庸的人看不到自己以外更高明的东西,而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能立刻分辨出谁是天才。麦克唐纳是个有才干的人,他知道求福尔摩斯帮忙绝对不会有辱自己警察的身份,毕竟福尔摩斯才能出众且经验丰富,已经是欧洲数一数二的神探了。福尔摩斯不太擅长结交朋友,不过他一点也不讨厌麦克唐纳这个身材魁梧的苏格兰人,每次见到麦克唐纳,他都面带微笑。

“麦克唐纳先生,你来得可真早,”福尔摩斯说道,“希望你一切都好,不过我有点担心,有案子发生了吗?”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应该说希望有案子发生才符合情理些。”麦克唐纳会心一笑,说道,“太好了,这样阴冷的清早,喝一口酒最合适不过了。谢谢,我不抽烟,我还要赶路。你知道的,每次有案件发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最为重要,不过……不过……”

他忽然不说话了,惊讶地看着桌上的一张纸——那是我用来记密码信的纸。

“道格拉斯!”麦克唐纳警官结结巴巴地说,“伯尔斯通!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变魔术吗?这两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华生偶然从一封密码信中破译出来的。怎么,这两个名字出什么事了?”

麦克唐纳十分惊讶地看着我和福尔摩斯,说道:“确实出事了,伯尔斯通庄园有一个叫道格拉斯的人今天早上被残忍地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