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拂着发烫的脸颊,
想像着自己真的变成了妮可,挽起了均宇的手臂。
“Now,let's get married,right away!”
我边走边唱,不知不觉就把这句话唱给了均宇。
“Now,let's get married,right away!…”
从妮可的婚礼现场出来,脑中就一直缠绵着这段优美的旋律。
我把最热烈的拥抱和祝福投给妮可,还有大明。
结婚,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钻戒的璀璨光芒会将整个人生点亮!
美丽的妮可,美丽的婚礼进行曲!就连一向腼腆害羞的大明都会在众目睽睽下热烈地拥吻!
我轻拂着发烫的脸颊,想像着自己真的变成了妮可,挽起了均宇的手臂。
“Now,let's get married,right away!So,Let's get married,right away!”
我边走边唱,不知不觉就把这句话唱给了均宇。
五分钟后,手机没有回复;三十分钟后,仍没有回复。
我开始变得怔忡,行走在街上的躯体开始一点点变得软弱和无力。
傻傻地握着手机,我恍惚地坐进出租车里。
“天倪——”
肖楷在后面叫喊,我没有听见,身体像被掏空了,正浮在车的上空。
“司机师傅,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红色出租。”
肖楷跟上来,一路跟到我家楼下。
“Let's get married,right away!”
我仍浸泡在音乐中,恍恍惚惚。
“天倪,天倪——”
肖楷的声音在楼道的四壁上来回碰撞,最后清晰地传入我耳内。
我扭过头,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我在街上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又生病了?我有点不放心,就跟来了。”
“我没什么事,请你回去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略带倦意的中年男子。不等肖楷回答,我就钻进了房门,“砰”的一声,像是猛抽了一记肖楷的耳光。
房间里乱成了一团,被子掉在了地上,鞋子跑到了床上。
我顾不上这些,我只要均宇的短信!再次掏出了手机,它不安地一闪一闪,像个犯错的孩子。它果然是一错再错!我狠狠地把它丢到床上,自己也跟着倒下去。哭声呜呜地来了,没有人的房间,这哭声来得更加尖锐汹涌,更加声嘶力竭,更加专心致志。
绵长的恸哭中,我忘记了门外肖楷的存在,忘记了婚礼进行曲,忘记了均宇未曾回复的短信。
突然,手机音乐就从这沉闷单调的哭声中跳脱出来,我也跟着突然安静下来,迟疑了几秒,我打开了短信:
天倪,我希望你快乐起来,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买了盒饭放在你家门口,你吃完早点休息,别再心烦。肖楷。
我慢慢坐起来。
望着镜中那个头发凌乱的憔悴女子,我的泪悄然凝固了。
为什么当初毕业后非要留北京,固执自私地抛开远在杭州的母亲?就为了孤守这一间冰冷的空房子,就为了整夜整夜以泪洗面吗?没有自由的时候想自由,有了自由又怎么样呢?我恨自己的倔强和不懂事。
都怪那个男人夺走了母亲,从未谋面的一个六十岁男人竟成了我的继父。都怪爸爸那么早地离开我,让那个男人有机可乘。我从不叫他爸爸,为此妈妈哭过,骂过。为此我留在了北京,留下了一室伤心。
此刻,我拿起了电话,我要听妈妈的声音,我要关心,我要爱!可就在电话即将拨通的那一瞬,手又无力地放下了。
打开门,我看到了两个白色的饭盒安静地躺在那里。
寒流就像爬满窗棂的蔓藤,稍不留意,它就悄无声息地黏到你身上,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幸好心中保有那份私密的美好,任何凉意都未觉了。
一个月没有来例假了,我捧着日历就像捧着圣旨,兴奋又忐忑。
“均宇,是我!”
