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秘密之旅(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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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教授的自白

拉维尔夫医院住院处二幢201病房里,沙发上一溜并排坐着亚历山大、孙漪、雅克和卡萝尔。他们对面的病床上,坐着艾伦·布殊沙,他驼着背、垂着头,接受对面四个人虎视耽耽的注视。

方才那位医生不允许这么多人聚集在手术室门外,她让艾伦回病房等候,亚历山大他们像跟屁虫似的跟到了201病房。

艾伦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跟着我。”

雅克脱口而出:“真的是你干的?”

艾伦说:“是的。我从卢浮宫拿走了八幅画——七幅室内画,还有,还有《蒙娜丽莎》……”他打了个磕巴,仿佛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所干的事。

他的坦白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还不知来龙去脉的卡萝尔——她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嘴巴。

艾伦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加深加重了,四十来岁的人,却显得比亚历山大还苍老。“即使你们不来,我也打算去自首的。两周来我一直做噩梦,恨不得立刻跑到警察局卸下这个包袱。可是我还不能,因为简的手术就在今天。医生说了,只有两种可能:活蹦乱跳地走出医院,从此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或者……”他没有说下去。

“现在手术成功了。等简醒过来,我就跟你们走。”艾伦揉揉眼睛,疲惫地说。

“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孙漪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记得很清楚……”艾伦的视线越过窗户,仿佛注视着极远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刚刚开始的那一天……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简的病,我不得不在蒙马特找了个兼职,为游客画肖像。七月里的一个周末,午休时分,一个年轻女郎来到我的摊位前看画,她戴一顶宽檐的太阳帽,外加一副遮住大半个脸的太阳镜。

我正捧着盒饭吃呢,只听女郎闲闲地问了句:“画得不错,多少钱一幅啊?”

“六十欧元。”我随口答道。看到女郎举止优雅、衣着昂贵,我的报价也就比较高。

女郎微微一笑,说:“六十块钱一幅画,您得画多少年才能攒下令爱的手术钱啊!”

轻轻一句话,却像个重锤似的打在我脑袋上,我不由站起来问:“你、你怎么知道?”

女郎若无其事,继续一边看画一边小声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令爱时日无多,一两年而已。”

我说:“请问你是谁?”

女郎头都不抬地说:“看来教授挺感兴趣的,不如抽个时间和我谈一谈。这样吧,下午六点整,香榭丽舍大街,环岛东北角街心公园。”

不等我答话,她彬彬有礼地一笑,说:“六点见,教授。”之后她就飘然而去。

我拿着吃了一半的饭盒,发了半天呆。

那个下午我魂不守舍,画得一塌糊涂,心里有点害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位神秘的女郎,她一点儿没说错。我的女儿简已经病了两三年,近几个月来情况不太好,课都不能正常上,我带她跑了好几家医院,医生看了都摇头,说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做手术,但这手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据说只有包括拉维尔夫在内的一两家医院有条件做,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大约三个月——的药物治疗,等身体各项指标合格后才可以做。如果不做手术就这样拖下去,最多撑不过两年……

听到医生的宣判,我一宿没睡。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单凭我中学美术教师的工资,狠狠节省一下,大约二十年能攒下这笔钱。加上兼职也不可能,除非我一天能画上一百幅肖像!总而言之,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简送到拉维尔夫医院。

于是,那天下午,我早早收工,然后从蒙马特直接赶到了香榭丽舍。

香榭丽舍正中的环岛,一圈有四个街心花园,我走近东北角的那一个,一眼就看到神秘女郎坐在石桌子后边,仿佛算准了我会来似的。

女郎微笑着示意我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教授曾经在卢浮宫工作过,是不是?”

我紧张地点点头。

“有一幅画叫作《厨房里的鱼和猫》,不知道在哪个展厅呢?”

“M12厅。”我脱口而出。

女郎点点头,笑道:“教授果然好记性!”她探身向前:“正因如此,我想请您帮个忙,把卢浮宫里的几幅画拿出来。”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让我去偷画?”

