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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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语不发

许久,颜夫人叹道:“那冠人看起来倒向真有本事,可她为什么不能救你于水火?”

颜均之则默然无声,心中想:或许是命运如此。

苏秋华会死,他会又一次卷入天理门之案的漩涡中,却与紫荆并无半分干系,他不会再将自己的失败推到紫荆身上。

因为这一世,他不像上一世一般一无所有。

眼下他不是还有一心为了他的父母么?

于是,他牵起颜夫人手臂,道:“娘,我们进屋罢。”

颜夫人默默随颜均之回了书房,之后一语不发。

颜老爷见她态度,心知她已认下了颜家与苏家的冥亲,虽也是心疼颜均之,却更不愿令爱子为难,亲手为母子二人各添一杯茶,而后与颜均之商讨聘仪与婚事流程。

待事情有个眉目,已是夕色晚照。

颜老爷将聘仪准备,遣人送去苏家,又叹了口气,道:“正房媳妇儿是娶回来了。纵使日后颜家再也没有内院女主人,颜家的香火却不得不传下去。均之,你可有娶偏房的打算?”

一句话,令颜夫人又迸发希望。

“对啊。娶不了正经儿媳,便给均之纳个妾。只要能生下孙子,颜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其实这法子四年前颜老爷便提过,那时颜均之年纪尚小,事态也未发展至今日这般绝望的地步。颜夫人又喜欢后院清净,不愿让侍女攀上枝头,故而并未同意纳妾之言。

然而事到如今,传承香火最为紧要。

颜均之何尝不知二老心思,到了这一步,于友人们面前所言的娶妻无用、生子无用之言也不忍心在父母面前说出来,只得苦笑道:“若是真凶连孩儿的偏房也不放过呢?岂不是又祸害了一条人命?”

颜老爷道:“不妨先无声无息寻道这么个姑娘,待她诞下孙子后,再给正经名分。”

颜夫人柳眉一挑,道:“外室?”末了又自降了气焰:“事到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不过,又有哪家姑娘愿意受这般辱没?”

颜老爷眯了眯眼:“若是不计较出身,从颜家的婢子里挑人,也不至于走漏风声。”而后列了几个侍女,与颜夫人细细商讨起来。

颜均之沉默半响,终是咬牙道:“不可!”

而后自觉失态,喃喃补了一句:“孩儿不喜欢她们。”

颜老爷与颜夫人心中黯然,若不是娶不着正经媳妇,他们又何尝愿意让一表人才的儿子去便宜了出身卑微的侍女们。却也不得不板起脸来教训颜均之:“你已快到束冠之年,寻常男子向你这般大,都已当爹。传承香火之事,不可再拖延。”

颜均之被逼急了,咬牙道了一句:“孩子不喜欢她们,如何与她们行云雨?”

“那你有喜欢的么?”

颜老爷问道。颜均之略一失神,想起绢儿。

前世他负了她,这一世他若是要补偿她,将她纳入永远不会有女主人的颜家,也便是最好的办法了罢。

因而,恍惚之间,颜均之轻声道了一句:“绢儿。”

“绢儿?”

颜夫人听到这名字,有些诧异。

绢儿确实生得绝美,但若不是颜均之极度厌恶她,她也不放心将她放在颜均之身边伺候。

均之何时转了性子?

“我是说……孩儿不喜欢家中任何一名婢子。尤其是绢儿,万万不可。”颜均之自知失言,赶紧解释道。

现下他身边的女子都有危险,他不能将绢儿卷入此事中。而且他尚未的问过绢儿的意愿。

若是绢儿不愿意为他所照顾,他自然还得为绢儿挑一门好亲事。

思及于此,颜均之竟隐隐有了期待——若是绢儿不愿意,最好不过。

为何最好不过,他却不明白。

上一世,他不是喜欢过她么……

颜夫人哪知颜均之心中的百转千折,听闻颜均之之言确在情理之中,微不可见地颔首。

不过片刻,却听颜均之又道:“孩儿虽然不喜欢绢儿,却想起一事……”

“何事?”

颜均之眼前浮现这两日间,所见到的绢儿臂上伤痕。

白玉一般的肌肤上,道道红痕惊心刺目。

“今日我见到绢儿臂上有伤。我虽厌恶她,却也不愿颜家苛责下人的名声传出去,还请母亲日后下手轻些。”

“又来了。”

颜夫人抚额道,瞪了颜老爷一眼。“昨日你爹也提过此事。但我并未责罚过她。”

而后,颜夫人忽然心中一动。

绢儿么?容貌绝美,青春妙曼。她又在颜均之身边服侍多年,诗书礼仪也都时有浸淫,不似旁的婢子粗鄙。

颜均之亦是一表人才,他们的孩子,必定差不到哪儿去。

更妙的是,从颜均之的态度看来,他并不喜欢她。

若是绢儿,便不用怕颜均之日后沉溺女色荒废了学业,更不用担心她在后院里兴风作浪。

其实,她才是最合适的妾。

“那她身上的伤痕是……”那一厢,颜均之仍不依不饶,试探地问道。

“谁知怎么来的。”颜夫人收敛心思,正色道:“昨日上午,我让绢儿去承德观施舍香油钱。中午待她回来,你爹又遇上了那紫荆冠人,便打发她去城郊寻你。至她和你一道回来为止,我连她面都没见过,如何责罚她?”

