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乾隆皇帝:云暗风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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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黄花镇师生同遭变 狠亲舅结伙卖亲甥(2)

鲁老汉哆嗦着:嘴唇,白亮亮的眼睛灯下格外刺眼,死盯着:叶永安,半晌问道:“永安,你真做这事你欠人家的赌债逃了,我替你还上,你卖我的小子闺女”叶永安道:“姐夫,我是那种人么我是孩子他舅呀!”那鲁氏却是深知自己弟弟的为人,已是信了。她患着:腿病,一直由儿女搀着,一挣脱了要扑上来却摔倒在地,就地瘫坐了拍掌打膝号啕大哭“老天爷呀……你怎么白给他披张人皮!大姐气死了,三姐气死了,你又来作践你二姐……你好狠的心呐……嗬嗬……这可真是不叫人活了……”

惠儿兄妹起初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弄懵了,扎煞着:手只是呆着。那毛头小子此刻醒过神来,一窜过去抢过一柄切菜刀,咬牙切齿扑上来道:“怪不得你说去德州,又说去广州!说广州离德州只有十几里,到那时一个月挣十几两银子,穿绫裹缎,还要接我爹妈去享福!你这——老狗!”说着:就要用刀劈,却被人精子一把攥定了动弹不得。颙琰道:“这里满街都住的府县衙役,小悟子去叫他们的头脑过来!”一语提醒了那个叫司孝祖的,身子歪着:叫道:“对了!叫我们的人来收拾这几个龟孙!”正说着,听见外头有人声动静,好像是几个人说笑着:近来,有一个一边拍门板一边叫“老叶,怎么弄的还没收拾好叫我们在堤上头等,你们这里喝茶抱手炉子——敢情这屋里暖和!”

“老钱!”叶永安突然扯足了嗓门大叫,“快去叫起衙门的人——这里有劫盗!”歪躺在地下的司孝祖、汤焕成也直着:脖子喊“救命啊!”外边那位老钱似乎愣了一下,隔着:板缝眯一只眼觑着:瞧,被人精子“唿”地拉开门,老鹰嘬鸡般一把扯摔进屋里。他却甚是机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吼道:“日他奶奶!真的有贼!吴成贵、田大发——快叫人来啊!这里有贼呀!”同来的两个人这才知道不是玩笑,一跳脚大声呐喊“有贼”噼里啪啦一路狼狈鼠窜,老远还能听见他们鬼嚎似的叫声“鲁家店里有强盗——拿贼呀……”顷刻之间镇子里失去了平静,门响声、狗叫声,叽里呱啦的吆喝声一片嘈杂,远处打更的大锣也筛得一片山响……

这屋里人谁也没经过这阵仗,一时都呆在当地。人精子道:“眼见这几个狗娘养的通着:衙门。主子,光棍不吃眼前亏,您和王师傅走,我和小悟子留着:和他们打官司。大船逆水,我们的人没有走远!”王尔烈道:“我们路不熟,出去乱闯是不成的。小悟子和你去追船,我和主子这里顶着,谅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样了!”小悟子一挺身子道:“我自个去!人精子这护着:主子别吃亏就成,明个我们的人来,碎剐了他们!”这么着:争论,颙琰也醒过神来,说道:“就是这样——小悟子去!”小悟子不待再说,提脚腾腾跑了。

两下里针尖对麦芒“各报各的衙门”,鲁家一家原本已经“明白”了的事反倒又糊涂了。鲁老汉看看两拨子人,又看看自己一家,半晌憋出一句话“这三位爷,你们弄这一出,我们小门小户人家可真禁不起。你们到底是做啥子营生的”小惠却甚是聪明,在旁说道:“爹,你甭问。瞧这位少爷,比我大一点吧,能是寨子里的大王他们要是强盗,还不都走了,留着:等人来拿么”叶永安在旁啐一口骂道:“小 妮子你懂个屁,没成人胳膊肘儿就向外拐!这是起子江洋大盗,方才那人就是报信去了——他是看中了你,要劫你上山当押寨夫人,你他娘的还帮他说话!”几句话说得惠儿腾地红了脸,转眼看颙琰时,颙琰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忙闪眼低头,啐一口道:“反正我不信你是好人!”此刻七个人虎视眈眈,鲁家一家张皇失色,十一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僵住,竟如庙中木雕泥塑一般,外面已是人声喧嚣,火把灯笼一片,足有二百余人围定了这里。

“把店门板都卸开。”颙琰事到临头反而定住了心,吩咐道,“这位大伯,要有蜡烛多点几枝——王师傅,你来和他们对答,亮明你的身份。”

