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哲和徐歌来到滨海大学的时候,马克教授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学术研讨会。他的实验助理说马教授的研讨会还有半个小时才能结束,让楚向哲和徐歌在他的研究室等候。
马克教授的研究室有30多平米,里面琳琅满目放满了各种动物和植物的标本,标本上都贴有标签,上面写着动物或植物的名称、性状、生活习性、分布地域等。
楚向哲饶有兴趣地浏览着研究室里各种各样的标本,突然,他的眼睛定格在一条小蛇上。那条小蛇的标本就像一条蚯蚓,身体很细,呈褐绿色,有浅色斑点。
标本的标签上的文字这样写道:
名称:蝰蛇。
性状:最小的蝰科咝蝰属蛇,为剧毒蛇类。蝰蛇的身长一般在22到33厘米之间,身子很细,直径约0.5厘米左右;身体呈褐绿色,有浅色斑点,有时看不出来,身体两侧各有一条颜色稍深的线。它在天气干热时夜间出来活动,白天炎热时则选择荫凉处躲藏起来。具有空心獠牙,在咬住猎物时会注射毒液进入受害者的躯体,不使用时,这些尖牙可以折返,并靠在嘴的上颚处。
看到这里,楚向哲心里一颤:这和黄杰所说的黄海军在家里抓住带走的那条“蛇蜥”不是一样吗?如此看来,黄海军放进华济世饭盒里的竟然是一条有毒的蝰蛇。华济世出生在南方,肯定认得那种毒蛇,难怪他被吓得惊慌失措,把饭盒都扔了出去呢!
徐歌也注意到了那条蝰蛇标本,说:“楚队,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这时,马克教授从外面进来,看见楚向哲和徐歌,热情地问:“听说有两位公安局的警官找我,那一定就是二位啰!”
两人同时转过身子,楚向哲对马克教授笑道:“我叫楚向哲,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
徐歌补充道:“他是我们大队长!我叫徐歌。”
马克教授两手一摊,有些难为情的道:“抱歉!这里是研究室,连个坐的沙发都没有。要不,我们到会客室去吧!”
楚向哲摆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马教授!”然后怡然自得地笑笑,说,“我们来是要向您请教一个问题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在您这里的标本中找到答案了。”
“是吗?那感情好!”马克教授也笑了,自嘲地道,“如此说来,您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和我见面了!”
“不!不!”楚向哲摇了摇头,道,“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嘛!我还有问题向您请教!”
马克教授豪爽地道:“说吧,还有什么问题?我保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向哲转过身去,手指那个侏咝蝰蛇标本,问:“马教授,人如果被这种毒蛇咬了,会致命吗?”
马克教授神情严肃起来,道:“当然!在致命的蛇类中,蛙蛇的身体是最小的,但毒性却是最大的。抓蝰蛇时特别危险,因为它比赫赫有名的眼镜蛇所杀的人还多,多数原因是由于它太小,稍不注意,手脚就会碰上它。”
楚向哲问:“蝰蛇会主动攻击人吗?”
马克教授道:“会!蝰蛇非常机警,易怒,无任何预示便疾速攻击。”
楚向哲又问:“如果人被蝰蛇咬伤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
马克教授神色凝重地道:“由于蝰蛇的毒牙小得像两根细小的荆刺,咬人后留下几乎让人看不见的痕迹,一点也不疼,但几乎必死无疑。但凡被蝰蛇咬伤,通常只能活2到4小时,还要看被咬者的体重以及当时和而后身体抵抗能力如何,都是脑出血,像脑中风。”
可以肯定,黄海军的不幸身亡,就是被那条像蚯蚓一样小巧但却毒性猛烈的蝰蛇咬伤所致。楚向哲心里这样推测,继续问:“马克教授,我们滨海市这个地方生长这种蝰蛇吗?”
马克教授摇了摇头,道:“这种蛇分布很广,在我国福建、广东、广西、云南等地,国外从西非往东,再往北直到伊朗,从印度到巴基斯坦等国家和地区,都可以找到。它的适应能力很强,什么气候环境都能适应,无论是潮湿的树丛,还是炎热似火的山地,它都可以生存。但主要生活在南方地域,我们滨海市地处北回归线,冬季长夏季短,气候寒冷,不适宜蝰蛇生长。”
“明白了,受益匪浅!受益匪浅!谢谢马教授,那我们就告辞了。”楚向哲真诚地谢道,同马克教授握手告别。
在返回市公安局的路上,楚向哲考验徐歌道:“关于黄海军的死因,说说你的看法!”
