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过被海水淹没的感觉吗?
这种苦涩的液体其实一点也不友好,当它将你包围吞没,以灭顶之灾的方式,拉扯着挤压着把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拽向幽深黑暗的海底的时候——那种可怕感无与伦比。
阮雨晨眼下就是这样。
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海里,完全是手足无措的,拼命乱抓——却是连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抓不住。喊是喊不出来的,嘴里“咕嘟咕嘟”地往里灌咸涩的海水。
身子旋转着扭曲着下沉,难受……说不出的难受,胸腔象要炸裂了,浑身似乎是被可怕的魔鬼给撕扯着,意识一点点地在慌乱中模糊……
……
就在某个临界点上,痛苦与慌乱,一下子就消失了。
继之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平静和安祥,懒洋洋的毫无压力毫无感觉的安祥。
感觉——空空的,无牵无挂,无知无觉。
眼前一片黑暗,那种深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子不由自主,在这片黑暗里飘飘荡荡。
蓦地,遥远的前方,一束明亮的光,越来越亮,象是灯塔一样在召唤,那束光——那样温暖而具有诱惑力,不由自主,身子朝着光亮飞过去……
嗖——
……
当阮雨晨又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有了知觉。
一沉一浮……随波逐流……周边都是涌动的海水。啊——我还在海里。
一条银色的小鱼从眼前游过,它宽阔的鳍就象燕子翅膀一样,细长的尾巴象长长的鞭子,长得怪模怪样。
这是鳐鱼,一种生活在海底的鱼类。阮雨晨一惊:我这是在海底吗?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登时震惊得天崩地裂。
海底……
我在海底!
我不是还可以正常呼吸吗?我觉得飘飘荡荡挺舒服啊,没有任何不适感,为什么?
他往前挥动了一下胳膊。
自己的胳膊——竟然是一条长达十米的触手。
软软的,由粗到细,在海水里伸展蜿蜒……灵活自如。但是这种感觉让阮雨晨脑子里轰轰作响,我的天啊……
他再往下看,自己的身子——更加让人昏迷。
柔软而透明的胶质伞状体,随着水流一起一伏,只要自己一使劲,后边就喷出水来,利用这种力量在海水里飘浮前进。这是……水母啊。
我是一只水母!
……
糟糕……
这一刻,阮雨晨的心里——简直崩溃到无以复加,只觉得眼前发黑,意识里“轰隆隆隆”地象是炸了一万个响雷。
震惊……沮丧……难过……害怕……
我的天啊……
……
悲催——穿越了——
……
可是,就算是穿越,你把我穿越成人啊,哪怕是一个最贫穷的朝代,哪怕是一个最穷困的人,找个最最……最潦倒的宿主,老子也会发奋图强,闯出一片天地来呀。
把我穿越成水母,这算是怎么个勾当!
完了,彻底完了……我算完了。
……
漂漂游游,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阮雨晨缓缓从悲伤欲绝中慢慢平静下来。
他无助地打量着面前的这片汪洋大海的海底——
几株水草,从海底的细沙中长出来,长长的,足有几十米长,悠悠荡荡。那是一棵褐藻,叶片细长如柔柔的丝带,随着海潮漂起“丝带舞”,样子很好看。
一只小小的独角鲸,正着尾鳍下潜,这种银色的圆滚滚的鲸鱼,身上布满灰色的斑点,象是穿了一身漂亮的“豹纹装”,显得很时髦。最出奇的是,他的嘴里向前伸出一根长长的尖牙,足有两米长,就象是挺着一根长矛。
美丽的独角鲸——它是在捕食吗?阮雨晨倒并不紧张,这种“拿着长矛”的鲸鱼,对水母并不感兴趣,它一定是在追寻最喜欢吃的大比目鱼。
“倏——”一条会发光的银色电鳗,从旁边快速掠过,也许是受了独角鲸的惊吓,闪电般地逃到远处去了。
留下一道曲折好看的光晕轨迹。
呀——海底的世界,缤纷多彩。
它是黑暗浑浊的吗?不……好多海底生物,自己就会发光,用来照亮前进的道路,包括水母——阮雨晨发现,自己的身体,伞状的透明的,软软的胶状体,也正在发着淡淡的,蔼蔼的蓝光。
我的身体就是一盏灯。
在水底,这种淡淡的蓝光,象个光环一样,把自己周边照耀得晶莹剔透,美丽无比。
阮雨晨试着扇动了几下触角和身子——自己的身子,就象个穿了围裙的女生一般,很柔软,很随意,唉,比体育系那些练舞蹈的女生还要柔韧多了。他向下潜去。
啊——海底的沙岗,更加美丽。
一丛丛的海草,有扁藻,有鹧鸪菜,有裙带菜……随着流水摇摇摆摆,它们就和陆地上的鲜花一样,随风摇曳。
那里有一片绚丽无比的珊瑚,红色、粉争、蓝色、橙色,七彩斑斓,形态奇异,那是一种让人兴奋而惊奇的景象,太美了,象花丛,象锦绣……陆上从来就没有这么美丽的花丛。
几只大大小小的海星,慢慢晃动着鲜艳的红色五角身子,在白色的“沙滩”上爬过——它们一向是慢慢爬着觅食的。白沙,红五星,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
……
“啾溜啾溜——”
一种感觉,使阮雨晨身体本能地收缩了一下,从后腔喷出一股海水,往前窜了一下。