王尔烈心里一直打鼓,他最怕这群衙役一轰而入,黑夜里乱马交枪不及分辨一窝蜂大打出手,那就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漫天大祸来。谁知这些吃公事饭的衙役们听说有“劫贼强盗”,只是仗着:人多胆壮远远站着:干吆喝,并没有敢奋勇当先的,已是心中略觉安顿。此刻门面大开,屋里又燃四五枝蜡烛,里里外外通明雪亮,见颙琰全身浴在融融光亮里一动不动,自有的龙子凤孙气势,雍容矜持毫不张皇,由不得心下暗自惊讶佩服,就灯下向颙琰打了个千儿,起身又一躬缓步踱出店外。

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盯着:这位沐浴在灯火中的中年人,一声咳痰不闻,等着:他说话。

“我是北京翰林院的编修王尔烈。”王尔烈开口便自报身份,“乾隆三十六年二甲第一名进士及第。”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的衙役都呆了,看着:被雪花和风裹着:兀立不动的汉子,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惊叹啧啧,有的满腹狐疑——“这一屋子人,谁是强盗”“这是个翰林我看不像——那个年轻的是做什么的还给他打千么!”“我看像!是贼还等着:咱们来拿”“咦,那个撂在地下的像是司师爷!”“是他,我看是他,好像还有汤师爷……”“那个愣小子倒像个强盗,你瞧他那副架势!”……嗡嗡嘤嘤的议论声中,王尔烈又大声道:“这里沧州知府是哪位县令来了没有请出来说话!”

连喊几声没人应答,人们只是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在人堆里尖嗓门叫“我们高府合在刘寡妇家,睡觉睡瘪了,来不了!”话音刚落,立时引起衙役们一阵哄笑,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拄着:水火棍剔牙看热闹,一场剑拔弩张戾气化得殆尽,竟是形同看马戏耍拳卖膏药一般。躺在地下的那个司孝祖急了眼,扭着:身子仰头大骂“殷树青,殷师爷!没见是我在这么娘希匹是来拿贼还是说笑格!”他一急连绍兴话也说得不三不四,前头几个像是县衙的人,仍旧笑个不住。正闹着,听见队后人群有异动,有人嚷嚷“殷师爷来了!”便听一个嗓门的在后头喝叫“尤怀清,你带人从左路,于朝水你从中间,上!”人群立时一阵拥动,前边的人让出一条人胡同来。三十几个衙役捋胳搏挽袖子,提绳拖索挺刀拽棍吆吆喝喝互相壮着:胆,“拿住贼有赏!”“救司师爷呀!”气势汹汹扑了上来。

“你们谁敢!”人精子突然炸雷般大吼一声,一手提着:那个司孝祖,棉花包儿般轻飘飘地“拎”出来,至门前拴马石桩旁立定了大叫,“大家听了!我是十五王爷驾前护卫!叫你们主官出来,我们跟你们主官理论!你们谁想犯灭门之罪,只管来!谁敢走过这根拴马桩,瞧着:了!”他伸出左腕,相相那根桩子,一掌斜劈过去。人头来大的桩顶“嘣”地一声卸了下来“——这就是榜样儿!”

走在前头的衙役们惊呼一声“我的娘!”支着:架子又站住了,后头人仍在虚诈唬“上啊,上……啊”“别叫走了!”“快……快叫绿营的人来……”乱成一团胡喊。大约时辰久了,那个姓汤的师爷身上穴道:解开,突然跳起身来,扬着:两只胳膊大喊“我盐政司有赏银,这三个贼拿住一个赏三千两!还有一个跑到河堤上的,拿住赏五千——兄弟们,他们就三个人,我们要发财啦!”

他这么发疯了似的歇斯底里大跳大叫,一时闹得颙琰和王尔烈手忙脚乱,上去捉他时,哪里降伏得住一时屋里大乱,人精子顾了外头顾不了里头,连镇唬带吆喝总不中用。那二百多人顿时乱了营,“噢”的一片声呐喊着:潮水般冲了上来!此时屋里所有红烛一齐熄灭。变得一团漆黑,只见无数支火把在门外黄灿灿一片杂乱无章地游走。颙琰急得大喊“王尔烈!”被人声淹得一点也听不清楚,乒乒乓乓砸门打窗户声里两眼一抹黑几次往外冲都被挤了回来,正慌乱间,觉得胳膊被人挽住,人精子的声气在耳边说道:“主子别慌,有我保您的驾——咱们走后门出去。”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穿堂入室到了后院才眼亮些,人精子也不言声,胁下挟了颙琰“嗖”地一蹿已经到了院外荒郊野地里。走了老远,兀自 见鲁家院匝火把窜舞,听人喊着:“挨门挨户搜!到路口把守,到野地里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