“这么晚你还没睡啊。”均宇被我从梦中叫醒。
“睡不着,均宇,跟你说件事……我这个月没来那个……”
“是吗,那你快去医院查查,看看什么病。”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这不是病,均宇,你不明白吗?我可能怀孕了!”我用力地说着每一个字。
“什么?!不会吧?”均宇比我想像得还惊愕,“那你还不快去医院,赶快做掉吧。”
“……”我像挨了一头闷棍,顿时失去思维能力了。
“均宇,你不会说出这种话吧?为什么要做掉,这是好事啊!”我恢复理智,冷言以对。
“什么好事,你就知道给我添事!现在我们这种情况怎么能要孩子?你自己动脑子想想啊!”
“怎么不能要?我们可以结婚啊,结婚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硬生生地说,口气中已带上乞求了。
“天倪,你没事吧?我们现在怎么结婚?分居两地啊?”
周遭的光亮骤然昏暗下来,我也跟着黯然了。
“均宇,你为什么不想结婚呢?!”喉头哽住了,泪还是夺眶而出。
“天倪,你听我说,先去医院好不好?……这样吧,下星期我回北京陪你去。”均宇的声音软下来,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我抽泣着,说不出话。
“天倪,我们都还年轻,那么早要孩子实在没什么好处,你不是还想周游世界吗?带着孩子可什么都没法玩了。天倪,你就听我的吧。下星期我回来陪你好不好?……”
“砰”地我就挂上了电话,那一刻实在不想听他的声音。
凉意即刻袭来,它已无声无息地黏到我身上。所有的感觉器官都鲜明了。我不是在做梦,是均宇打碎了我的梦!
那份暗藏于心的美好就这样破灭了吗?!
泪永不止息地淌下来,滑过脸颊,流进耳朵,溶化在枕巾上。
一直以来,都把均宇当成了一堵墙。即使发生多大的天灾人祸,即使时间让我变得多么苍老,即使人生际遇让我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或许只会剩下这堵墙。只要心里有了这堵墙,任何情境都不会空虚,任何时候都不会孤单,任何感觉都不会荒芜……而现在,这堵墙顷刻间就崩塌了。没有烧,没有炸,没有任何破坏,均宇的几句话就令这座根植于心的墙崩塌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只要爱情,一个只要婚姻,两个生命本质根本不同的人,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当两条平行线终于相交的那一刻,恐怕只会是一场战争。
没有硝烟的战争推倒了一堵墙。支离破碎的瓦砾压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每一个伤口都在贪婪地吮吸着眼泪。腹部似乎真的鼓起来,我看到一个小生命走过来,他刚要微微张开口,就被别人堵住了呼吸。我惊惧着,痛澈心肺地大哭……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彻彻底底地将我打入谷底。
“小姐,你没有怀孕,可能最近内分泌有点失调。有时情绪不好也会有影响。给你开点中药调剂调剂吧。”医生没有表情地闷着头,笔下的字像天书,我一个都未认出。
“啊——”我在厕所里发疯似的吼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仰天喟叹到掩面哭泣,我像一个活脱脱的精神病患者。
均宇急匆匆地从上海飞来了。
我告诉他孩子打掉了。
均宇感激涕零地亲吻我,仿佛那一刻他是如此地深爱我。
那几天像是回光返照,均宇拿出了最大的热情爱护我、照顾我。我并不感激他。他的那些话会深深烙印在我受伤的心里,久久不去。
“HAPPY NEW YEAR!”
过年了,过年了,我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穿梭在杭州。
见到了母亲,我又变回了孩子。继父变得更苍老、更友善了。第一次我叫他爸爸,老头儿哭了,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哭泣着拥抱。
从来没有如此渴望亲情,一直把均宇当作亲人来爱,而真正需要我爱的却一再逃避。我知道错了,一直以来我都在任性地犯错。
“我不想回北京了,我想留在杭州,留在妈妈身边。”
“傻孩子,妈当然高兴你留下,妈随时等你回来。你真舍得放弃北京那个人吗?”
看着妈妈了然的目光,我背过身去。她知道我放不下北京,放不下爱着的那个人。可她不知道那个人早已离开北京了。
“天倪,下回把男朋友带来家里吧,我们都想见见呢。”
“着什么急啊,找机会吧,他挺忙的……”
脑门涌上了一阵苦涩,我强颜一笑,“妈,困了,我先睡了啊……”
害怕跟妈妈对话,害怕她一眼把我看穿。
夜晚睡得很香。满腹心事却能睡得很香,因为过年了,我在杭州。
跟着妈妈前后左右地拜年,见了儿时的玩伴,吃了他们的喜糖,抱了他们的孩子,一切好美!