徐歌分析道:“应该能够确定,黄海军是被那条蝰蛇咬伤中毒身亡。放在饭盒里的毒蛇被华济世抛向空中,再落到草地上,草地上杂草丛生,盖过脚背,要在里面找到那条十几厘米长的不起眼的小蛇,无异于大海捞针。当时,黄海军坐在草地上,看着华济世那惊慌失色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脸色通红。兴奋中,他将身子向后仰去,双手紧贴着地面。可能是机缘巧合,他的一只手不偏不倚刚好压在或者触碰到了那条小蛇的身子,小蛇发怒了,回过头朝黄海军发起了致命的攻击。马克教授讲过,这种蝰蛇咬人后一点也不疼,黄海军根本没有感觉到,何况此刻他正处在这个玩笑给他带来的愉悦的亢奋之中。如果发现及时,也许还有救治的可能。唉!”讲到这里,徐歌深深地叹了口气。
楚向哲点头赞道:“嗯,你分析得很对!但你讲的是这件事情的结果,俗话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那么导致这种结果发生的前因呢?”
徐歌的脑子反应很快,马上明白了楚向哲的意思,道:“滨海市不生长这种蝰蛇,那么这条小蛇从何而来?又怎么会出现在黄海军的家里?这是我们接下来要重点调查的,对吧?”
“不错!”楚向哲的脸色阴郁起来,似自言自语地道,“但愿是意外事件,而不是谋杀!”
回到市公安局,楚向哲把调查的情况向邹局长作了汇报,并谈了下一步的想法。邹局长完全同意楚向哲的意见,并批准正式立案,以便开展更深入的调查。
楚向哲认为,该案的关键所在是那条能致人丧命的小毒蛇的来源。据宋佳妮讲,黄珊看见小毒蛇是从黄海军上衣里掉下来的,也就是说小毒蛇是藏在黄海军的上衣里被他从外面带回家的,那么,小毒蛇又是如何进入黄海军的上衣里的呢?
带着这个疑问,楚向哲和徐歌再次去了那个拆迁工地。
马光明他们的施工卓有成效,几天不见,工地上已经大变了样,一度威风凛凛的大楼被拆得七零八落,它的椽、板、梁都被拆掉了,立在那里,显得空空旷旷。一个个被拆去窗框留下的窗洞,像睁着的怪眼,死盯盯地盼着毁灭的到来。
为了不影响工人们施工,也不至于站在那里干耗时间,这次楚向哲和徐歌选择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工地。
中午12点15分时,马光明喊大家吃午饭。于是,工人们沿着厂房内摇摇欲坠的楼梯走下来,来到几棵高大的悬铃木树下,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开始吃各自携带的午餐。
看见楚向哲和徐歌,马光明微微一笑,然后主动朝他们走过来。
楚向哲招呼道:“马师傅,您好!”
马光明道:“楚队长,您来啦!”
楚向哲道:“还要找您了解一些情况。”然后手指河边上次谈话时坐的那块大石板,“我们还是到那里去坐下来谈吧!”
三人一起来到河边,在大石板上坐下,楚向哲道:“马师傅,您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谈。”
“不碍事!您问吧,我边吃边回答。”马光明说着打开饭盒,从里面拿出一个大馒头开始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楚向哲问:“在你们这个拆迁组里,黄海军和其他工人们的关系处得怎么样?”
马光明说:“黄工头和大家的关系一般。他为人有些霸道,施工中无论他的话是对是错,容不得反对意见,所以大家既不冒犯他,也不亲近他。”
楚向哲问:“工人们中有没有和黄海军特别不对付的?换句话说有没有和他结下仇恨的人?”
马光明将嘴里的馒头一口咽下,目光投射到奔流不息的河水中,想了一会儿,道:“要说和黄工头不大对付的人倒是有一个,就是那个医科大学生华济世。要说和黄工头结下仇恨的人,我觉得应该没有。”
楚向哲道:“那就请您说说华济世的情况吧,他和黄海军怎么样不对付!”
