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太平天国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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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辉煌小天堂的幻灭(1)

洪秀全临死前夕,还大发天话:“大众安心,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保固天京”

洪秀全死了。

洪秀全是病死的。他是生了十天的病,又不肯服药而病死的。

洪秀全生的是什么病?

有人据李秀成说,洪秀全的病是因为吃“甜露”而引起的。

当时粮食来源已经断绝。洪秀全号召:多备甜露,可食饱长生。

所谓“甜露”,出自《旧约圣经·出埃及记》。据说逃出埃及的以色列人来到荒野,饥饿交迫,但当清晨,营地四周普降朝露;露水干后,荒野上覆盖有薄薄的鱼鳞模样的东西。他们问摩西这是什么?摩西回答说:这就是主赐给你们食物。它就是野草。

洪秀全随即就要臣下把野草收割后,制作草团,充当米粮充饥。洪秀全也吃,他得病了。

洪秀全不是吃野草得病,否则何以解说,所有吃野草的臣民并未都得病。其实当时天京很多王府,包括天王府,都贮藏粮食,只是供高层和他家属。天王吃“甜露”也是做做样子,以身作则,也就那么一会事。剧作家欧阳予倩《忠王李秀成》写洪秀全当着李秀成等大臣面,捧起青草团吞服,背过身子吐在地上,这样的场景,是合符历史和人物性格的。

他的儿子洪天贵福在谈及洪秀全病状时,虽然没有讲清老子如何得病,生什么病,但从他交代中也似乎可以看出洪秀全得病的来龙去脉。他说:“父亲日常食生冷,自到南京后以蜈蚣为美味,用油煎食。”

疾风起于青苹之末,看来这是出自多年以来嗜食生冷、油腻之物,肠胃消化道功能失灵了。

洪天贵福在平时,每天最少就有四次见洪秀全的,而且每次都要分别向老子面呈千篇一律的所谓《早朝请安本章》、《早饭请安》、《午时请安》、《夜饭请安》报告。他说,四月初十(5月22日)老子起病。是天,他出来坐殿,我乃看见,后我总未见他了。可见,洪秀全的病,开始还以为是常见病。洪秀全从来是讳疾忌医的,过去患病不吃药,也能转好,此时得病,他也坚决拒绝服药。我行我素,这正是洪秀全固执的性格。

洪秀全身体不错,晚年高大身段由于养尊处优,稍稍有点肥胖,但仍是红光满脸,思维敏捷。他也从未受过外伤。看来当时的洪秀全未必会想到自己病势会加剧,他从来是凭自己坚硬身体的防疫力,克服病势,转危为安的。既来者,则安之。这也滋长了他对抵抗疾病的自信力度。

还有不能忽视的天京危机。

是天京危机,强化了天王的忧患和不安,致使心力交猝,而使病情恶化的。

在此十天里,洪秀全一直躺在床上。

人之将死,其言亦哀。野史有说洪秀全在病重时召见李秀成,握持他的手痛苦地说:“朕惩于东杨,惑于四王(指洪仁发等),能任尔而不能信尔,至于如此!如今要迁都也来不及了!朕已和天父约,誓殉此城了!福瑱(洪天贵福)若可扶,望扶之成立,为我复仇。”

也有说,洪秀全已知国运危如累卵,而身患重病,已将不起,在死前一天,诏令官内外军民:“大众安心,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领到天兵,保固天京。”

它都是后人对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洪秀全心理行为猜测。

但洪秀全确是死了。

洪秀全死后第五天,早就成为接班人的幼主洪天贵福在敌人炮火下嗣位、称幼天王。他是太平天国的第二代天王。太平天国只有两代天王。

洪天贵福在天京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幼天王。

太平天国草草安葬了洪秀全。没有什么仪式,从简处理。

据洪天贵福回忆,“十九日老子死毕,是遣女官来葬的。葬在新天门外御林苑东边山上”、“尸身未用棺椁,以随身黄服葬于宫内御林苑山上”。

秘不发丧。看来更是秘密安葬,知之者甚少。似乎连洪天贵福和诸亲贵都不在现场。

湘军攻陷天京,在饱掠后,就开始寻找洪秀全的尸体埋葬处。

曾国藩到天京后,有营官陈寿武前来报告,说他所掠得天王府女官、道州人黄氏知道洪秀全的葬处。黄氏当是亲手埋葬洪秀全的几个女官之一。

曾国藩很是重视,亲自问讯了黄氏,并由她指引发掘。洪秀全虽死去两月,尸体尚未腐坏,中衣皆绣龙,头秃、胡须已微白。

曾国藩连洪秀全尸体也不轻易放过。翌日,它被乱刀砍为鱼鳞片,然后焚烧成灰。

这天是天京失陷后的第十二天。

这些都是后话了。

李秀成很会识别地道的开掘、走向,当发现城外某处草色萋黄疏落状,就认定下面是在开挖地道,即组织人力破坏,无一不中。

夕阳的余辉映照着战火熊熊的天京城。

天京岿然不动。

洪天贵福登基后,由洪仁发、洪仁达、幼西王萧有和被尊为“沈真人”的沈桂主持朝政,洪仁达并兼管银库及封官钱粮等事,兵权由李秀成总管。沈桂议封六主帅,由李秀成为大主帅,纪王黄金爱为副主帅,顾王吴如孝为东方主帅,戴王黄呈忠为西方主帅,刘逢亮为南方主帅,养王吉庆元为北方主帅,负责天京和东西南北的城防。