“天倪,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们还都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快了,快了!真的快了!回北京说不定就结了呀!”
“那可要在杭州摆喜酒啊!我们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新郎倌能把我们家天倪娶回家。”
“好,没问题,到时一定请你们大家来。”
“那我们就等着喝喜酒喽……”
……
乡音齐齐地聚在一起,我的双眼发热了。
一程山水一程歌,看着每一双眼瞳绽放出的奇异光彩,我露出了近乎拥抱的微笑。
春有百花,秋望月;
夏有凉风,冬听雪。
心中若无烦恼事,
便是人生好时节。
愿你:
晨有清逸,
暮有闲悠,
梦随心动,
心随梦求!
天倪,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个祝福来自肖楷,我却把电话打给了均宇。
“均宇,你在哪儿?”
“我在北京,你回杭州了?”
“是啊,我回杭州,你回北京,我回北京,你就回上海,我们像不像在捉迷藏?”
“我只在北京待三天,马上还要去新疆,出差。”
“是吗,那你好好玩吧。”
“玩什么,挺累的,我都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了,你来杭州啊?”
“又小孩子气了,我是去工作。”
“……”
“等我到了新疆再打给你好不好?”
“好啊。”
“你在杭州好好陪陪父母吧,你们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谁说的,想见就能见啊。不像我们,想见也不容易见。”
“好了,我要吃饭了,你吃了吗?”
“没呢,也正要吃呢。”
“那你快去吃吧。再见啊。”
“好,再见。”
刚合上手机,又收到了肖楷第二条短信:
根据新年特别法,判你快乐无期徒刑,剥夺郁闷权力终生,并处没收全部疾病烦恼。本判为终审判决,立即执行!快乐到永远!退庭!新年好!
我关上手机,把眼泪丢到门前的溪水里。匍匐在我面前这条小溪正像一条碧绿的带子,飘在我的身后舞蹈。
我跳着,舞着,手上的玉镯子忙乱无措地滑上又滑下。
细雨随风潜入夜。
春节的夜晚,竟然下雨了!北京呢?应该在下雪吧。新疆呢?下雨还是下雪?
一整夜,爆竹声不绝于耳;一整夜,短信声此起彼浮;一整夜,我都没有放弃,我坚信自己还可以入睡。从这头转到那头,我努力了一整晚。
就在快要入睡时,收到了均宇的短信:
新春将至,题对联一幅与你共勉。
上联:交配交的人。
下联:做爱做的事。
横批:欢度新春。
天明晃晃地亮了。
在杭州的七天,我胖了两斤。
我给爷爷照了整整两卷照片,给了爸爸妈妈一年的工资。
七天里,我接到肖楷十四条短信,失掉了均宇的任何消息。
就在临走的那一天,又下雨了。
家人、朋友都来送别。关心、祝福一圈圈将我围拢。沐浴在黄昏微雨中的我顾盼自得。
细雨化成丝,织出一片淡淡的乡愁……
勇健从上海回来了,这个消息我还是从妮可嘴里得知的。过年时没回来,过年后倒回来了。妮可说他们公司忙,春节放假都是倒着休。
勇健是均宇的同事,与均宇同岁,他们先后被派到上海。勇健以前的女朋友就是妮可的姐姐。多么戏剧性的关系!更戏剧性的是勇健与妮可姐姐虽然分手了,但他们仍是朋友,保持联系至今。
因着这些戏剧性的关系,我硬着头皮给勇健打了电话。虽然我跟他并不熟络,但总算是见过面的,最重要的——他是均宇的同事。
我分明知道心里的那堵墙已经倒塌了,可另一个倔强的我依然希望有人能与我同心协力扶起这堵墙。而那个人只能是均宇。
勇健当然知道我打电话的用意,这个印象中身材敦实、戴黑边眼镜的踏实男人应该不会撒谎吧。
不知道勇健有没有撒谎,他只是说不太清楚均宇目前的状况,上海那边的工作很忙,均宇也很忙。由于不是一个部门,平时也很少见面。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同事啊!他怎么会不清楚均宇的状况?但我宁愿相信勇健的话,也许均宇真的是太忙了。