这是声音吗?海底是有声音的,绝不是寂静无声,但这明显就不是声音。
一种感觉。
感觉把信号传输到脑神经,从而获得信息,这种感觉——如此的奇怪,不是触觉,不是听觉,不是嗅觉……
阮雨晨忽然明白了,这是动物身上的特殊感觉,人类,并不具备。
相当于人的“特异功能”。
这是正常现象,人的感觉远逊于动物,狗的嗅觉,鹰的视觉,这就不说了,
大象能听见人听不见的低音。
昆虫能飞十几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朵花。
当阮雨晨明白了这个时,竟然——心里涌起了一阵兴奋,哇,我这个水母,有着人类不能拥有的能力。
他潜下心来,仔细感知——
啾溜啾溜……
他判断出来了,这是有一种圆乎乎的动物,互相打招呼,它们在沟通,表达的意思是:赶紧排成队,防止异类进攻。
哈哈……他们在团队集体作战。
阮雨晨扭了一下腰——他的腰好柔软啊,伞形的肌体,根本就没有骨头,稍微扭一下就能跟拧麻花一样弯曲。
向前漂了一段,他看到了发出信息的动物——那是一群圆滚滚的球状海绵,慢慢拖动着灰不溜秋的身子,向前滚动。
就象海底的沙地上滚动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足球。
怪有趣的。
这一刻,阮雨晨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去海底踢足球的冲动。
他是校业余足球队的前锋。
可是……唉……
……
阮雨晨是大学生物科学系的一名大三学生。
学校只是一所普通二本,藉藉无名,生物科学系也算不上主打专业,这没办法,阮雨晨本来也不是什么优秀学生,从小连一张三好学生奖状也没得过。
他最大的爱好是——玩儿。
从小玩儿到大,凡是功课以外的东西,几乎都精通。游戏、捉鸟、足球、下棋、扑克……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只有学业差劲。
学习成绩不好,但脑子并不笨,是那种——称为“狡猾”的类型,搞个恶作剧,弄个新花样儿,把老师同学都能搞得团团转。
人送外号“鬼马晨”。
玩儿来玩儿去——高中毕业,凑凑乎乎上了个末类二本学校,还是服从调剂专业,本来也没什么心气儿,整天就知道玩儿。
这不——不想上课,到海上来玩儿了,坐船出海,正玩儿得高兴,乐极生悲……结果掉进海里……
……
“唰唰唰——”
什么动静?
阮雨晨吃惊地想扭头观察——作为人类,扭头是一种本能。
但是他发现,根本就不用,他纹丝不动,就可以看见周围四面的视界。
水母是有眼睛的,长着象昆虫一样的复眼,在身体顶端长了一圈,足有十多个。能同时观察各个方向的景物。
草……这倒是挺方便。
四周,毫无异常,除了几条游动着的磷虾,淡淡的蓝光下,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阮雨晨的感觉,是明确无误的,他身上有很确定的接收到信号,那种“唰唰唰”的的就象是被电流穿过身体的震颤感,分明就是外界传来的信息。
是什么?
不是声音。
不是味道。
不是温度。
是……那种奇异的第六感觉。特异感觉。
阮雨晨仔细体会——
慢慢地,他可以读出这种“唰唰唰”的感觉,连续而有规律,它包含有象脉冲信号一样的信息。
一种语言!
而且有别于动物——比如球状海绵发出的那种语言。
这是……人类的语言。
我的天!
……
信号,很明确地传过来。
阮雨晨登时激动起来,他迅速扭动身体,仔细体会,仔细感知,象解码一样,解读这些接收到的信号。
“Captain Bethune Taylor,Please come here.”
是英语。
阮雨晨的英语功底很差,高考时只考了五十分,但是这一句英语,他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翻译成中文是:泰勒中尉,请过来。
……
泰勒中尉……什么意思?
让阮雨晨惊异而迷惑的是:自己的身体感知到这些信息,分明就是人类语言,是谁发出来的?对方是怎么发出来的?
正在震惊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一道暗光,在忽上忽下地闪动。
那道暗光——诡异得难以形容,不是发光的海底生物,而且根本就不是生物,那是……一种灵魂或者说是异类,所发出来的。
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是人,根本就发现不了这种暗光。只有象水母这样低级的动物,身体里有天生的很原始的,异于人类的功夫,才能感知得到。
灵魂……
我看见灵魂了……
阮雨晨的心里说不清到底有多震惊,有多兴奋,有多惶惑……
那道暗光里,有一片模糊的暗影。
是一个人形的暗影。
穿着军装,没错,穿着美国二战时期的空军军装,哇……是个美国大兵。
忽然间,阮雨晨脑子里灵光一闪。
泰勒中尉——这不是当年在百慕大三角失事的那个盟国飞行员吗?
他在1945年带着14名空军飞行员,驾驶着5架复仇者式鱼雷轰炸机,在百慕大三角上空,集体神秘失踪!
天啊,这一片海域,难道正是百慕大三角么?
我看见了泰勒中尉的灵魂了么?
乖乖隆个冬……阿弥陀佛玉皇大帝安拉真主耶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