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楚夕大叫地想去接住滑倒在地的褚净。可是褚净下坠的速度太骤然,而且她身上太多的衣服袋子了,所以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颜放瞳孔收缩,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冲过来,扶起地上的褚净,此时她已面无人色,嘴唇一片不正常的白色,她的眉头即使在晕睡中也是紧紧的蹙起,手上湿漉漉的,他这才发现她冒汗不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冰凉冰凉的,恍忽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心在骤然间变得慌乱。她竟然忍着不适和他们逛了这么久的街,他明明有看到她不停地擦汗,明明有看到她脚步迟钝,明明看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因为不想再和她有交集而视而不见……
蓦地颜放打横抱起褚净大步向门口奔去,他就是受不了她这么难受,即使在晕迷也紧紧锁着的眉头。楚夕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那样子……
司机早在那里待命了,把人送进车里,几个人上车,匆匆地开车往医院急驰而去。
颜放把褚净放在后座间,拿出纸巾轻轻地擦着褚净一直在冒的汗,她似乎睡得不好稳,他心里的烦躁担忧冒出头来。他明明对自己说要远离她,却发现她的一举一动总在扰乱他的心神。对于过去,他是理解了,但还是不愿再看到这个女人。没想到楚夕安排她到自己的身边,自己没有异议……
急驰在路上,楚夕情绪放松了一点,她看向后座的颜放,他正担忧地看着褚净。楚夕有些欣慰地叹口气,虽然事情超出预料,但是还好结果还是这样,看来这真的是天意了……
褚净有些不安稳地眉紧皱,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放儿……”她发出的呓语车里的人都听到了,楚夕偷偷看了颜放一眼没开口。他表情幽深难懂,但是琉璃眸底波澜四起,他的手紧握着似乎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
“放儿……不要走……”褚净手乱挥,往空中虚抓着,呓语越来越清晰。楚夕端详着颜放的表情,他依旧沉默着,似乎不为所动似的。
颜放看着眼前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细瘦干枯,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长期在阳光的曝晒之下显现一层暗黄下,上面布满劳作的茧,无数细小的伤口。她的手伸着,像是渴盼着什么……是吗?她也如自己,在渴盼着吗?目光还着挣脱矛盾后的坚毅。
褚净的手伸着伸着,像是察觉到了手掌里的虚无,只能无奈地缓缓垂下,如同面对现实的无奈……
突然另外一支手伸过来,那又手修长有力,轻轻地握住这双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的手,再缓缓地握紧……
颜放表情专注地看着她似乎脱离梦魇而缓缓露出的舒缓的笑,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如果他还能继续相信……
楚夕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也舒心的笑了,望向外头灿烂的阳光,似乎分离出七彩的光芒,不断地闪烁着……
一身白衣的医生帮忙调着点滴一边道:“病人长时间在阳光曝晒下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了,又长时间没有食物的营养补充加上劳累过度引起严重的脱水症状,最后才导致昏厥。只要吊一下点滴,再好好地休养几天就可以了!”
楚夕见颜放没有回答,对着医生说:“麻烦医生了,你有事就先忙去吧!”
颜放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褚净沉睡的脸,他的手像是有了意志,从车上一直握到现在都没有放开她。他的心里百味杂陈,面对褚净,他都不知如何自处,他怕极了被丢弃的感觉,希望她远远地不让自己看到才好。但为什么自己却总忍不住对她的关注,看她过得如此狼狈,他应该嘲笑她活该,可是他却总是担心的却是她无法生活……
“楚夕……你说我该怎么办?”颜放没有回头,闭眼问身后的楚夕:“我……想恨她,却发现自己恨不起来。”
楚夕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证明你没有恨她,即使有,也是因为你还乎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呢?你知道吗?大婶为什么都不敢跟你见面?你有想过原因吗?”
她握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轻轻说:“其实大婶她是在害怕,她害怕你会嫌弃厌恶她。毕竟她孤身一人又一无所有;她怕别人说她对你是死皮赖脸地想享清福。不要怕被伤害!颜放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到你的;即使被伤害,你还有我啊!”
她顿了顿:“而且你看见没有?她一直在关心着你的!只是今日身份不同,她为自己自卑着。这些自卑让她不敢对你说什么想念你的话,自卑让她不敢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褚净。她只敢天天在学校远远地偷看你一眼,只敢在你生病时求我给她默默照顾你的机会,只敢在噩梦里叫着你的名字……”
颜放靠在她怀里,眼里热热的,“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一切都不是谁的错?谁能料到后来的事呢!只道命运弄人,一思一念即有因有果。他要怪谁呢?