跟勇健通完了电话,我还是心宽了许多。所有不尽人意的事故都有了合理的解——是的,均宇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打电话和回复短信。
然而,勇健带来的讯息,并没有抵消我对均宇的思念,反而更加强烈了。那个倔强的自己和那个真实的自己总是打得两败俱伤,痛苦万分。
曾经一直把夜晚当作恶魔。自从得到勇健的讯息,我不再惧怕夜晚的来临。
我把对均宇的思念一点儿不浪费地存贮到电脑里。我相信只要有爱,就一定能扶起那堵墙。因为它是爱的见证。
我给均宇设置了信箱,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信箱。
每天晚上我开始用大半的时间上网。给均宇写信成了每天晚上必做的功课。我只在晚上写信,中文的,英文的,随性而写,只说给一个人听。
均宇很少回复我。他说他太忙了,没时间写E-mail。没关系,只要他能看到就一切OK。
迫不及待地进入均宇的信箱,里面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我的,一封是属名CAT的陌生邮件。
毫不迟疑,我打开了CAT的信:
“嗨,悠着点,别忙晕了,打开附件,逗你一乐!CAT。”
我反复揣摩这句话的语气,究竟是男是女呢?会是谁呢?CAT?猫?哪只猫?我又打开了附件,是一个无聊的FLASH动画。逗什么乐?毫无乐趣!
我直接点了回复键:
“咱好久没见了,发张照片过来吧。均宇。”
没有经过大脑,这句话我打得飞快。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一个星期,我都在家里等这张照片,可照片一直没有发来。
每次打开均宇的信箱,失望就接踵而来。我的那封信均宇也始终未看。
CAT失踪了?均宇呢?他也失踪了?
后来分手时,均宇告诉我,他对我的这种行为无法容忍,说我侵犯了他的隐私权,还问他的男同事要照片,神经病!
原来CAT是男的,还是他的同事。我在心里苦笑。
因为这件事,均宇向我提出了分手。是我自己点燃了导火索,所以烧伤的只会是我。
后来,那个信箱就废掉了,均宇改了密码。我再也无法进入。无论我试遍各种有可能的密码组合,再也无法进入。
偶然打开发件箱,竟还有三封未删去的邮件,是忘记了,还是忽略了?
均宇:
今天看到了一段很好的话,说给你听:
“每一次,我展开你的信,便也觉得自己的生命被你展开。在看不见你的日子,在想念你的日子里,我像一封信。被折叠着,装在信封里,不能呼吸,无法思想,焦急地等待着,被你轻轻地展开……”
多美的一段话,就像是我说给你的。
喜欢吗?
天倪想你。
均宇:
今天没能等到你的电话。我不吵你,静静地写给你吧。
我想告诉你因为见不到你,所以心情一直好不起来。
昨天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我一直盯着他看。别人可能以为我是神经病吧。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老天为什么要安排我们相识,却又把你带到别处。我多想你能不去,为了我不去。可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我。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总要有一人做出牺牲。想了很久,只有我来牺牲。以前从不这样想,总觉得你会让着我,永远宠着我。现在,我突然不能这样要求你了。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明明记得以前你喜欢我任性,喜欢我为所欲为,可我知道那是以前,现在你不会喜欢了。我一直以为我把所有的缺点暴露在你面前,没有任何隐藏和保留,你会成全我。没想到我错了。我总是一错再错,对吗?