这一番话落到颜均之耳中,有一个词忽是令他特别在意。

承、德、观。

他顿时想起,今日苏老爷曾言——近日苏秋华常去承德观为苏夫人求灵药。顿时将绢儿之事抛到脑后,满心只有三个字。

承、德、观!

上一世福达便向陈齐言及,天理门的门徒寄身于寻常道观之中。譬如福达便是出身自处机观。

这一世,他身边时有命案。天理门若在他身边活动,最好的寄身之处,便是阳城附近的道观。

他怎会忽略了这一处!

陈齐再没有心思与父母辩驳,寻了个由头出了书房,赶紧唤来绢儿。

“昨日,你去了承德观?”

绢儿诺诺应道:“是。”

“依你之见,承德观中可有异样?”

“异样?”绢儿细细思索,而后脸色惨白:“昨日我按夫人吩咐去承德观布施,可是……之后……”

“之后?”

“之后的事情……”为何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似乎……似乎……遇到了人……”

一摸面目模糊的剪影,从绢儿脑海中一闪而过。

“何人?”

“记不起来了……”

绢儿的心脏忽然剧情跳动起来,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遇到的,是谁呢?

“你这般美貌的婢子……看着都刺眼……他身边不需要你……”

绢儿忽然低声道。

似乎,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如此说道。

“绢儿?”颜均之见绢儿面色有异,唤了一声。

绢儿犹自沉浸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

“你这手,比大家闺秀还好看。可惜不过是婢子,太素净了些,不如我来替你画些花样子。”

手臂忽然突突作疼。

到底是谁,说出此言?

紫荆去了冥虚宫。

云海之间,冥虚宫的入口仍是紧闭。

重入红尘只一日,紫荆又回到了此处。

五百年前,冥虚的冥虚幻镜已能映出尘世间任意一处光景。雪睨得道后,紫荆与冥虚朝夕相对,则听冥虚道——若是此术法精进,或许能映出过去的光景。

那大概便与世人典籍中,冥府内轮转台前的三生镜无异了。

然而紫荆并未死过一回,便如得道飞升之前她不知天界是否存在,她也不知世间到底有没有冥虚这一处地方,自然也不知三生镜的真伪。冥虚的冥虚幻镜则切切实实存在于世间。

紫荆依稀记起,得道飞升之前,她曾听冥虚说过,冥虚幻镜已小有所成。当时她并不感兴趣,昨日已逝,即便明白过去发生什么,今日也早成定局。既然结局不能更改,过程便可被忽略。

但到如今,紫荆才发现,如这般独善其身的想法,并非任何时候都能通用。

苏秋华确实死于天理门之手。今日紫荆所得的确切消息只得这一处。天理门的行踪仍然秘而不宣,颜均之则又一次被卷入了世间。

若是细细追查,抽丝剥茧之后大约能找出蛛丝马迹,但这样做太慢。它更合适女捕快屠思良,也便是尘世中人的做法。紫荆身为道门中人,则有更简单的法子——拜访冥虚,借用冥虚幻镜去窥探天理门所在。

若是冥虚幻镜之术更上层楼,她大约还能窥探到昨日,苏秋华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外,她还想知道,绢儿的异常体质从何而来,又造就了绢儿怎样的际遇。

或许是为直觉,她认为这三桩事若能串联起来,便能给以颜均之为中心的重重疑云一个合理解释。

因而,哪怕此刻冥虚宫洞口紧闭,冥虚并不愿意见外人,她也势必见到她。

紫荆只踌躇了片刻,忆起五百年前雪睨所授的开启冥虚宫洞口封印的术法,稳稳踏入冥虚宫中。

一入洞府,她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冥虚宫中,过于冷清。

空无一人。

四下除却紫荆自己的呼吸,再无气息流动。

而冥虚宫中的种种摆设,黯淡无色。

地仙洞府倒不存在积尘一说,只是冥虚不似旁的清修之人好收徒弟、养仙宠,这洞府一旦没了人,便是一片死气。

于是紫荆立即发现,这洞府已经空置了一段时日。

原来并非冥虚不愿见外人,而是她已不在此处。

——冥虚师叔,你去了何处?

紫荆抚摸着一处石桌,眼前依稀浮现,五百年前,雪睨与冥虚在此处争论天道。她好奇往石桌处看了一眼,便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也改变了陈齐、也就是颜均之等人的命运。

冥虚在此处已住了一千一百年有余。而她飞升不过才三年,这三年间,又发生了何事,致使冥虚离开此地?

紫荆默默思索了片刻,放出一只符鸟,前去进寻冥虚踪迹。

今日此行成空,紫荆并不觉得过于失望。

冥虚离开此处,定然有她自己的理由,紫荆无权干预。只不过她还背负着自己的任务与颜均之的命运,于此事上大有用处的冥虚幻镜,还不能放置不理。

翌日的颜府十分热闹。

这热闹并非只是因屠四娘带了十余名衙役浩浩荡荡进了颜府。苏秋华莫名殒命一日一夜之间传遍阳城,容睿和与顾庭灿身为颜均之好友,担心他因此事大受打击,也前来探望。

屠四娘前往大厅与颜家人寒暄之际,正巧苏府的“回礼”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