当时天京全城原有的十三万人众,因为缺粮,先后开城放出去十万人众就食,在留城的人数中,太平天国的王府、官衙和将士只有一万余人,而且能够上阵作战的是三四千人,他们主要是天京卫戍部队和各王府的牌刀手和卫队。人数虽少,但很有战斗力。

但没有飒爽英姿的女兵女将。

天京城防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一次次地粉碎了敌人的百计环攻,破坏了敌人的三十余处地道,还经常主动出击,以少胜多,先后击毙了湘军官兵共有四千余名之多。坚守天京对太平军有利。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这时,西北太平军雄师四十万已闻讯从汉中出发,兵分三路星夜兼程,在路剽疾异常,前锋执有高脚木牌,上写“急救天京”四大字,使路人让道。这时已赶到鄂东,驰援天京来了。

清王朝焦灼万分,深怕这支大军逼近天京,那未岂不是前功俱废了嘛!他们急令僧格林沁等部截击,严责曾国荃湘军攻城不力,为此从本年6月中旬到7月上旬的仅二十天里,就先后连下六道谕旨给李鸿章,要他火速带领淮军到天京前线,会同湘军攻陷天京。

那时候,淮军已经攻陷了常州和天京周边的金坛、句容、溧阳等地,它的主力部队已屯扎天京附近,听候待命。

传闻天京之富,甲于天下,李鸿章和淮军诸将帅也是垂涎三尺,跃跃欲试的;可是他们知道,遵循王朝谕旨,助攻天京,就得和曾氏兄弟的湘军发生武装冲突。湘军长达两年,忍受传染病和战争的重大惨伤而迟迟不撤,图的无非也是天京的金珠财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卧。湘军是坚决不会相容的。李鸿章很知趣,按兵不动,还向曾国荃表态:“屡奉寄谕,饬派敝军协剿金陵,鄙意以我公两载辛劳,一篑未竟,不敢近禁脔而窥卧榻”(《能静居士日记二十》)。

曾国荃也急了。

他也采取了政治攻势,即搜罗动摇分子。

在天京城里搭上线的,至少有名有姓的就有朱兆英、陈得风和宋永祺。

朱兆英封慰王,是太平天国掌握人事选拔干部大权的吏部天官领袖;陈得风封松王,也是金田起义时的元老级干部,宋永祺是李秀成妻弟。陈得风潜通于湘军提督萧孚泗,他还向宋永祺打听李秀成对投降的态度,很是积极。李秀成部将列王傅正纲也向湘军通款。

天京城里潜伏一阵投降风。天京正阳门守将竟通信湘军黄少昆说:所守地袤延约三里,愿缒攻军献城;并且约定,明日(6月30日)四鼓,先缒百余人上城。湘军以为是好机会,几个营竞相争先,至四鼓分赴城下,已悬四索,遂攀登而上,多达三十余人,并将正阳门的三重闸门拉起了二重,第三重闸门也拉上几尺,忽然队伍中有枪走了火;由是惊动了守城将士,纷纷赶将前来。湘军见了,放弃继续开闸,缒下城墙逃命;来不及逃跑、关在闸门里的几十名勇丁都被打死。

其实在围城中通敌的叛徒,是从未有好收场的。果然湘军在攻陷天京后,即使像陈得风那样的通敌分子,在迎降后仍是和俘虏一样被杀死。这时候,这些无脊梁的狗确实也失去了任何使用价值了。当然征服者目的还是垂涎他们敛集的家财。

搜罗动摇分子和叛徒是为了打开天京城门。湘军还是继续挖地道、埋炸药,打开缺口。从7月3日到天京失陷,湘军几乎天天在开挖。

7月3日,天京城外最后一个要塞地保城(龙膊子)失陷了。地保城位于钟山第三峰(富贵山)上,贴近太平门城根,踞高临下,城内动静全在视线之内。湘军利用此优越地势,架设大炮百余尊,对准天京城内,朝夕不暇轮流轰击,并以炮火为掩护,更前筑垒,在城根近处开挖地道,准备用火药破城。