最近,我常常照镜子,我常常问别人,我是不是越来越难看了?别人说比以前好看了。这是别人说的,不是你说的。我只相信你说的。可你再也不说了。
忘了从什么时候我就开始流泪,以前我从不为了男人流泪,只为自己。现在怎么了?是不是你不在身边,因为太想念。我变得越来越不坚强了。我讨厌自己变成这样。我一点不如原来可爱了,所以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昨晚又做噩梦了。我梦见了四具尸体,四具画了妆的鲜艳的尸体,他们就在我的房间里跟我睡在一起。以前做梦都没有颜色的,昨晚我竟然做了个彩色的噩梦。都因为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在,我就不怕了。
你又该说我不坚强了。我讨厌眼泪,讨厌。
以前总讨厌你的呼噜声,现在开始怀念了。多好笑啊!
你看了那么多我的信,是不是觉得我已经疯了,所以你也不回,也不理我?
一直摸不透你心里想什么,越来越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除了给你打电话、写信,我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
想来想去,我决定去上海找你。
对不起,我又写不下去了。地上已经堆满了手纸。
均宇,回来好吗?
Miss you!
天倪
均宇: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越来越不在乎。
也许那趟上海之行我就不该去,快乐越多,越怕突然间失去。
女孩子主动真的不是件好事。以前你也忙,可你也会经常打电话,发信息,至少,我觉得你在想着我,可现在什么都没有,给我打电话像是完成任务,几句话就挂了,永远是忙。我也不是责怪你,我只是心里不好受,你最初的热情都到哪去了。其实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又不可能让你天天陪我,这为你节省多少时间,我只是要求你打打电话这也是过分的要求吗?感情的事是不能要求的,你这个情圣怎么会不知道?其实我跟别的男孩根本不可能发展到这种地步,跟你不知为什么,让我陷得这么深。也许你太有经验,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均宇,我希望你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我不想受骗上当。我记得你说过我会在二十五岁有男朋友,现在想来好像不太对,二十五岁之后呢?你要给我什么预言?
我知道,用力拍皮球,它会弹得很高;用力抓一把沙子,它会越来越少;那么,用力爱一个人呢?结果会怎样?均宇,告诉我好不好?你一定知道答案。
给我回封信好吗?盼信!
Miss you day and night!
Yours 天倪
重温了一遍那个脆弱的自己,我控制住心情,选中邮件,点了永久删除,最后清空了发件箱。
忽然有了一种松弛下来的虚脱感。眼泪开始从眼角弥漫开,迅速淹没了整张脸。我以为我学懂了控制,原来只会控制心情,还不懂控制眼泪。
关了电脑,我把自己窝在沙发上。
如果记忆也能清空,那该多好!
灰暗沉重的天空,细细飞雨。
周末的日子除了带来寂寞,更带来了疼痛。
例假来得不是时候,从中午开始,我在床上便痛到犹如搁浅在岸边的鱼,濒临死亡。
电话就在最痛的时候打来,是妮可。
“天倪,你在家啊?我过会儿要路过你那儿,过去待会儿。”
“好啊,你来吧。”我疼到声音颤抖、恶心想吐。
“天倪,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倒霉了,肚子疼。”我有气无力地。
“那我待会儿就到。”
半小时,妮可终于到了。我让她帮我煮了加姜片的红糖水。
喝了两大碗,我的疼痛开始徐徐退去。
“天哪,你怎么疼得那么厉害。脸上都没一点血色了,太吓人了。”
妮可揩去我额头的汗,疼惜地。
“我也不知道,以前也不这样,今天不知怎么了。”我半坐起来,“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得疼死,一喝红糖水就好了。哎,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唉,别提了,我跟大明逛商场逛丢了,他的手机没电了,我也找不着他,这个笨蛋也不知道找电话打给我。我一想还是到你这儿来吧。结果刚才公共汽车上还遇到一色郎,真倒霉。”
“那没事吧?没让他占便宜吧?”
“那倒不会,我赶紧站到门口了。”
“唉,你说这年头,我怎么连个色郎都碰不到?”
“天倪,你就别说傻话了。真要碰到色郎可够你受的。”
“妮可,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特难看?”
我定定地看着妮可,把自己的五官坦白地交出去。
“谁说你难看了?你看看周围有几个比你好看的?你怎么连这点儿自信都没了?这可不像你啊。”
妮可在我脸上逡巡,那目光就像医生在看病人。
“那你说我怎么连个色郎都遇不到?”