女郎说:“不是偷,是拿。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走进卢浮宫,在一个小时之内把八幅画从墙上取下来,再带出来给我。我保证您的安全,警铃不会响,安全门不会落下,保安不会靠近,你只要从容地把画拿出来就行。”

我起身要走:“你是在说胡话。对不起,我告辞了。”

女郎仍然微笑着,说:“这么急着走,教授不想谈谈简的事了?”

我重重坐回到凳子上,意识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中。

女郎说:“教授放心,我会立刻安排简住进拉维尔夫医院,开始接受药物治疗。在此期间,请在我通知的时间去卢浮宫拿画。任务完成后,会有最好的医生进行会诊,为令爱动手术。重申一遍,您不会有任何风险,不必考虑任何警报装置,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进门、拿画、出门,动作要快。”

看我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的样子,女郎补充了一句:“卢浮宫的画,很多都是从别的国家拿来的,谁也不能说是画的真正主人,只不过换个地方挂而已,没差的。教授,给您三天时间考虑,够了吗?”

那天回家之后,我又呆坐了一整个晚上。

不料第二天一大早,拉维尔夫的救护车就开过来了,亲自把简接到医院。等我下班后赶到,居然还有一个老师在这间病房里给简补课!

我知道我遇上了强大的对手。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接着三个星期、三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人和我联系。我开始心怀侥幸,也许神秘女郎已经把我忘了?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医生通知我简的身体指标基本合格,十一月中旬就可以做手术的那天,有人在服务台给我留了便条,通知我当晚再去香榭丽舍大街。

还是那位女郎,这回她戴着顶小小的绒帽子,帽子上垂下一张薄薄的黑面纱。见我来了,她微微颔首,并不多话,而是递给我一张单子。

我接过来一看,单子上明明白白列着几幅画的名字,而最后一幅,是——《蒙娜丽莎》。

病房里很安静,艾伦接着说下去。

我一看,又惊又怕,一个劲儿摇头,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连《蒙娜丽莎》也敢偷!我把单子抛回到她面前。

女郎不徐不疾地说:“教授,简下个月就要动手术了,您怎么还这样犹豫不决?若是您的妻子知道了,她该多伤心啊!”

听她提到我已经过世的妻子安妮,我崩溃了。世界虽大,我却只有简这一个亲人了,我已经失去了妻子,我不能再失去孩子!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我取回单子,紧紧攥在手里。

女郎击掌而笑:“教授真是个明白人!开门见山,以下我的每一句话,都请教授仔细听,牢牢记在心里。只要教授严格按照我说的去做,拿出这八幅画,就像冲杯咖啡那么简单。”

神秘女郎所指定的那一天很快到来了。

那天是周日,我依然早早出发去蒙马特——我可以不去的,但不知为什么,那天我特别害怕留在医院里面对简,去蒙马特给游客们画肖像,多少能缓解一点我的紧张心情。

收工后我找了间咖啡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一直待到咖啡馆打烊。

然后,按照女郎的指示,我在午夜十二点来到卢浮宫。

大金字塔两侧各有一个小金字塔,左边那个小金字塔上有扇透气窗,在外边就可以拉开,大小刚好钻得进一个人。但是我知道,闭馆之后如果有人拉窗,警报就会响。

站在小金字塔的这扇窗前,我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可当我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的时候,任何声音都没有!

我的胆子大起来,把窗户完全拉开,还是没有声音!

我整个人钻进去,再把窗户关上,仍然没有声音!

真的完全如女郎所说!

我从小金字塔下方走到大金字塔下方,再进入绘画馆,再一幅接一幅地拿画,始终没有声音,整个卢浮宫的报警系统像瘫痪了一样!那感觉真的不像在偷,就像在大大方方地拿!甚至当我打开罩着《蒙娜丽莎》的防弹玻璃的八个搭扣时,警报也没有响!我简直怀疑是不是卢浮宫的工作人员在和我开玩笑!

就这样,一个小时之内,单子上的八幅画就全部转移到我随身携带的画包里了。

亚历山大忍不住插嘴问了句:“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的?”