楚夕见他眼圈红红的,有些自恼,如果还有时间,她会慢慢地让他接受褚净,决不愿他如此痛苦!她垂下眸道:“哥哥,你会不会怪我?在你没有准备好就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一直千方百计地要你们和好。你怪我吗?”
颜放自嘲地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点醒我的自欺欺人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以为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但是我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关注着她,我想让她生活得更好!”却不知道如何对她好,别扭得不像是平日果断的自己了。
楚夕一笑:“傻瓜!孺慕之情是人性,因为你在乎她,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着,想关心她,我们就一起关心吧!”
颜放紧皱的眉舒缓起来,他另一只手执起楚夕的手慢慢地扣紧,十指相扣竟然可以那么契合,十指连心把两个的距离贴得更紧密。
“唔!”大婶幽幽转醒,全身酸软无力,她的头晕眩得很,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慢慢清晰的世界,头顶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她费力地转着头想看清四周。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她缓缓地看向面前的人,那张总是在梦里萦回的戒喜戒嗔的脸。
“颜初……”她颤声道,伸手抚住他的脸,“你又来我的梦里了,我好想你……”她目光莹然,里面有太多思念与愧疚,她永远都忘不了听到他的噩耗时那种天撕地裂的感觉……
“对不起!”褚净紧紧抱住他,“颜初,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颜放错愕地僵着身子,她喊的是爸爸的名字,看她看自己的眼神和楚夕看自己的眼神一般无二。她是真的爱爸爸吧!为了这场阴差阳错,她蹉跎了十几年的光阴不曾改嫁,每天活在阴暗里,只远远地守着自己……其实她也有着她的难处,被过往困了十几年也真的是难为了她了。
颜放感受得到面前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手有些不自然地停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轻拍了她的肩膀说:“你……冷静一点,我是颜放!”
褚净神情一僵,神智开始慢慢清醒,慌忙退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拉着颜放的手,而他也没有说什么。低着头呐呐说不出话来,她晕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大胆地牵着颜放的手?
颜放也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忽略心中的失落感,他眼神有些躲闪,求助地看向一旁看着他们的楚夕。
楚夕有些想笑,原来颜放也有这么别扭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勾起唇,眼底闪过一比狡黠,拉过褚净的手道:“大婶你中暑昏倒了,当时颜放可急坏了,抱着你拼命地往医院赶。而且在车上你晕迷不清还紧紧地抓着颜放的手不放,一直絮絮叨叨地叫他放儿长放儿短的,吓了我们一大跳呢!”她挤眉弄眼地揶揄道。
褚净吓得脸都白了:“什么?”她真的做了这么无礼的事吗?
“别胡说,没有的事!”颜放敲楚夕的头道,看到褚净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承受不了,楚夕还在闹她。
楚夕咧嘴反驳道:“我哪里有胡说,大婶不是一直抓着你的手吗?你还回握了!你拉了别的女人的手我没有跟你算帐你就该偷笑了,还不准我说!”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颜放。
颜放无奈地轻叹,就她的歪理最多。他发觉得出室内气氛因楚夕的打岔慢慢变得轻松起来了,楚夕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总是不知不觉让人爱上她的体贴,当发现时却已泥潭深陷了。
“对了,大婶!”楚夕突然想起一事,问一旁看他们拌嘴表情渐渐放松下来的褚净:“为什么过了晌午时你还没有吃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还陪我们逛了那么久的街,你就不会跟我说吗?”她其实早就看出来这件事有蹊跷了,但是褚净过得越不好,那么颜放就会越不放心,如今颜放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她才提出来。
天色微亮,像是为遮蔽着的米色窗帘打上一层粉底,清晨微凉的空气却无孔不入地弥漫在房间四周,褚净睁开眼,一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她的生物钟在六点左右准时醒过来。看着头上晶莹剔透的冰雕吊灯,天花板是米白的,雕着典雅的花纹。她转了转眼看向床边的矮柜,上面放着一台磨砂的台灯,如雨伞的顶部,玉珠垂下灵秀的风情,如同一帘幽梦。
她猛地坐起来,宽大的纯白色席梦思床,间杂着几缕桃花的粉色的床套。如此美好宁静的早晨,如同南柯一梦,她已经在梦里十五年了,她轻喟一声,看向自己因劳作而衰老的手。曾经年轻的容颜已经老去,从松弛的脸皮,粗糙的双手留着岁月的剐割的痕迹。曾经它还是华美如玉,纤荑无力,那个人曾经也那么怜惜地执起,是自己没有好好地珍惜,让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香消玉殒……
她收起怔然,那些过去是无力撑起的大山,她一步一步走来,没敢回头看一眼,只能向前走,她现在的愿望是能在颜放的身边,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