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坤林领着他的第三个情人李云霞驱车来到南苑小区时,已是晚上8点钟。
他今天情绪特佳,兴致极好,满脸挂着幸福的喜悦。因为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自己有生育能力。这意味着背了多年的黑锅该洗清了。
早上一上班,郑坤林就接到李云霞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李云霞劈头盖脑的第一句话让他莫名其妙:“我有了!”
郑坤林一时不知所以,握着手机,不悦地埋怨道:“你有什么啦?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
李云霞不买帐,声音陡地高了八度,电话震得他耳朵发麻:“郑坤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这……不可能!云霞,你明明知道我……”郑坤林大为震惊。
他想起几年前妻子领他去医院检查的结论:精子死亡,不能生育!
妻子是医生,又是找医院最权威的医生做的检查,对这一结论他深信不疑。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的还能有谁?你……你想不负责任?我……我不要活了……”电话那头传来李云霞委屈的嘤嘤哭泣声。
郑坤林慌了。要是真闹出了人命,那他吃不了得兜着走,后半辈子的前程也就毁了。
他赶紧安慰李云霞:“你千万别于蠢事啊!有什么话我们见面再谈。我今天要参加一个会议,一整天,这样吧,晚上我们南苑见,好吗?”
搁了电话,郑坤林在椅子上愣愣地坐着。
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了,使他毫无思想准备。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是李云霞另有相好?想丢车保帅?让自己当替罪羊?还是……郑坤林又想起妻子那张蜡黄的脸,干瘦得如木乃伊似的身子。
会不会是妻子自身有毛病而嫁祸于我?别看妻子长得没有一点女人样,但却工于心计,在等级森严的医院,她一个专科生竟评了一个副高级职称,这在她同龄人中绝无仅有。
郑坤林心中打了个寒颤,立时拉开抽屉,从里面的最底层翻出那本判他“死刑”的病历。
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打到那个给他做检查的医院:“我找陆文安医生!”
电话那头的回答令他惊讶:“我们医院没有叫陆文安的医生。”
郑坤林脑中划过一道亮光。
他抬腕看看手表,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郑坤林不再犹豫,立即开车去了医院。
说来也真巧得很,当郑坤林挂了号来到就诊室,一眼便认出当班的正是那次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但他不姓陆,而姓杨。
杨大夫认真细心地给郑坤林作了检查,含笑地同他开着善意的玩笑:“不要发愁,器件好得很哪!”刷刷刷在病历上写下了4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字:精子正常!
整天接触的病人太多,又事隔3年,杨大夫自然认不出郑坤林了,当然就更不会想起3年前那次作的截然相反的结论。
一切都明白了:妻子的部件有毛病!
走出医院,郑坤林感到窝火极了。妈的!这臭娘们儿也太歹毒了,差点断了我朱家的香火,还要让我把罪过顶在头上!
平日,郑坤林在外面偷情玩女人,回到家里,时常还从内心中生出一丝对妻子的愧疚之感。今天想来,自己也太无能了,竟然被她当猴一样耍了。
郑坤林真想马上去找那黄脸婆,扭住她的脖领,当着大家的面辱骂她一场。他想好了几句话:“老婆,行啊你!自己下不出蛋,竟玩那种卑鄙手法!这也叫女人!”说过这几句,他想象着,紧跟着就是给她几个又响又脆的大嘴巴。
这样想着,郑坤林的脚步慢下来,抬起头,眼中放着亮光。
一对夫妻迎面走过来,进医院去了。
女的挺着大肚子,怕是有五六个月了。男的轻轻掺扶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神态。
这又触动了郑坤林的心思。自己是男子汉,何必跟那女人一般见识?羞辱她一顿,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不是连自己的名声一起败坏了吗?既然李云霞能给自己生孩子,何不与那黄脸婆离婚,同李云霞结婚?
想到这里,郑坤林不再生气,不再愤恨,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忧愁恨日长,开心嫌日短,郑坤林感觉时间也过得快,一天时间恍惚眨眼就过去了。晚上下班后,郑坤林亲自驾车去李云霞的集体宿舍,把她接来。
为表示庆贺,也是对李云霞表示安慰,郑坤林亲自下厨烧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摆了满满一桌。
喜悦,只有同自己亲密的人共享时才显得欢愉而有意义。此刻,郑坤林想到了妹妹朱小敏,极欲让她知道这一消息,以分享自己的快乐。但当他推开妹妹虚掩的房门,见她睡得正香甜时,他又不忍心叫醒她了。妹妹是公共汽车司机,工作很辛苦,一天下来累得连腰都挺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将房门带上。
他和李云霞两人相对而坐。
郑坤林打开一瓶1970年出产的法国金奖葡萄酒,斟满两杯,举起杯子,喜孜孜地看着李云霞一双美丽的含情黑眸:“霞,为我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干杯!”
砰!酒杯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是好酒,是郑坤林珍藏多年没舍得喝的一瓶法国原装葡萄酒,今天他太高兴了,所以将这瓶高档酒打开,要和心爱的人共饮共乐。但郑坤林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瓶红似琥珀的琼浆之中,已被人溶进了一种烈性毒药。
而朱小敏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才醒来。
她感到小腹有些发胀,便起来上厕所。从卫生间出来,她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忘了关灯,便走到客厅去关灯。
当朱小敏来到客厅,看见哥哥郑坤林搂着一个女人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心想他们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呢?