太平军将士坚决反击,大炮轰时,持枪伏在城角隐蔽处,炮声过后,又机智地出来窥测动静。他们非常聪明地学会识破外来的地道,通常是遥望敌军临时扎营于前,却无军行动,就猜准是在开挖地道,即算准它所在行进位置,先从城里挖一直地道出城外,然后分头横挖暗濠,使敌方地道到此曝光。相传李秀成很会识别地道的开掘和走向。他每天巡城,当发现城外某处草色萋黄疏落状,就认定下面必是在开挖地道,即组织人力破坏,无一不中。

太平军将士以地道对付湘军开挖的地道,取得了很大的效果。

与此同时,湘军仍在地面上组织强攻。

他们在地堡城下又新筑了十几座炮台,连轰太平门,迫使太平军将士不能上城守卫。然后命令全军五六万将士,在两天里,每人都须送交柴草一担,贮于城墙下堆聚,作为攻城台阶。

太平军将士奋起反抗,并趁机出城主动进攻,给敌人很大杀伤,湘军总兵陈万胜、王绍羲、郭鹏程等多名高级将领都被打死。曾国荃心中如焚,他们深怕长期这样下去。疲劳不堪的湘军会因厌战发生兵变。

天京保卫战也到了最后的时刻。

7月17日,即天京失陷前两天,湘军在一次拼搏中,炸开了神策门缺口,当湘军蜂拥而入时,太平军将士干脆就将点燃了火药线的几十桶火药掷下去,歼灭了首批冲上来的三百多名湘军,终于堵住了缺口。

翌日,贴近太平门的湘军地道开通,形势十分危险,这天深夜,李秀成亲自带了几百名将士缒城而下,分两路猛攻地道洞口,钉死草堆旁炮眼,焚烧火药几桶,几乎获得成功,奈因兵力太弱,只好撤回。

太平军将士是不会轻易与让的,人在屋在,寸土相争,他们高喊:“弗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

1864年7月19日,天京失陷了。

拼死吃河豚。湘军此举是为了不让李鸿章淮军争功,而不得不孤注一掷的。

就在昨日曾国荃将前线指挥部移扎地堡城时,接到李鸿章急件,内称由于北京多次送下谕旨,他只得派刘铭传、潘鼎新等二十余营,将于7月19日拔营前来助攻。

淮军将领早就想参加攻打天京了。天京是只聚宝盆,谁不想名利双收。李鸿章与曾国藩有师生之嫌,但他部属却不卖帐。刘铭传更是大声喊道:“湘军算什么,他若要阻拦,老子先解决他。”

曾国荃接到快马传递的信件后,趁机招来湘军将领会议,把它传示,激动地说:“他人至矣,艰苦两年以与人耶!”将领们才同声呼应,“愿尽死力”。

可是太平门外苦心堆集的柴草,因守城将士经常向上掷火种被焚多次,终究难与城齐;要打进城去,还只能是靠地道。

也是李秀成和将士们的一时疏忽,或者说是过于疲劳、顾此失彼。他们成功地破坏了几十余条地道,但恰巧没有想到敌人却将其中地堡城下的一条废地道重新开挖。就在7月19日这天上午,地道已伸进太平门城墙下。

这天,晴朗天气,万里无云。午间雷雨过后,仍是一片蓝天。大概是下午二时,地道中火药爆炸,隆隆如雷,烟雾迷漫,太平门东侧城墙被轰塌了二十余丈。

湘军已安排了三支敢死队。

先锋是总兵朱洪章部。

李秀成和东方主帅吴如孝亲自督军,塞住缺口,拼力挡,把首批冲进来的四百名湘军官兵歼灭干净,接着又将跟进来的三千人马打死一半。

太平军将士前仞后继,英勇抵抗,直到战死。

但湘军刘连捷部和武明良部接踵拥进。天京其余各门和中关也先后被攻破。湘军如潮涌进,沿途四面放火劫财杀人。这是一群亡命之徒,冲进天京,就是抢金宝。掳女人。有如总兵李臣典在曾国藩奏折里是因作战受伤而死去的。其实不是,李臣典好色,他破城后接连强奸了两个女人,致脱阳而死的。李臣典是曾国荃湘军官阶仅次于萧孚泗的武将,纪律败坏,他的部属也可想而知了。

曾国荃原先规定,每个营六成兵员冲杀,四成兵员守营,但到了此时,湘军铁的军律也等于零,所有兵员都争先恐后进城去抢掠,就连军营里的长夫、雇工等勤杂人役也跟去捞外快,整个兵营为之一空。以致城中向外载送的,都是车水马龙,装运或肩负的都是财帛和女人。

湘军官兵在天京城里有如盗匪,胜如盗匪。

天王府、忠王府和几乎所有的其他王府、馆衙,都被洗劫一空。当天夜里,城里多处起火,红光烛天。

第二天中午,湘军提督萧孚泗洗劫天王府后,当即纵火把它烧了,以灭罪迹。

“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