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过去了十来天,杨小倩还是杳无音信。经过一番周密的调查,徐歌和丁晓岚都认为罗少雄谋害杨小倩的嫌疑很大,于是经局领导批准,决定对其进行一次讯问。
深秋的清晨,空气清新,湿润裹挟着菊花的芳香,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
上午10点钟,罗少雄夹着公文包走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屁股刚刚落座,就接到总经理江敏打来的电话,让她立马过去一下。
走在通往总经理办公室的走道上,罗少雄感到右眼皮跳得厉害。常言道“右跳官司左跳财”,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跨进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罗少雄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青年男子,正在同总经理说着什么。他便立在门边,犹豫着问:“江总,您找我啊?”
“罗处长,你进来!”江敏介绍说,“这两位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同志,是他们有事要找你。”
两位警察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们都身着便装,身材一高一矮。高个儿警察打量了一下罗少雄,彬彬有礼地问:“你是罗少雄?”
罗少雄回答:“我是!”
高个儿警察出示了警官证,说:“有件案子要找你核实一下情况,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案子?”很少与警察打过交道的罗少雄,心里有些紧张。
“到刑警大队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罗少雄转过脸看江敏,目光中充满着求助。
江敏脸上毫无表情,说:“去吧!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好好配合他们的调查。”
两位警察将罗少雄带回刑警大队,直接带进了讯问室。
徐歌主问,带罗少雄来的那个矮个儿警察作笔录。首先是诸如姓名、年龄、职业等等例行问话,然后才进入讯问的正题。
“你妻子杨小倩失踪的事,你还记得具体日子吗?”徐歌问。
“10月22日。怎么,你们有她的消息啦?”
徐歌没有回答他的话,脸上毫无表情地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她失踪的?或者说是怎么发现她失踪的?”
罗少雄不明白徐歌为什么这样问,“知道”和“发现”有什么区别吗?但他不敢多问,只好按照徐歌的问话思路回答:“那天是星期六,小倩在家休息,而我因为有事在公司加班,下午5点多钟回家的。进屋后不见小倩,打她的手机也关机,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候,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这些我上次去派出所报警时都已经讲过了。”
“不错,你上次去派出所报警时是这样讲的。那次你说你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上午11点钟才醒来,对吧?”
“是的,我也不明白那次怎么会睡了那么长时间。”
“你能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吗?”
“当然,一口唾沫一个钉,我可以负法律责任。”
“22日晚上你回家后,是否把车借给别人开过?”
“没有?”
“别人有你的车钥匙吗?”
“也没有。”
这时,徐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么,请你回答我,你说你22日晚上回家后一直在睡觉,直到第二天上午11点钟才醒来,而且车也没有借给别人,车钥匙也在你手里,但根据小区的监控录像,你的车在晚上10点35分开出去过,我们查看了你的车离开小区后去向的所有监控,车子出城后朝梅子垭水库方向驶去,然后又从那个方向开回来,11点55分才回到小区,你对这个问题怎么解释?”
“这……这不可能……”
“有小区监控录像为证,怎么不可能!”徐歌揶揄道,继续问,“下面问你另一个问题,你认识阳光大酒店的服务员谢娜娜吗?”
罗少雄心里猛地一惊,意识到问题可能严重了,八成警方认为杨小倩的失踪与我有关,怀疑是我谋害了她。
他额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珠,猜想徐歌既然这样问,肯定是已经调查清楚了,于是不敢有丝毫隐瞒,干干净净地坦白了与谢娜娜的初恋关系及最近几个月两人的交往情况。
这时,一名警察急匆匆地推开门走进讯问室,把一个塑料袋交给徐歌,然后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待那名警察离开后,徐歌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件米黄色女式外套,举起来出示给罗少雄看,然后紧盯着他的眼睛,问:“这件女式外套,是一个钓鱼爱好者两天前在梅子垭水库钓鱼时钓起来的,你知道这件外套是谁的吗?”
罗少雄摇摇头,说:“不知道。”
“是你妻子杨小倩的,难道你没见她穿过?”