“哥!哥!”朱小敏叫了郑坤林两声,不见回应,于是便走过去用力推了郑坤林一下。
朱小敏这一推不打紧,顿时惊得她大惊失色:郑坤林的身子像一个面袋滑落到地板上,那个女人也跟着滚落到地板上。她赶紧蹲下身去扶郑坤林,发现他的身子已经僵硬,用手指在他鼻子下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
“啊!”朱小敏大叫一声,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急慌慌跑进卧室,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打了徐歌的电话。
公安机关出警是高效的,不到半个小时,楚向哲和徐歌带领法医等一干人便赶到了现场。
勘察,拍照,取样。现场上忙而不乱。
郑坤林的身体仰靠在转角沙发的地板上,李云霞则偎在他怀里。
他们表情自然,面呈微笑,看不出有丁点痛苦的感觉。似乎死神的召见也很温柔,很亲切,很浪漫。
勘察完现场,楚向哲令人将尸体运回公安局,将作进一步的解剖鉴定。
朱小敏一直默默无言地倚立在墙角。
她眼睛红红的,两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失去唯一亲人的悲痛,使她脸色变得失血般的苍白。
楚向哲走过来,招呼朱小敏在沙发上坐下,安慰了一阵,然后问:“能说说咋晚发生的情况吗?”
朱小敏摇摇头,神情凄然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睡着了,不知道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早上起来,见他们坐在沙发上过夜,我叫他们不应,便上前去推了他一下,他的身子滑落到地板上,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死了。”
说着,泪珠又从她眼眶里滚了出来。
“和你哥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认识!哥多次带她到这里来过夜。”
“知道她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吗?”
“她叫李云霞,是市歌舞团的一个舞蹈演员。”
朱小敏沉吟片刻,忽地抬起头来看着徐歌,说:“昨天下午回来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把碰到那个女人从家里出去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徐歌听罢,有些不满地道:“嗨!尽放马后炮!你当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
“我的手机没电了,这里没有公用电话。我当时肚子又疼得厉害。”朱小敏低声解释说。
楚向哲剜徐歌一眼,安慰朱小敏说“当然,这不能怪你。你仔细想想,还有其他情况吗?”
朱小敏说:“那女人骑一辆紫红色摩托车,我记下了车牌号,号码是05—00835。”
“今天就这样,我们走了。你要节哀!如果想起来其他什么情况,请及时告诉我们。”楚向哲说,同朱小敏告辞。
离开南苑小区之后,楚向哲和徐歌兵分两路,由徐歌去调查那辆摩托车的情况,楚向哲决定去平湖宾馆走一遭,摸摸情况。
平湖宾馆里的人还不知道郑坤林被害的情况。
当楚向哲出示了证件,说要了解一下郑坤林的情况时,总经理办公室秘书周小芹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楚向哲,小心地问:“朱总有……什么麻烦吗?”
楚向哲觉得暂时隐瞒一下真相为好,说:“没什么,一些小事。”
周小芹请楚向哲在沙发上就坐,然后给他沏了一杯毛尖茶。
楚向哲呷了一口周小芹送来的香茶,若有所思地问:“周秘书,我想知道,郑总经理这两天收到过什么私函没有?”
周小芹惊愣了一下,立刻回道“有!昨天下午收到的,还未来得及交给郑总经理。”
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楚向哲:“喏!就是这封。”
楚向哲接信在手,从信封上的笔迹看,和在钟一鸣房间发现的那封信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因为办案的需要,这封信我带回公安局去了。”楚向哲说着,打开公文包,将信放了进去,然后拿出一份《滨海市公安局物品收缴清单》,唰唰唰填好了内容,交给周小芹,起身告辞。
待楚向哲回到公安局,徐歌已先他而回了,正趴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看一份材料。
“有收获吗?”楚向哲问。
徐歌抬起头来,说:“毫无收获!那辆摩托车是偷的,失主已经找到。”
楚向哲笑笑,这在他和徐歌的预料之中。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那封信递给徐歌,说:“我这一趟比你强。”
信封已经被楚向哲打开,徐歌抽出里面的信纸,看完信,沉思片刻,用手指弹了弹那封“索命信”,若有所悟地说:“如果不出我所料,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十有八九是光华机床厂的魏光明了。”
楚向哲饶有兴趣地问:“何以见得?”
徐歌扫了桌上的那份材料一眼,分析说:“钟一鸣、郑坤林和魏光明这3人读高中时关系特密切,拿现在的话说叫铁哥们。钟一鸣遭杀,郑坤林被害,而且都收到一封内容相同的信,这说明什么呢?信上的内容已讲得分明:12年前,也就是他们读高中的时候,与那个‘安琪儿’结下了很深的冤仇,现在到了遭报应的时候。从他们3人当时关系的密切程度看,可以肯定,魏光明也是参与者。你说呢?”
楚向哲赞许地点着头。“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这时,法医从门外进来,将一张报告单递给楚向哲,说:“尸检情况证明,郑坤林、李云霞二人系服用了国外生产的一种强力类固醇新药,因过度兴奋导致心脏衰竭而死。由于这种药能溶于酒精,事后却很难查出服药的痕迹,反应症状很容易被误认为因酗酒而导致酒精中毒。”
楚向哲问;“医院里能买到这种药吗?”
“不能!就象氰化钾类剧毒药一样,控制极严。而且,这种新药我们国内目前不能生产,进价很高,只有市里几家大医院有,但存量很少。”法医说。
“好,辛苦你了。”
法医离去后,楚向哲问徐歌:“关于下一步的侦查行动,你考虑好了?”
徐歌说:“反客为主,这次我们得走在凶手前面。”
楚向哲微微一笑,欣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