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春临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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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牺牲时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有些人的出现,好像注定是为了牺牲。他们那么热烈而灿烂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滚滚尘世,起初还有人记得,最后便彻底湮灭了。

在战后的第三天,苏洛如此回忆道。

在山上那个世外桃源里,苏洛含泪,把姑姑的尸体,埋葬在一棵树下。

说是尸体,其实是一株半人高的大蘑菇,直到姑姑死去,苏洛才知道,姑姑其实也是一株蘑菇,不过桃源长久的温风细雨,再加上其纯净温和,自然风化成一个精灵,守卫着世间这一片净地,这是她的使命。

她一直尽职尽责,从未踏出过桃源一步,唯一的一次踏出,是为了救下苏洛,救下这一方百姓。

桃源外的厮杀声适时地传了进来,再加上之前蝗虫掠过,她大致也猜出,今年是个灾年。

她沿着苏洛走出的那个洞口,一步步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她其实不大认得路。

听着厮杀声,她一步步走到了战场,一路只见蝗虫遍地,饿殍遍野,田地里更是一片狼藉。

战场也是,枯瘦如柴的瀛洲人,举着刀剑,与壮硕的外敌拼杀,士气虽足,但耐不住长久饥饿造成的致命伤害。

而苏洛,就冲在前面,苏狸魏殷分别在她的两侧。

敌人很多,苏狸魏殷虽尽力顾她,却总有不及之处。

姑姑见瀛洲人一个个倒下,血迹染遍了枯黄的大地,人躺在地上,和蝗虫的尸体混在一起。

人如蝗虫、人如草芥,不过如此。

她还见敌人的刀剑架在苏洛脖上,眼见就要刺破喉咙,血染遍地。

在姑姑漫长的生命中,苏洛是唯一与她相伴过的另类,她念着那些时光。

她冲了过去,用胳膊挡了那刀那剑,这一切,水到渠成,让她来不及想,自己的躯壳,其实脆弱到不堪一击。

刀剑暂离,但她的身体,却被刀剑砍成无数段,干净利落,没有血迹。

苏洛怒而杀敌,却再也挽不回,消逝的姑姑。

这次应战,败的还是瀛洲,但随着姑姑的离去,大雨倾盆,已是黄土裸露的山上,一夜之间长出了无数小蘑菇,长势迅速。

这些新长出来的小蘑菇救了瀛洲百姓,让他们填饱了肚子,在下一次应战中,取得胜利,一举赶走了外敌。

蘑菇还在不停地长出来,大雨也洗刷了大地,一些能食的野生植物渐渐长了出来,暂时缓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姑姑,却再也回不来了。

苏洛把姑姑的尸体拼好粘好,带到了桃源里,埋葬在树下,这是她的故里。

之后,她走出来,把通往桃源唯一的洞口封了,从此,世间再无桃源。

走出来,她要面对的,还有澈王。

一进城门,澈王的官兵,便把她带了回去,他们找了她三日,都以为她畏罪潜逃,浪迹天涯。

仗虽打胜了,但私放公粮并非小事。

“我虽与你有私交,但法不容情,你要晓得。”见她来,澈王说道。

“我知道。”

“十年牢狱,或除瀛洲籍,流放边境,你选一个。”

“流放边境。”她就这么轻易地,把光华为她选的好籍贯放弃了。

但相比荣华,她更在乎自由。

“你要不要再想想?”澈王提醒。

澈王是为她好,若在瀛洲,他还可多方照顾,即使牢狱,她过得也不会太差,几经减刑,过不了几年便能出来。若到边境,他这个帝王,也是鞭长莫及,不好把控。

“我想好了。”苏洛肯定的说。

众目睽睽,澈王不好把事明说,便也只好应允了她,发往境洲,七日后成行。

境洲尽是高山沙漠,条件恶劣,就是外敌,也从未从此处突破,攻打瀛洲,算是一个很好的天然屏障。

换句话说,在这里若要生存,十分艰难。

可,君无戏言。

七日的时间,足够她与家人道别,足够她打理好医馆,交代给苏狸。

除此之外,再无他念。她理好衣物,跟了官差,准备出发。

刚出城,雪狐却追了过来,跳进她的怀里,赖着不走。

之后苏狸也追了上来,肩上背着行李。

“这是何意?”苏洛不解。

“医馆我交代给魏殷了,医药的事,他也懂些。至于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休想甩掉我。”苏狸说。

苏洛知道苏狸的脾气,劝也无用,便任由他跟着,想来以他的本领,在境洲生存,不算难事。

小青也跟了来,不过被苏狸苏洛硬劝了回去,苏洛一走,整个家庭,还全靠她照顾,再说她一个女子,也不比苏狸,能抵住风沙的磨砺。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苏洛的。”

“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们就这么,把小青劝回了城里。

官差从未见有主动发配自己去边境的人,不算违规,便也没有阻止,任由苏狸和雪狐跟着。

日照雨淋的,足足走了半月,才到达境洲。

与境洲的守城人交接之后,两个官差便匆匆离开,回瀛洲交差。

漫无天际的大漠,正等待着苏洛他们。

“你们犯了何罪,以至被发配到这里?”守城人问道。

“私放战备粮。”苏洛答。

“事关一国之军事,不算小事。你们进城吧,若有事情,可来找我。”

“城里可还有人在?”苏狸问。

“上一次有人被流放到这里,还是三年前,他进去后,我便再也未见过,可能还活着,也可能不在了。要知道,这里白骨的数量,可比人的数量要多得多。”守城人答。

“城中既无人,您又为何日日在这里守着?”

“我的孩子犯了错,被发配到这里,我便申请到这里守卫边境,带着我的夫人,把家搬到了这里。一日大风,我的孩子被风沙掩埋,孩子母亲接受不了,便自缢了。从此,这里只剩下我自己。”

守城人的脸色粗糙枯黄,是被时间和风沙磨砺的痕迹,时间虽已久远,但提及此事,他的眼中,还是有莹莹热泪。

苏洛与苏狸,便在他的守望中,向着城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