“小倩是有一件这样的外套,但同样的衣服商场销售成百上千,怎么能肯定这件就是她的?”罗少雄怕自己被绕进去,分辨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外套就是杨小倩的,因为有人能够证明。”
“谁能证明?”
“杨小倩的妈妈杜丽娟。这件外套的倒数第二颗纽扣曾经要掉了,杨小倩的妈妈替她用线补钉了,所用的线和原来的线有明显的区别。而且,你的岳母和儿子都证明,杨小倩失踪的那天正是穿的这件外套。那么,杨小倩的这件外套怎么到了梅子垭水库里?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罗少雄嗫嚅道,“我无法解释。”
“你是不想解释吧?”不待罗少雄回答,徐歌继续道,“综合目前我们掌握的各方面情况分析,你与杨小倩的失踪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如果杨小倩被人谋杀,那你的嫌疑最大。第一,你有作案动机。谢娜娜是你的初恋,你们旧情难断,现在又怀了你的孩子,为了达到重续旧情之目的,而又要摆脱杨小倩的纠缠,你会不会铤而走险置她于死地?第二,你有作案时间。22日晚上,从6点到12点钟,你说一直待在家里睡觉,但你的车却开了出去,你无法证明车不是你开出去的。你说那天回家时杨小倩不在家里,但小区里多名邻居证明,杨小倩中午12点多钟出来,在小区门口的香香快餐店吃过午餐,然后又在小区的健身场地活动了一个多小时,和几个邻居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大约到3点钟才回家去,后来再未见她出来。我们查看了小区的监控录像,证实邻居们所说不假,也没有发现杨小倩离开小区。而你之所述,能拿出证据证明吗?第三,你有作案行动。你的车出城去了城郊的梅子垭水库方向,我们对你的车胎缝隙里的泥土做了鉴定,和梅子垭水库周边的泥土相吻合,而恰恰在梅子垭水库里发现了杨小倩失踪那天穿的外套,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天哪!”这真是黄泥巴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罗少雄仰天长叹一声,无言以对,事情怎么会成这样?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但面对警方摆出的一系列事实证据,他真是百口莫辩,即使辩解也是苍白无力。
此时此刻,罗少雄觉得这10月的天简直比寒冬还冷,讯问室就像一个巨大的冰窟,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绝望了,心凉了,不知如何才能自救,也不知有没有办法自救。
面对绝境,他没有像一些蹩脚电视剧里编写的那样,无论什么性格类型的人都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一番。他性格内敛,哪怕是蒙受天地的冤屈,也不会疯狂的咆哮,他只是似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是无辜的……”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们办案是以法律为依据,以证据为准绳,轻口供,重证据,只要证据确凿,无论嫌疑人供与不供,照样依法定罪判刑。目前,由于杨小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案件还要继续深入地调查下去,因为你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为了确保案件侦查的顺利进行,不受干扰,所以要对你采取留置审查的措施。”徐歌站起身离开座椅,将一张刑事拘留证递给罗少雄,让他签了字,然后朝两名看押的民警挥挥手,“带他去看守所。”
罗少雄被带走时,以一种无奈而又无助的目光看着徐歌,再次低声重复了一句:“请你相信,我真是无辜的。”
徐歌语气肯定地说:“我们会查清真相的,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们保证还你以清白,绝不会让你蒙冤当替罪羊。”
罗少雄被带走后,徐歌叫上丁晓岚,开车去了阳光大酒店,要找谢娜娜核实一些情况。
见到谢娜娜,丁晓岚出示了警官证,还未及开口,谢娜娜倒是快人快语,直言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是因为罗少雄的妻子失踪的事吧?”
丁晓岚点头道:“没错!有些情况要找你核实。”
“杨小倩的失踪可与我无关啊!我虽然向罗少雄提出过要他离婚然后和我结婚,但绝对没有要他去谋害杨小倩的意思。”
徐歌两眼盯视着谢娜娜,问:“你怎么知道罗少雄要谋害杨小倩?是罗少雄给你说的,还是暗示过什么?”
“没有!我是猜测的。”
徐歌继续问:“你猜测的依据是什么呢?”
