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路——昨天刚刚发生激战的公寓里。
“警…警官老爷,呃,警官大人。这…这楼里昨…昨天晚上就搬走两家了。”
“刚楼下你们也看到了,印先生也带着家小在搬家,还找我要退租……”
悲催的公寓管理此时又是一副惊恐的面孔。
走廊里他走在前面,此时转身对着顾楫和老洪磕磕绊绊地说着。
“我姓洪,这位是顾探长,什么老爷大人,你这是说啥玩意呢!”
老洪纠正着他的称呼。
顾楫在旁边听了摇摇头,这个老洪一发脾气就开东北腔。
“两位探长大人…等太太回来了,能不和她说人是我放进来的吗?说他自己爬窗进来的可以吧?”
房管终究还是想保住饭碗的。
走到六号房门口,他翻找着裤腰带上系着的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着两位探员。
昨天下午这楼里打的那么热闹,现在走廊里到处都是枪眼,八号房房门上还贴着巡捕房的封条。
枪声停了后还从楼里抬出几个人,据说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现在谁还敢住在他这里?别说那些金贵的租客了,昨晚他自己都一夜没睡踏实。
他已经连夜拍电报把这不幸的消息报告给了太太,剩下的只能让太太出面交涉。只是眼前这份差事,他估摸着自己是做不长了。
“这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能提供什么线索了。以后想到什么有用的就来捕房汇报,否则我们也不好办啊。”
洪明敷衍着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进了房间后,顾楫在室内翻看着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凌乱杂物问道。
“昨天你们把隔壁贴上封条撤了后,这对夫妻就走了。德国人到是爽快的,也没像其他几家那样找我退租。”
“哎呦…轻点,轻点……”
房管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伸手想收拾屋里的东西。被洪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疼的直咧嘴。
……
之前车上洪明递过来的纸条上,地址写的就是这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六号房,还有Hans这个名字。
车里,老洪把昨天疏散这对夫妻时、走廊里汉斯太太下楼意外发出响动,很有可能是故意惊动楼内疑犯的猜测报告给了顾楫。
这个细节当时老洪没有在意,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是昨晚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搜出这个地址后,就不得不结合在一起细想了。
“探长,我可以肯定他在和我撒谎。当时问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从来没见过八号房的租客。”
老洪恨恨地说着。
突袭变强攻,代价就是昨天三个兄弟殉职,还有一个重伤。在他看来,这个德国佬比那个白俄还要可恨。
从公共租界回来后,毕竟对方是德国公民,洪明只是安排了巡捕在公寓周围把守。然后来找探长汇报,征求行动意见。
虽然顾楫当即决定上门稽查,没想到还是晚了。按照房管说的,昨天他们一撤人,汉斯就搬了。
接着老洪把房管撵出门外,两人在屋内细细搜检,却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上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办,顾楫只能叫来一个华捕守在门口,和老洪先回了中央巡捕房。
“老洪,两个通宵了吧?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我差人去府上找你。”
到了巡捕房门口,顾楫对着要和他一起下车的老洪说道。
“没事,别看我这把年纪,一顿四个馒头可不是白给的。”
老洪边说边下了车,当先进了楼内,顾楫也只能无奈地跟着走了进去。
写字桌后,顾楫在纸上梳理着目前为止他掌握的线索。
从地下舞厅六条命案开始,按照侍应提供的证词,枪手在行凶前,目标里起码有莫洛科夫这名白俄。
而莫洛科夫在命案现场一街之隔有一套秘密公寓,公共租界里他身边的人一无所知。当然,他们也隐藏了这条线索没有告诉那边的人。
蹊跷之处在于命案发生后莫洛科夫不知所踪,这很难解释。
根据调查,此人之前的身份是职业军人。履历上记录他从俄罗斯一直打到中国几乎没停过,而现在则是工部局雇佣军团的高级军官。
舞厅死里逃生之后,他不回公共租界自己地盘寻求保护或者图谋报复。反而一反常态隐匿了起来,这就不合常理了。
这样的狠角色会贪生怕死,被一场伏击吓破了胆?顾楫当然不会这么想。
而那名被自己打伤的悍匪到底和莫洛科夫是什么关系?
如果随身书信里那个署名阿廖沙的就是他本人,那么他是昨天早上才跟着火车到的上海吗?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就是地下室凶杀的凶手之一。潜伏进公寓是因为上一次刺杀失手,要继续对莫洛科夫行刺。
顾楫拿起在公寓查获的一封电报看着,上面简短写着一行字,“2135将于11日晨5点到站,盼接。”
写字桌上的台灯旁还摊着几张货运单据和那副相架。
运输品名他昨天问过那个叫汪素的文员了,小姑娘英文居然出奇厉害,只想了一会就告诉他是一种化学农药,应该有毒。
货运单上的到站时间正是昨天,也就是11日5点。而2135又是什么呢?顾楫沉吟着揉了揉脸。
现在又冒出一个汉斯。这个德国人他昨天也没特别注意,枪战发生后当时就顾不上别的了。
他的地址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出现,绝对不会是什么偶然。两人住的如此之近,却谎称从未谋面,而后匆忙搬走,更是疑点丛丛。
“顾探长,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随着一阵好闻的栀子花露水味,顾楫抬起头。
只见汪素穿着那件朴素的蓝阴丹士林旗袍,正弯腰将一沓资料放在他的桌上。齐眉短发有几绺发丝贴在脸上,站直后她随手拂到耳后,很是利落。
“这么快?辛苦你了。”
顾楫打开卷宗资料翻阅着,发现汪素的字迹很特别。不仅有女性字体的娟秀,隐隐还蕴着笔锋透出一股洒脱。
“你英文在哪学的?书写的这么好看?”
“毕业了,没成器,就不给母校丢脸了。”
汪素狡猾地避开了谈论母校,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咦,顾探长,连你也认识她啊?”
站在桌边的汪素,看着桌上的相架惊讶地问着顾楫。