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王子与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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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汤姆当了王子

汤姆·康第独自留在王子的私室里,尽量利用了这个机会,欣赏一番。他站在大镜子前面,把身子左右转动,欣赏他那一身华贵的衣裳;然后又走开,一面模仿王子那种出身高贵的风度,一面还是向镜子里观察着效果。

过了半小时之后,他忽然想起王子已经出去很大工夫了;于是他立刻就觉得寂寞起来;不久他就开始静听和盼望,再也不玩弄他身边那些漂亮东西了;他渐渐感到不安,然后又感到焦急,再往后就感到苦恼。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心中充满了无名的恐怖,一面静听着,每逢有点小声音他就大吃一惊。随后那扇门忽然敞开,一个穿绸衣服的小侍说:

“洁恩·格雷公主驾到。”

门又关上了,于是有一个穿得很阔气的可爱的年轻姑娘向他跳跳蹦蹦地走过来。可是她忽然站住,用焦急的声调说:

“啊,您怎么不舒服殿下?”

汤姆吓得几乎要断气了;可是他勉强撑持着吞吞吐吐地说:“哎呀,请您开恩!老实说我并不是什么殿下,不过是城里垃圾大院可怜的汤姆·康第罢了。请您让我见到王子,他就会开恩把我的破衣服还给我,并且还放我走,不叫我吃亏。啊,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这时候汤姆已经跪在地下,同时用眼睛和举起的双手帮助着唇舌恳求。那年轻的姑娘似乎是吓得魂不附体了。她大声喊道:

“啊,殿下,您怎么下跪?——怎么向我下跪呀!”

于是她就恐怖地逃跑了;汤姆因绝望而苦痛不堪,他瘫倒在地下,喃喃地说:

“无可挽救了,无可挽救了。这下子他们准会来把我抓去呀。”

他在那儿躺着因恐惧而失去知觉的时候,可怕的消息在宫中飞快地传播开了。这个消息大家用耳语传播着——因为宫廷里照例是用耳语传播消息的——这个奴仆告诉那个奴仆,宫臣告诉贵妇,顺着所有的长廊一直传播过去,这层楼传到那层楼,这个花厅传到那个花厅:

“王子发疯了,王子发疯了!”不久,每个花厅、每个大理石的大厅都聚集着成群的光彩夺目的宫臣和贵妇,还有成群的服饰耀眼的其他次要人物,大家都在一起关切地低声谈论着,各人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色。这时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官员迈着大步走过这些人群,庄严地宣布了一道上谕:

奉圣谕:不准轻信此项无稽谣言,亦不得议论此事,或向外传布;违者处死。务须谨遵圣谕!

耳语的交谈突然停止了,好像是谈论的人都一下子变成了哑巴似的。

过了一会,各处走廊上到处又有一片嘁嘁喳喳的声音,大家都说:“王子!瞧,王子过来了!”

可怜的汤姆慢慢地走过来,经过那些一群一群的深深鞠躬的人身边,想要鞠躬答礼而又不敢,同时他那双慌张的、可怜的眼睛畏畏缩缩地注视着周围那种稀奇的情景。大臣们在他两边走着,让他靠在他们身上,借此使他的脚步走得稳一些。他背后还跟着宫里的御医和几个仆人。

随后汤姆发觉他自己到了宫里的一个豪华的房间里,听见他背后有人把门关上了。他周围站着那些陪他一同来的人。

在他前面距离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很胖的人斜倚在床头,面孔宽大而多肉,脸色很庄严。他那头发是灰白的;他只在面孔周围留着络腮胡子,像一个镜框似的,胡子的颜色也是灰白的了。他的衣服是讲究材料做的,可是有些地方已经旧了,而且稍有磨破的痕迹。他那一双发肿的腿有一条底下垫着一只枕头,上面捆着绷带。这时候没有人说话,除了这个人而外,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这个面貌冷酷的病夫就是那威严的亨利八世。他说:

“我的爱德华王子,你好吗?你是不是故意调皮,和我开玩笑,叫我上当呢?我是你的父王,对你很疼爱、很体贴呀,你怎么要这样淘气呢?”他开始说话的时候,脸上就显出温和的神色了。

汤姆的神经有些迷乱,这些话的前半,他还极力镇定地倾听着;可是“你的父王”这几个字钻进他耳朵里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发白了;他立刻就跪下来,好像是腿上中了一枪似的。他举起双手,大声喊道:

“你就是国王陛下?那我的确是完蛋了!”