我认真的表情令妮可不安。
“天倪,”妮可换了种语气,袒露出担心,“你别说胡话了,你可真不能一人住了,再这么下去,你非得病不可。”
“我看来不及了,我已经病了,快病入膏肓了。”
整夜整夜的失眠令我愈来愈像病人。眼睛底下深深的阴影像文身一样挥之不去。
“天倪,赶紧结婚吧。结了婚,你什么病都好了。”
“我也想结啊,可跟谁结啊?”
我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已空洞无物了。
“郑均宇呢,他到底回不回来?就一直待在上海了?”
“我们可能不行了,我有这个预感,他都两个星期没给我打电话了。我给他发信,他也不回。他总是说忙,也不知忙什么。”
我忍抑着不断往上涌的酸涩,微微仰起脖颈。
“前一段你不是说他要回来见你父母吗?”
“他没来,我也没让我爸妈来。”
“怎么弄成这样?他为什么不来?你们到底怎么了?”
“可能不在一起,感情就淡了……”
我崩不住地流下眼泪,在妮可面前我总是坚强不起来。
“天倪,”妮可扶住我抖瑟的肩头,“你干吗不让你爸妈来?他们陪你住一段也好啊。”
“我才不希望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来了也是唠叨我结婚的事,还不如不来。”
屋里的空气越发沉重了,我扭向窗外,雨丝蒙蒙一片。
“天倪……你看你,这个均宇也太不像话了,当初我就说他不可靠。他看着就不是那种安分的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追到手了,说不定在上海又交了别人呢。”
“不会吧?他应该不会那么做吧……我们在一起时还挺好的。”
我还在为均宇辩解,心里却在不断发虚。我总会贪恋着均宇对我的那一点点好,哪怕仅有的微乎其微的细节,我都深深铭记。就像我去超市,总不会忘记调料,却根本忽略了食物。
“妮可,要不,我也去上海算了。像我这样的在上海找工作应该不难吧。只可惜我不会说上海话。”
“天倪,别傻了,你跟均宇不合适。你也得找像大明这样的,至少老实本分,你能管得住,找勇健也比找均宇强。你跟均宇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他太有野心了,长得又帅,太没安全感了。你看看他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就算你跑去上海,能跟他结婚,也得整天提心吊胆的。弄不好,没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这都说不准。再说了,他会同意结婚吗?”
“……唉,看命运的安排吧,我和均宇快有结果了。”
我分明地知道这即将来临的结果,那场分手的剧情已在我心中反复预演。
“……”屋子里静下来。
妮可愁眉深锁地望着我,那饱含情感的黑瞳更让我感到没有热情的生命只是一片荒芜。
勇健没有来得及参加妮可的婚礼,所以趁这次回北京,他要补请。
妮可夫妇、妮可姐姐,还有我,那一次聚会我们玩得很尽兴。好久没有这种欢愉的情绪了,再加上给均宇买的衣服想托勇健带过去,就跟勇健更是多喝了几杯。
看着勇健和妮可姐姐仍能开心地交流,真是佩服。从情人到朋友,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吧,虽然,勇健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
那次聚会后,我才和勇健熟络了一些。和均宇相比,勇健真的是那种“小男人”,做什么都不急不慢的,说他什么都不会生气。北京话叫“面”吧。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导致妮可姐姐和他分手?问过妮可好几次,她也说不清,只说他们是哥儿们。
勇健其实不“面”,这是一年后我才了解的。
那天的聚会一直到深夜,喝了那么多啤酒我竟然没吐。
分手时,勇健捋了一下我的头发,“瞧这姑娘喝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咱还没嫁人哪,还得注意形象啊。”
“哎,勇健,不如你把天倪娶了吧,我看你们俩郎才女貌的,还挺合适。”妮可姐姐跟着起哄。
“成啊,只要天倪同意,我这条老命就豁出去跟均宇拼了……”
勇健促狭地看着我。
我猛得笑起来,被勇健的话逗乐,接着就吐了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