谢娜娜回忆说,那个星期一的下午,大约是5点多钟,她突然接到罗少雄打来的电话,这也是他们偶遇重逢后罗少雄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啦!”谢娜娜高兴地说,“是不是晚上陪我吃饭?”
“不是!我……”
“那你打电话找我干什么!”罗少雄话还没说完,谢娜娜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抢白道。
“你听我说,”罗少雄斟酌着词语,“杨小倩她……她失踪了!”
“什么?你老婆失踪了?”谢娜娜十分震惊,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罗少雄压低声音,说:“星期六下午我和你分手后,我就直接回了家,可是,当我到家后,却发现杨小倩不在家里,打她的手机也关了机,就在刚才我还打过她的手机,仍然关机。”
“她会不会去了亲戚或者朋友闺蜜家?”
“不可能。她在滨海除了父母,没有别的亲戚,有个姨妈远在西北的银川,好多年都未走动了。她朋友不多,更没有闺蜜。再说,如果真是去了亲戚或朋友家,她会提前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担心她……”
“被人谋害了?”话一出口,谢娜娜自己都吃了一惊。
罗少雄沉默不语。
谢娜娜脑际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罗少雄该不是为了和我结婚而谋害了他的老婆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把谢娜娜自己也吓了一跳,于是脱口而出:“这事与我无关,我可没有逼你啊!”
罗少雄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谢娜娜话中的弦外之音,生气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谋害了杨小倩?你怎么能有这种古怪离谱的想法?”
谢娜娜不置可否,说:“那你应该报警。”
“对!看来我是应该报警。”罗少雄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嗯!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徐歌说。
然后,徐歌又向谢娜娜询问了她和罗少雄交往的情况,谢娜娜都作了如实回答,基本上和他们了解掌握的一致。
“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徐歌和丁晓岚起身告辞。
“这是我应该做的。”谢娜娜道,临别时突然问徐歌,“罗少雄现在怎么样?”
徐歌道:“罗少雄有重大作案嫌疑,已经被刑拘。”
犹如当头一棒,这个打击对谢娜娜而言是既沉重又猛烈,当时就蒙了。在她心底刚刚冉冉升起的那一线诱人的希望和梦想,瞬间便像五光十色变幻莫测的肥皂泡,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对她说的那句话: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她一直不相信,认为那是宿命论。她认为每个人的幸福要靠自己把握,靠自己去争取,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然而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让她每每在希望的曙光即将出现时又残忍的跌落。
眼前,她又一次从希望的巅峰跌落到绝望的谷底,杀人者偿命,历朝历代古往今来的铁律,罗少雄岂能例外?她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腹部,暗自伤感:既然重复初恋的梦想已不可能实现,留下你又有何用?徒增烦恼而已。
谢娜娜是个做事非常果断的人,一旦做出决定,便会义无反顾地去执行。
第二天,谢娜娜独自去了医院,没有丝毫犹豫地做了流产手术,拿掉了腹中刚刚成型的胎儿。
在家休息了3天,谢娜娜去了一趟看守所,跟值班的民警说要见一下罗少雄,但被看守所民警拒绝了。民警解释说,在案件侦查阶段,除了当事人委托的律师外,其他人哪怕是家属都一律不能与当事人见面,这是规定。
谢娜娜问:“能写几句话给他吗?”
民警回答:“这个可以,但必须经过检查后才能带进去。”
谢娜娜点点头,找民警要了纸和笔,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坐下来,唰唰唰地写了起来,很快完成了一封简短的信。
她把信笺交给民警,说:“麻烦你帮忙把它交给罗少雄。”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民警看了看信,上面只有几行文字:
少雄:
我今天来看你了,但看守所不让见面,想来我们俩还是有缘无分。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既然已无希望,那就应该选择放下,3天前我已经到医院拿掉了我们的孩子,你可能会认为我心狠,若不心狠又能怎样?让他(她)一出生就戴着一顶杀人犯孩子的帽子?那岂不是更残忍吗?我不怨你,怨只怨我福浅命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命!别了,你自珍重。
谢娜娜即日
民警把谢娜娜的信交给罗少雄,他看过信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想:连谢娜娜都不相信我,都认为我是杀人犯,那我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