这话似乎使国王大吃一惊。他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望望这个的脸,又望望那个的脸,然后他就张皇失措地盯住他面前那个孩子。于是他以深感失望的声调说道:

“哎呀,我本来还以为谣言与事实不符;可是我恐怕并不如此。”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用温和的语调说,“孩子,到你父王面前来吧;你有点毛病哩。”

“禀告皇上陛下,我说的是真话,请您开恩相信我;因为我是您的百姓当中最下贱的,生来是个穷叫花子,我是偶然遭了个意外的不幸才到这儿来的,不过这事情并不能归咎于我。我现在就死,未免太年轻了;您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救我的命。啊,请您说吧,陛下!”

“死?不要说这种话吧,可爱的王子——你心里受了刺激,快安静安静吧——不会叫你死的!”

汤姆马上跪倒下来欢呼道:

“皇上啊,您这样慈悲,上帝会给您好报应,祝您万寿无疆,恩被四方!”然后他一下跳起来,满脸喜色地转向那两个侍从喊道:“你们听见了吧!不叫我死:这是皇上的御旨!”除了大家都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而外,没有人动弹;可是谁也没有说话。他有点心慌,迟疑了一会之后,胆怯地转向国王说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走?要是你想走,当然可以。可是你为什么不再待一会儿呢?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汤姆把眼睛往下看,谦恭地回答说:

“恐怕是我弄错了;可是我的确以为我恢复自由了,所以我就想回到那狗窝似的家里去;我是在那儿生来就受罪的,不过究竟有我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住在那儿,所以那总算是我的家;这里的豪华富贵我可是不大习惯——啊,陛下,我求您让我走吧!”

国王沉思了一会,没有做声,他脸上露出越来越严重的愁容和不安。随即他又说:

“或许他只在这一方面神经错乱,谈到别的问题,他的理智大概就没有什么毛病吧。但愿上帝保佑,是这样才好!我们来试一试吧。”国王的声调里含着几分希望。

他用法文问了汤姆一个问题。汤姆因为那么多眼睛盯着他,觉得很窘,所以他站在那儿停了一会没有做声,然后才胆怯地说道:

“禀告陛下,我没有学过这种文字。”

国王在床上往后一倒。仆役们连忙去扶他,可是他挥手叫他们走开,说道:

“不用麻烦——我这不过是一阵败血症的发晕。把我撑起来!对,这就行了。过来吧,孩子。好,把你那慌乱的头靠在你父亲的胸前,安下心去吧。你不久就会好的;这不过是一阵暂时的神经错乱罢了。你不要害怕;你不久就会好的。”然后他转过脸去向着在场的人;他那温和的态度改变了,眼睛里射出很凶的闪电似的光来。他说:

“你们都听着!我这儿子是疯了;可是并不是永久的发疯。这是由于念书太用功,还有点管制得太严的缘故。丢开他的书,不要他的老师!你们赶快遵办。让他痛痛快快地玩,想些好办法给他解闷,好叫他恢复健康。”他再把身子支起了一些,抖擞精神地继续说道:“他疯了;可是他究竟是我的儿子,究竟是英国的太子;无论疯与不疯,反正是要叫他登位!你们还要听清楚,并且要宣布:

谁要是把他有毛病的消息说出去,那就是危害全国的治安和秩序,准叫他上绞架……拿点水给我喝——我心里发烧:

这桩伤心事使我心力交瘁……喂,把杯子拿走……扶着我吧。哈,就这样好了。他疯了,是不是?

即令他再疯一千倍,他也还是太子,我当国王的一定承认他。就在明天,我要让他按正式的古礼就太子位。赫德福勋爵,立刻把谕旨传下去吧。”

赫德福伯爵说:

“皇上的圣旨就是法律。”他说罢就站起来,回到他的原位。

老国王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他说:

“跟我亲吻吧,我的王子。喂……你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我不是你的慈爱的父亲吗?”

汤姆被人从国王面前引着走开了,他心里感到沉重,因为他本来存着恢复自由的希望,现在国王最后的圣旨对他这种希望却成了一个致命的打击。他又一次听见一阵阵低微的声音像苍蝇叫似的喊道:

“王子,王子来了!”

他在两旁排列着的那些服饰耀眼的躬着腰的朝臣们当中走过的时候,心情越来越低沉了;因为他现在看出了自己的确成了一个俘虏,也许永远会要被囚禁在这个金漆的笼子里,老做一个孤零的、举目无亲的王子,除非上帝对他开恩,给他恢复自由。

从前他的梦想原是非常愉快的;而眼前的现实却是多么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