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斯考特……红头发的倔强少年……一些载浮载沉的记忆碎片被勾起,伊德琪眉头紧皱,她想起来了,那是许久以前的事。(第四十五章)
那时,他们还在里·耶斯提杰王国,尚未认识正义值变化无常的拉娜公主,肖恩和史黛雅没有殒命,还在自己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往事如烟啊……
威廉·斯考特是他们在羊角村认识的贫苦少年,当时“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驱逐了强盗,清剿了哥布林,被羊角村的村民们奉为举世无双的英雄。
威廉的父亲和哥哥是里·耶斯提杰王国的普通士兵,在战场上被安兹·乌尔·恭灭杀。威廉的母亲因为悲痛在穷困潦倒中去世,威廉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亲人和家庭。
这对威廉来说,是足以让一个孩子心智崩碎的打击。但对安兹来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随意踩死的蚂蚁军团中有两只蚂蚁是谁的亲人。
威廉心中的复仇野火如烈焰熊熊燃烧,他渴望加入伊德琪的队伍,学习战斗的经验和技巧,但伊德琪拒绝了他。
因为当时威廉什么都不会,没有武艺,也没有魔法天赋。他唯一的能力,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天生异能——能够使用任何魔法道具。
事实上威廉知道自己有这项天生异能,还是一个流浪法师旅行至羊角村时,无意中让威廉接触到了普通人无法使用的魔法道具。
但这有什么用?哪个法师会将自己辛苦创造的魔法器具给予他人?何况威廉只是穷山僻壤里的一个穷小子,没有资本也没有资格使用任何高级魔法器具。
在羊角村时,红发少年威廉十分倔强,伊德琪于心不忍,给了他一百枚金币,便离开了羊角村。
现如今再相逢时,威廉原本青涩的面孔愈发成熟,脸颊的雀斑也褪去,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蓬乱的红头发。
现在,他在耶兰提尔的中央传送阵枢纽,以化形药水变换为狗头人的模样,挥剑斩断了另一名狗头人的手指。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威廉看出了伊德琪眼中的疑惑和惊叹,他指了指地上狗头人的尸体:“英雄大人,我先处理一下它,再告诉你们我的经历。”
巴里特同样震惊地无以复加,他比偶尔会脸盲的伊德琪记忆力更好,一瞬间就回忆起羊角村中那个一无所有,伏跪在地、苦苦恳求的红发少年。
他能看出来,威廉·斯考特的短剑技艺十分纯熟,拔剑切下狗头人的手指,面对狗头人脑瓜崩裂的尸体也异常镇静。他成长的速度之快,已经超越了同龄的绝大部分冒险者。
所幸周围没有更多的人,狗头人被杀也没闹出多大声响。
巴里特一同上前帮忙,他将脑袋上仍然插着雪亮飞斧的狗头人尸体收入空间戒指中,法雷尔走来,用“清洁术”魔法除去了地上的血泊。
清理掉现场的痕迹后,他们回到等候大厅的休息室内。伊德琪注视着威廉,那种被暗中的窥视的感觉已彻底烟消云散。
伊德琪不由问道:“这两天在耶兰提尔,是不是你一直在追踪我?”
“是的,英雄大人,您的感知真敏锐。”威廉又恢复了当初少年的热切,“我最初在一间教堂外面,偶然遇见了您和巴里特先生,但您伪装得太好了,我不敢确认是您。而且我难以想象,您居然敢来耶兰提尔,不愧是英雄才拥有的气魄和胆量!”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伊德琪问。
“我一直想当面向您道谢,多亏您当初赠予的金币,我才能一步步走到这里,离我的复仇目标越来越近。但我不敢确认是您,对了,”威廉左顾右盼一眼,“我记得还有一位弓箭手,和一位女神官,他们去哪里了呢?”