艾伦点点头。

亚历山大说:“不可能!那天我们几个坐着电瓶车在卢浮宫里绕,光是看完八幅画就用了四十多分钟,你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这么多工作?难道你是开车进去的吗?”

艾伦显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小声说:“是这样的,简还没有生病,我周末也没去蒙马特兼职的时候,我是巴黎溜冰大游行的黄马甲。”

孙漪和雅克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差点笑出来。

艾伦继续往下说。

那天我把从前的滑轮翻了出来。你们知道那种单排轮吧?可以安装在任何普通鞋子上,很多上班族都把这种轮子随身带着,溜冰去上班,到办公室后再把轮子拿下来。总之,我钻进小金字塔后就把轮子装上了,这可比电瓶车快多了。也许不该说这话,可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在卢浮宫那宽敞、光滑的地面上溜冰有多酷!当时我就想,等简病好了,一定再带她去溜冰——简也是非常喜欢溜冰的,她十岁时就跟我参加过溜冰大游行。

我拿完了全部八幅画,仍旧从小金字塔出来。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把画背在背上,继续溜着冰——想想真是疯狂,《蒙娜丽莎》就在我背上!

十分钟之内,我就溜到了香榭丽舍大街,身后没有任何人跟踪。

香榭丽舍上依然有游客和行人,酒吧、饭店、电影院会一直开到凌晨两三点,街边还有一群群年轻人在弹吉他唱歌,所以我在那儿并不是很显眼。

女郎已经在街心公园同一个位置上等我了。我坐下后,她递给我一小瓶白兰地。

我打开瓶盖,灌了两大口。

女郎把画包打开一条缝,掏出一个小手电筒照着,迅速检查了一下里边的画,然后她说:“很好。教授,您的任务完成了,您可以把这件事忘掉了。祝令爱手术成功!”

她站起身,拎着画包,向环岛走去,一辆停在环岛另一边的轿车缓缓开过来。等女郎进去,轿车立刻开走了。剩下我一个,呆呆地喝完了那瓶白兰地。

201病房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孙漪问:“我还有一个问题。您为什么要在《蒙娜丽莎》的位置上放一副肖像?如果没猜错,画上是简的母亲吧?”

艾伦点了点头:“是的。安妮走的时候,简还不到两岁,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我们一家三口仅有的几张合影之一……”

他从床上捡起方才孙漪扔下的相架。“进行药物治疗的时候,有一天,简就照着这张照片临摹起来。她画了一整天,画完之后我一看,相当不错啊。后来在蒙马特,没有游客找我的时候,我就把它改了改,又上了色,放在台子上陪伴我,顺便也可以当作一张样品。那天我从蒙马特去卢浮宫的时候,包里还装着四五幅画,半路上我想到有可能装不下,就把那几幅画全扔垃圾筒里了,唯独这张没舍得扔。可最后,等我把《蒙娜丽莎》拿下来之后,我发现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了。我看着手中达·芬奇这幅小小的画,突然有一丝气恼——大家都说这是地球上最贵的一幅画,这么小的画,却价值连城!我也会画啊,可以把《蒙娜丽莎》临摹得和原作一模一样,却只能每个周末在蒙马特卖五六十块一幅的肖像画,面对的都是挑三捡四、讨价还价的游客。简也会画画,而且还很有天赋,却只能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动手术的钱都没有。这样想着,我脑袋一热,就把简画的这幅画放在《蒙娜丽莎》的位置上了,这是天下所有画家都梦想的一个位置。唉,我怎么会这么傻!”

正说到这儿,响起敲门声,艾伦跳起来。“请进!”

门开了,两个穿粉红色制服的护士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布殊沙先生,简醒了,我们把她送过来了。”

艾伦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

走廊里还有两位男护士,推着活动病床。简躺在上面,还挂着两瓶水,但是眼睛忽闪忽闪的,甚至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艾伦扑过去,紧紧握住简的手。“简,以后你就像其他孩子一样了,上学、溜冰、画画,想做什么都可以!感谢上帝,这真是太好了!”他松开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然后仰望天花板,问:“安妮,你都看到了吗?”