马光明点点头,然后讲述了华济世和黄海军之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还有一年,华济世就可以从大学医科专业毕业了。他的理想也是他父亲的愿望,就是完成学业后回家乡给乡亲们治病。
华济世的父亲是一名中医,祖父、曾祖父也是中医,据传他们是神医华佗的后代,却无从考证。华济世降生时,父亲给他取名华济世,就是取“悬壶济世”之意,希望他长大后能子承父业,治病救人。
华济世的家地处湘西南偏僻的山区,与广西、贵州连界,村子里很穷,许多孩子读完初中便辍学了,上大学者寥若晨星。恢复高考以来,能走出这常年云遮雾绕的山乡去上大学的,他们村仅有两人,一个是村主任的女儿,另一个就是华济世了。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华济世的父亲上山去采药时,不幸跌入万丈深崖下,当场身亡。家里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支柱,华济世最后一年的学费便成了问题。为了完成学业,他决定这个暑假不回家了,而留在城里打一份短工,希望能挣够最后一年的学费。
华济世进这个拆迁组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早上6点半钟,接送拆迁组工人们的交通车开来了,是一辆破旧的大客车,由拆迁组的一个工人驾驶。在车站广场等着的十几个人围了上去,挤到车门前。
又过了几分钟,黄海军驾驶一辆又旧又脏的黑色帕萨特轿车驶来,“嘎吱”一声将车停在了路边。他脚穿一双大头皮靴子,甩开大步向交通车走过去,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扫了一眼那十几个人,都认识,点了点头,然后大声问:“华济世是哪个?来了没有?”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青年从路边走过来,道:“我是华济世!”
身高接近2米的黄海军圆睁着两只似乎还没睡醒的小眼睛,目光凶凶地朝下俯视着着身高不到1.7米的华济世,问:“你就是来干活的华济世?”
“是的!我就是华济世。”华济世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黄海军的脸。
黄海军似乎对华济世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那就上车吧!”
十几个人蜂拥上了交通车,华济世在第二排的座位坐下。
黄海军最后上的车。
他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来,转过脸,目光朝众人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华济世脸上,说:“你,到最后面坐去!”
华济世仰面看着黄海军,不解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咋的!”黄海军瞪着两眼,几乎在吼。
华济世嚅动几下嘴唇,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极不情愿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悻悻然朝车厢后面走去,在马光明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下来。
马光明友好地拍了拍华济世的肩,自我介绍说:“小伙子,认识一下,我叫马光明。”随后又小声道,“你刚才不应该那样做的!他是工头,得罪他没好果子吃。”
华济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盯着车厢外面,没吱声。
汽车沿着公路向滨海城的南边开去。
过了一会儿,马光明开始把华济世介绍给身边的其他人:一位叫雷震天,一位叫罗小骏,一位叫郝永胜,一位叫伊先德。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友善,都向华济世点点头。
“你没带饭盒吗,小伙子?”那位叫郝永胜的问道。
“没有,”华济世说,“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准备一个。”
“那你的午饭怎么办?你得吃午饭,否则撑不到收工的。”伊先德关心地道。
“我一定买个饭盒,明天带饭。”华济世说。
马光明看了看华济世的胶底鞋,问:“你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吧?”
华济世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
“你得有双结实的鞋子,最好是皮靴子,保护你的脚,明白吗?”马光明说。
华济世想了想,说:“如果晚上能找到一家不关门的店铺的话,我就买一双军用鞋。”
伊先德从对面看着华济世,问:“你以前干什么工作?”
“我是学医的,是滨海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明年该毕业了。”华济世说。
伊先德的两眼立刻放出了光彩,高兴地说:“好啊!你很快就要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了!”说着,他朝前面大声喊道,“喂!黄头儿,华济世这小伙子是学医的,施工中咱们要是谁磕磕碰碰的伤了,可以叫他给咱们治治了。”
黄海军转过脸来,目光轻慢地扫华济世一眼,鼻腔里哼了一下,不屑地说:“你们谁愿找他谁找,我才不会让他治呢!”
工头的这句话把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压了下去,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一直到工地,谁也没有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