“他们……”伊德琪眼神落寞了一瞬,“我将他们卷入了普通人不该参加的战斗……”
威廉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话题,他继续说道:“您和您的冒险者小队离开后,我拿着金币,想要去给父亲和哥哥报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就像您曾经说的一样,”
威廉苦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平凡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战胜魔神安兹·乌尔·恭。
“但我仍然决定去报仇,我听说离安兹·乌尔·恭最近的城市,是耶兰提尔。多亏您给予了我金币,我才有了路费,从偏僻的羊角村离开,旅行到了耶兰提尔,并在城市中安定下来。
“恰好魔导国开办了种族融合学校,让人类和各种异族在一起学习生活。因为和粗野的异族相处,除了被强迫的人,没有人愿意去读书。
“我年纪不算大,自告奋勇地去了。老师们都很看重我,我还被授予了‘光荣生徒’的称号。现在我一边上学,学习知识和基本武艺,一边在龙族动物园做兼职。”
“这几天我偶遇巴里特先生后,就一直使用化形药水,变换成其他种族的模样,在路上悄悄跟踪你们,直到刚才在等候大厅里,您卸下了伪装,我才敢确定,您就是英雄大人。”
伊德琪无奈地笑笑:“我不是英雄,英雄什么的,只是虚名而已。我只是以我的能力,尽量做我能做的事。但你不一样,你所做到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不,”威廉认真道:“您以无可比拟的伟力,拯救了我和羊角村,赐予了我希望,您就是英雄。”
巴里特看了眼怀表,还有10分钟,通往斯连教国的传送法阵就要开启,他打断了威廉的话,严肃问道:
“你伪装的是哪一位狗头人?我们刚才杀死了一个狗头人侍者,不会被发现吗?”
“我伪装的是一个叫奥托加的狗头人侍者,真正的奥托加在厕所里熟睡。我喂了他昏迷魔药,不到晚上,他绝对不会醒来。我现在还有两瓶化形药水。”威廉按了按口袋,“我相信自己能离开,不会被发现,你们不必担心。”
“你要对安兹·乌尔·恭……复仇?”伊德琪迟疑着问。
“是的,我一定要复仇!”威廉的语气是有如磐石的坚定。
“放弃吧。”伊德琪叹息道,“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不是你能做到的事,你会丢掉性命的!”
“英雄大人,您不是说过吗?”威廉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这昭示着他没有被怒火烧昏头脑,
“即使是一颗小石子,也要磨利自己的棱角,让那些敢于踩踏自己的人后悔!我一直将这句话牢牢谨记在心,作为我的座右铭,鞭策我的脚步永不停歇。”
伊德琪沉默了,半晌,她轻轻叹道:“你不可能杀死安兹·乌尔·恭。”
“我没有说过要杀死安兹·乌尔·恭,我知道自己力量的极限。”威廉平静道:“但终有一天,我会当着安兹·乌尔·恭的面,亲口说出我父亲和哥哥的名字,然后看着他为自己的暴行而忏悔。”
呜——呜——汽笛声仿佛浪潮拍打而来,传送阵能源池充能完毕,通往传送法阵的巨石门在轰鸣声中洞开,魔力如水波荡漾,在空间中舞动。
是时候离开了。
伊德琪和巴里特、法雷尔一同走向传送阵所在的区域,他们挥手作别了威廉,看着红发少年喝下化形药水,变形为一名半羊人,藏入楼道的阴影中离开。
石刻的传送法阵上符文闪耀,魔力奔流,一圈圈硕大的白色光环围绕三位冒险者高速旋转。能量掀起的狂风如巨浪拍打,将他们的头发和衣袖吹拂得猎猎作响。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哦吼!”法雷尔兴奋地叫喊,他的一头金发在疾风下根根竖立,“没想到,队长,你们之前有那么有趣的经历,还被人称为‘英雄’!”
“我不是英雄。”伊德琪的声音穿透被扭曲的空间,依然无比清晰,“拥有英雄之心的人,才能称为英雄。威廉明知自己走在几乎不会成功的道路上,仍然意志坚忍,步伐刚毅,他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