201病房里的几个人早就跟了出来,在门口观望,所有人都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亚历山大向后退了两步,他还想到了相依为命的艾莉莎,想到了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孩子。亚历山大的眼睛湿润了,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艾伦的心情。

四位护士把移动病床推进病房去了,他们要向艾伦交待一系列注意事项。

卡萝尔的手机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说会已经开完,可以回家了;又说接到报告,医院出现追击事件,其中一个居然是她女儿,还有两个貌似是她同学,不知是什么情况,让她过去解释一下。

卡萝尔急匆匆离开了,剩下亚历山大、孙漪和雅克,一溜三个蹲在储物间里,不知该干什么。

孙漪问:“亚历山大,你会逮捕艾伦吗?”

亚历山大果断地摇摇头:“我没这个权力,我现在只是户籍警。”

“那你会报告给贝蒙警长吗?”

“他已经不是我上司了,我没有义务向他汇报。”

三个人心有灵犀地微笑起来。

孙漪说:“关键是要找到那位指使艾伦的神秘女郎,是她在幕后策划好了一切!”

雅克说:“医院方面会不会有线索?谁帮简订的房间?谁帮她付的钱?”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麻烦卡萝尔调查一下。”孙漪说。

听到这话,雅克扭脸看孙漪,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孙漪知道他的意思,振振有词地说:“怎么啦,我这是以大局为重!”

正说着,艾伦从外边走进来,说:“简已经睡着了。”

三个人赶紧站起来。孙漪和雅克跑到艾伦面前,说:“教授,我们还有问题!”

孙漪说:“那个神秘女郎长什么样子?您能把她画出来吗?”

艾伦说:“她年纪不大,中等个头,身形苗条,穿着高雅,说纯正的法语,但是……但是她每次出现,不是戴着墨镜,就是戴着面纱,我实在不知道她的脸长什么样子!”

雅克说:“您看见她的车牌号了吗?”

艾伦说:“没有。车停得远,又是夜里,根本看不清。”

“她没有提到过任何人名、地名,或是留下任何东西吗?”

“完全没有!”

“您还能记得其他任何细节吗?”

“好像没有了……等等!那天她打开画包进行检查的时候,用手电筒光一照,我看见她手上戴了枚大戒指,上边有块圆牌,不是镶宝石的那种。”

“您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戒指?如果是高档订制珠宝的话,说不定店家会有记录!”

“对不起,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一闪而过……”

四人沉思了一小会儿。

这时艾伦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对他说:“警官先生,我可以跟您走了。”

亚历山大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孙漪和雅克涌过来,七嘴八舌地解释:“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警察!”“我们只是真正的侦探!”“您先照看简吧,等她一切稳定了再说!”

艾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边一个,紧紧抓住孙漪和雅克的胳膊。

直到亚历山大说:“孩子们,十点了,教授今天也够累的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晚上临睡前,孙漪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看见两封来自卡萝尔的邮件。

第一封是同时发给自己与雅克的:“你们好!我调查了一下,三个多月前,巴黎一家慈善机构收到一笔匿名捐赠,是以隐瞒来源的方式转账到慈善机构账户上的,指定用于简·布殊沙的治疗与手术,并且不需要任何收据或证明。这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碰巧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她立即和我妈妈取得联系,尽快为简安排了病房。所以说从医院这方面下手,怕是没有什么好发掘的。不过,在征得其他董事同意后,妈妈决定减免简的大部分医疗费用,同时通过转账的银行把捐款退还原主。这样一来,教授就能够依靠工作而不是偷画的报酬来偿付简的医疗费了。你们觉得怎么样?祝你们晚安,卡萝尔。”

第二封是单独发给孙漪的,是一张精美的电子请柬。

“卡萝尔·德·拉维尔夫诚挚邀请您于一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到勃朗峰脚下的夏蒙尼度过一个愉快的滑雪周末。敬请回复。详情及注意事项见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